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遇的郑州暴雨，让我想起亲历的3次洪灾，还有泪崩的98抗洪

　　大家好，这里是阿呆爸育儿。
　　郑州暴雨，千年一遇。
　　每过十来分钟，我就会刷一下微博，各地传来的消息，那些画面，令人揪心，不敢打开，却又忍不住反复看。
　　对生活在城市里的朋友来说，暴雨、洪灾、极端天气，这些情况也许出现得少，也相对陌生。
　　但是对亲身经历者来说，它却是少年时代反复亲历的灾难。那些夏天的腐烂气息，还有恐惧，至今挥之不去。
　　我曾经写过两篇文章，讲过自己亲历的洪灾，以及对98抗洪的了解。 当时公众号关注者还很少，这两篇文读过的也不多。
　　所以，今天特别找出来，重新编排，推给大家。读完，你也许会对暴雨洪灾的恐怖，人民子弟兵抗洪的伟大，有更多了解。
　　同时，也为郑州的朋友祈祷。惟愿平安，一切无恙。
　　在我的记忆中，就至少亲历过三个年份的＂发大水＂。
　　分别是1991、1998、2002年。
　　见过洪水的人很多，但自己家被洪水淹，而且是反复淹的不多吧。
　　我们家就是其中之一。
　　01.第一次是1991年
　　那时我六岁，第一次见到发大水。
　　一个夏日午后，灰灰的，黄黄的，浑浑的大水，从远处一片一片漫过河滩，漫过水田，漫过防洪堤，不急不慢地涨到了家门口。
　　那很可能是我们当地二三十年来第一次遭遇大水。
　　1991年特大洪水
　　记忆里很欢快，像看热闹一样。
　　那一次运气好，大水涨到大门前的台阶时就止步了，并没有淹进家里。
　　大水退去之后的一天，姆妈牵着我的手，去村上领到了两袋救灾的方便面。
　　那也是我第一次吃到方便面。好像是个一个台湾的牌子，黄色包装袋，具体名字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候的零食，能有一块鸡蛋糕就不得了了，那两包方便面是个稀罕物。
　　今天想起来，还是觉得香！
　　02.第二次是1998年夏天
　　那一年的雨水特别多。
　　我们在每一天的倾盆大雨中，忧心忡忡地睡去。第二天醒来，大河里的水位又上涨了。
　　终于，有一天半夜，姆妈紧急拍醒我时，大水已经漫过了防洪堤。
　　大水来得又快又猛。
　　刚刚才漫过防洪堤，转眼就到了大门口，然后进了门，涨啊涨啊涨啊。
　　这一次大水一直涨到了距离家天花板只有半米多才停止。
　　家具、厨房里的坛坛罐罐都来不及搬，在屋子里飘来飘去。
　　当时的二楼楼梯口，黑乎乎的水，一晃一晃地拍打着楼梯间的水泥台阶。
　　心惊肉跳，大家一夜未眠，天亮了，才安心点。
　　站在二楼放眼看去，灰黄色的大水，已经盖住了整个村子。树木、死猪、蛇，轮胎，一堆堆飘在水面上的稻草。
　　水来得快，也去得快，第二天下午就退完了，留下整个屋子的烂泥。
　　村子里好几家的房子倒了，还有一对老夫妻来不及逃生，被活活淹死在屋子里。
　　大水淹村是什么样子的，大概就像下面这张图。
　　03.第三次是2002年，也是夏天
　　那一年似乎没有下没完没了的大雨，但大水却很奇怪，隔三差五的来一次。
　　而且每一次大水来之前，村干部都会挨家挨户的通知，说一些这样的话：
　　下午三点，大水就要来了，大家做好准备。
　　然后下午三点，大水真的就如通知所说来了，特别准时。
　　这一年特别准时的大水，每过几天就来一次，前后淹了我家五六次。
　　第一次水位最高，有一人深，然后一次比一次小，最后一次刚刚掩过脚面。
　　为什么当年雨水不多，却有大水，而且那么准时？
　　很可能是上游雨水太大，为了缓解洪灾隐患，保大城市，不得已进行的泄洪。
　　村干部的通知，就是例行的疏散和撤离工作。
　　五六次，反复淹，好像也没什么怨言，中国的老百姓为了大局，默默奉献的品质，非外人能体会。
　　04.1998，最难忘的一年
　　经历过这三次洪水，尤其对1998年的那次记忆非常恐惧。
　　1998年入夏，梅雨之季。
　　暴雨像长了脚一样，在长江上下游之间，来回倾注。这里停了，那里下，那里停了，这里下。
　　没有亲历过洪水的人，很难体验那种恐惧。
　　记忆里的那个皖南夏季 ，想起来就是八个字：
　　雨如悬绳，数日不绝。
　　据事后统计，那一年夏季的三个月里，长江流域一共出现了74个暴雨日，而且其中有八成以上是大暴雨。
　　当时，暴雨一直下，长江的水流越来越急，水位越来越高。
　　慢慢地，一个两头低中间高，形似山峰的大波浪，就在江河里形成了。
　　那就是洪峰。
　　洪峰，洪峰，洪水之峰。
　　它们从上游一路汇集雨、水，汹涌而下，陡涨陡落，冲击力十足，危害性也十足。
　　1998年，长江一共出现了8次洪峰。
　　7月2日是第一次，8月31日是第8次。
　　间隔长则半个月，短则四天。
　　宜昌、汉口等地监测的洪峰流量，频频超过6万立方米每秒——想象一下每秒有7万吨水从你面前汹涌而过的画面吧。
　　……宜昌、沙市、武汉、九江、安庆、芜湖、南京……
　　每一座城的长江大堤上，对洪峰过境，都绝对不敢掉以轻心。
　　我们在电视里看到洪峰过境，可能还会有豪气万丈，诗兴大发，以为大河滔滔，气势磅礴。
　　但在江堤上守护的人则是日夜悬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05.武汉、江西告急
　　翻阅那一年的洪水记录，有两座城，看得令人惊心动魄。
　　一个是武汉，一个是九江。
　　武汉是长江重镇，在长江中下游，它也是唯一有抗洪任务的特大城市。
　　境内长江、汉江大堤长达400多公里，算上连江支堤的话有800公里之长。
　　防洪压力之大，毋庸赘言。
　　在1998年的7月，武汉也是接连暴雨。
　　21日至22日，倾盆暴雨，更是下了两天两夜，雨量创下历史记录。
　　暴雨之下，大堤北侧的武汉城里，内涝积水，车如行舟。大堤之外，洪水猛涨，高悬过顶。
　　武汉最惊险的一刻，可能就是王占成发现管涌的那一刻。
　　7月29日下午五点多，68岁老人王占成，沿长江大堤巡查，发现了一处口杯大小的管涌口，喷出的水柱有一米多。
　　他操起一根两米多长的竹竿，跳入水中摸索，发现管涌口正在迅速扩大，已经形成了一个近一米的漏洞。
　　这是溃堤的征兆。一旦溃决，700万武汉市民危矣。
　　最后，1700多人，近两个小时，44床棉被包着土袋堵住了洞口。
　　武汉免于没顶。
　　另一个是江西九江。
　　江西九江，在长江上，处在一个特殊位置。
　　它的上面是，川水、汉水和洞庭湖，下泄压境。下面是，鄱阳湖五河出流顶托。
　　1998年的夏季，九江在21天里，长江水位上涨了7米多，超过警戒水位时间长达94天，超历史水位持续时间长达40天。
　　洪水高位浸泡，大堤承受力到了极限。8月7日，最危急的时刻出现了。
　　当天下午两点左右，洪水冲破距离九江城四公里处的长江大堤。
　　在7米高的落差下，大堤之外的江水犹如脱缰野马，咆哮涌入，迅速撕开了一个60米长的豁口。
　　42万九江市民，岌岌可危。
　　06.98年洪灾，损失惨重
　　大军调集。
　　当天下午五点，一艘长80米，载有1500吨煤的大型货船被紧急征用。
　　在拖船拖带下，它缓缓靠近，横堵在决口中央，凿沉。
　　此后又有7条船陆续靠近，凿沉。
　　战士纷纷跳入江水，用身体形成防洪墙，挡住洪水，以利于战友搭建铁架。
　　今天，我们非亲历者看到这些，也许不过是数字，可以云淡风轻。但实际上，在当时那却是非常之悲壮。
　　我在网上看到一段出处不详的亲历者回忆：
　　江上所有民用船都会被拦下来，拉到指定地点，有电焊工把船凿穿，让它沉下去，缝隙里打钢管。那些士兵就趴在钢管上，挡住水浪，浪一来，几个人被冲下去，过一会，浪又来，又冲下去几个人，死的活的不知道。
　　那个镜头真的很难忘，很恐怖，钢筋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一个浪过来就打掉了十几个人，不知死活。就这样四天。
　　忍不住眼泪就流下来。
　　1998年的大洪水，哪里受灾人口最多？
　　第一是江西，超过2300万。第二是湖南，超过2100万。第三是湖北，1900多万。第四是四川，1700多万。第五是我的老家安徽，1500多万。
　　全中国的损失又有多沉重呢？
　　公开的权威数据是， 农田受灾面积2229万公顷，死亡4150人，损失2551亿元。
　　直接受到洪灾影响的超过2亿人。
　　07.人民的子弟兵
　　1998年的抗洪，是新中国成立之后，在长江上集结兵力最多的一次。
　　当年解放九江，解放军才用了一个师的兵力。
　　这次九江抗洪，驻扎当地整建制的师就有5个，将军就有十多个。
　　有人计算，在九江城区20多公里的大堤上，平均1.5米就有2个战士在守卫。
　　守护城镇百姓的最后一道防线，其实不是水泥铸就的大堤，而是大堤上肉体之躯的军人。
　　因为洪水来袭，老百姓往安全的地方逃命，军人则是向危险的地方逆行。
　　有人问，为什么要堤在人在，誓于大堤共存亡？
　　因为洪水之下，长江已是悬河。长江两岸，是中国近乎一半的人口、耕地、城市重镇。
　　有人问，为什么豁口那么大，还要拿血肉之躯去堵？
　　因为很多工程机械上不去，只能靠人去堵，去抢时间。
　　堤坝之内是成百上千万的居民，明知堵不住了还要去堵，为的是争取居民安全转移的时间。
　　因为解放军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人民的子弟兵。
　　至于那一年为了抗洪，有多少子弟兵被洪水卷走？
　　具体的数字难以查询，但有心查找，还是可以看到零星的案例。
　　比如，8月1日建军节，在湖北嘉鱼县牺牲的19名解放军。
　　当天晚上八点多，湖北嘉鱼县一处堤防溃决，一两米的缺口迅速扩大到百米。
　　湖北省紧急调动了2000名军警，空投了一万件救生衣。
　　在抢险中，19名解放军官兵牺牲。年龄最大的叫高建成，33岁，最小的曹军平，不到18岁。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在这样的子弟兵面前，祖海的《为了谁》是那一年无数人唱到泪下的歌。
　　那一年的抗洪，结束在9月。
　　9月7日，长江干流全线恢复通航，最长封航时间43天。
　　22日，抗洪的军警撤离第一线。
　　25日，长江中下游干流水位全线回落至警戒水位以下。
　　在9月28日，全国抗洪抢险总结表彰大会上，所有人起立，向在洪灾中永生的烈士、同胞默哀。
　　08.唯有身处其中者，才能知其痛楚
　　98年，还有02年的大水退去之后，作为亲身经历者，我家里到处都是淤泥。
　　当时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从压水泵里压水。有些人家没有水泵，就得到河里挑水。
　　然后一桶又一桶地提到屋子里，冲洗堂屋、家具、锅碗瓢盆。
　　可即使这样，那些被红水浸泡过的墙壁、木头、家具，无论你冲洗得多么干净，晾了多久，一到夏天，它们还是会散发出一种潮湿、腐烂的气味。
　　墙壁上的霉斑，除非推墙重建，否则无论刷多少次石灰，还是会冒出来。
　　再比如，田地里，等待了一个冬春，却没有来得及脱粒的菜籽，全都冲掉了。
　　而那本是你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是下一季水稻的种子、化肥......
　　再再比如，我家的菜园子、猪圈厕所，也全倒掉了。
　　除了空心菜和储藏在二楼的马铃薯，菜地里所有的蔬菜，在大水浸泡之后，都会死掉。
　　98年，我整整吃了一个夏天的辣椒炒空心菜、空心菜炒辣椒，土豆炒辣椒、辣椒炒土豆。
　　直到今天这两样菜都不太吃。实在是当年吃多了。
　　09.
　　对我的老家来说，每到夏天，很多地势低洼的人家，都会焦虑，祈祷今年不要发大水。
　　有时候灵，有时候不灵。
　　有能力的，在亲历了98年的洪水之后，再盖房都会特别垫高地基，或者干脆就搬到地势高的地方了。
　　我们家也因为搬迁的原因，08年之后也再也没有被淹过了。
　　这几段曾经的记忆，也真的只是记忆了，不用在现实里重新遭一遍罪了。
　　但每每大雨之际，那种恐惧和腐烂的气息，又会浮上心头，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后来查了一下，我亲历的91、98、02年三次大水，不独我们皖南，全国有很多地方都遭遇了大暴雨、洪涝灾害。
　　中国实在是太大了，自然灾害多。
　　每一年不是这里有旱灾，就是那里有雪灾，不是这里地震了，就是那里山崩了。
　　哪一年如果风调雨顺，啥事没有，说不定心里还觉得有点奇怪。
　　所以每次看到新闻里，特别是关于暴雨洪灾的事，因为曾经经历过，会多出不少的感同身受。
　　在灾难面前，我时常在想，不唯人，亦为国，关键时刻，唯有咬牙挺住了，熬过去也许就是另一片天。
　　中国的老百姓要求的真不多，无非就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偏偏这八个字，要实现起来是真难。
　　也偏偏这个人间，就是这么残酷。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最后，让我们一起为郑州加油，为河南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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