吹弹可破旺子饭
乐山人,上山吃豆花,下山吃旺子。旺子是川人对血类块状凝结物的统称,猪血叫猪血旺,鸡血唤鸡血旺,更受欢迎的,是鸡血旺。
最负盛名的一爿店面位于小镇老城区的河边,一块叫两河口的地儿。全城闻名的"黄鸡肉"便产于此,一天杀鸡数百只,其血自然成了弃物。聪明的川人悉数搜集,凝固后变成了新鲜的血旺。横竖切切,就成了吹弹可破的血旺。血来血去的太过凌厉,难免觉得不祥,遂众人一致有默契地称其为"旺子",而大家一说"两河口的旺子",则是特指小镇品质最高、来客最多、口碑最好的两河口鸡血旺。
五六个不同的店家,各自有着自己的拥趸,顶着响遍小镇的盛名,低调又招摇地做着生意。每个人都说自己是老字号,当然,事实也确乎如此。自从杀鸡产业兴旺发达以来,过剩的鸡血养活了这一带靠天吃饭的农民。他们相继开启旺子饭的店面,所差不过数十天而已,与历经风雨蒸蒸日上兴旺发达的十几二十年相比,那些小小的间隔,着实微不足道起来。
招牌菜当然是旺子,十几年的生意不是白做的,各家掌柜都做得一手好旺子。浩荡磅礴的鲜香汤锅吞吐着大大小小的气泡,方形的暗红色血块扔进锅里煮沸,唰地捞起,再捞些许青菜,撒入配料即可。中型的铁盆乘着热气穿桌过椅,即便只有几步距离仍让人觉得无比遥远。
没经验的人,筷子土匪般夹住,粉嫩的旺子瞬间断裂。往轻了夹,刺溜刺溜往下滑。在这儿卖旺子,吹弹可破是基本,爽滑柔顺是入门。你得磨炼三五次,才能恰到好处地拈起一块旺子。生活的智慧,多少也在其中吧。
作为一个路人,你很难评判这几家店面哪家的旺子做得更棒。只有那熟稔的食客,品咂良久会分辨出,哪些放太久,哪些还差些火候。
和豆花一样,旺子本无味。于是蘸水成了不可缺失的圣物。店家能不能吸引更多的人,在旺子质量本身难较高下时,蘸水便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其实也没那么剑拔弩张,蘸水本来就是很个人的事,这家辣椒重些,那家味道寡淡些,这家来点蒜蓉调味,那家扔点花椒添彩……行人各取所需,便有了各自的拥趸。
既然已经下山了,心绪也会比在山野世俗些,欲望滋生,光吃旺子便不够起了。配套的小炒应运而生:炒鸡杂、炒干笋、粉蒸牛肉、粉蒸肥肠……每一道在乐山能独当一面的小吃,竟都在这老城聚集,灯红酒绿一大桌,铺陈开的全是勾人的五味。
更令人满足的是它的价格,一顿下来,人均不过15元,当你打着嗝捧着鼓胀的肚子蹒跚结账时,总会有误入千寻世界的错觉,如此大的便宜,会不会是用法术把人变成猪的陷阱?
城里当然也有旺子饭,囿于原料,旺子总是跟渣一样,吃过几次,还是转头心甘情愿成为那爿店面的拥趸者。没有精致的桌椅,没有微笑的服务员,却有永远能一筷子便夹住你心的旺子,那最柔软的味蕾,"啪"的一声,就此深陷沉沦,念念不忘,声声回响。选自《乡味不朽》鸥鸥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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