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我的牧马生涯

　　中学时期我酷爱竞技体育，来草原后便迷上了套马。蒙古族汉子套马显示的粗犷、勇猛和彪悍令我非常仰慕。分给我的坐骑曾是一匹杆子马（马倌用于套马的马），我在马上做动作它能很好地配合，更让我有了套马的欲望。虽然正在当羊倌，仍然请牧民帮我做了一根套马杆，不时地套套羊，练练手。
　　i分场组织人力剪马鬃，要求羊倌、牛倌中凡能腾出手的壮劳力都要参加，那时没有围栏，硬要在旷野里一匹、一匹地把马套住，然后扑上两个人，一人抓马耳朵，另一人用剪刀剪马鬃。碰巧那天我有空，于是收拾好套马杆，早早地赶到剪马鬃现场。
　　来牧场两年，若论骑术和套马，没有牧民把北京知青放在眼里，到了现场没人理睬我，都紧盯着纵马驰骋的马倌，看他们如何制服一匹匹烈马。
　　我帮助圈马群的同时仔细观察、揣摩着马倌的每一个动作，渐渐地心里有了底，手开始痒痒了。
　　事情就那么巧，正当我跃跃欲试时，有一匹快马挣脱了第一位马倌的套索，飞快地朝我这边逃来。其余马倌放弃原有目标，齐心合力追捕它，然而这匹烈马的狂野又让几个马倌相继失手。我正在观战，不料这马偏偏从我身边跑过，距离很近，我的套马竿与它奔跑的方向恰成90度，一个绝好的机会！我不假思索地甩出套马杆，张圆的绳套恰好套住马脖子，迅即猛地一拽，可怜那匹狂奔中的马被迫转头，顿时身子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打了几个滚之后跑不动了。
　　马在摔倒的瞬间头冲向我，使套马绳自动褪出，我没有被马摔倒时的惯性拖累，仍旧稳稳地坐在马上，没事一样。
　　初次试手侥幸成功，不料当场引起轰动，事后我才知道，只有技艺超群的马倌才敢这么套。那匹倒霉马摔断了腿，我非但没受惩处，反而被分场长当即选为马倌，命令我两天后去接马群。
　　事出突然，让我吃惊不小，虽然感谢领导看重我，因为马倌的地位、待遇在牧区是最高的，但心里打鼓，我仅仅是侥幸成功地套了一次马，谈不上技术，更不懂怎么放马，实在担心自己能否胜任！
　　古往今来，当官素有下马威之说，意指官吏初到任上必须震慑下属，灭他人威风才能扬己之威。我这个马倌也算倌了，虽然没本事搞什么下马威，可新倌上任的三把火还是要烧的，不然怎么证明北京小伙儿也敢在草原上称雄呢？！
　　交接马群安排在罕乌拉分场的夏营地，那天天气很热，我脚下穿着马靴，衣裤是汉族的短打扮，在一群穿长袍的蒙族马倌中十分醒目，为此我倒了个大霉。
　　分场长亲自监督，我清点了马群，但只记住数目是200多匹，没记住模样。这几百匹马，咋一看全都长得差不多！不过我知道，日后必须记住每匹马的相貌特点，否则万一丢了马没办法找。
　　前任马倌交割完马群，指着一匹白色骒马告诉我：记住，它是马群里最老实的马，危难时能够救你！
　　草原上的马倌经常独来独往，尤其冬季马群离居住地很远，如果突遇暴风雪，或者套马时不慎落马，会立刻陷入险境，所以马群里需要训练一、两匹温顺的老马，万一野外落马，牧马人即便步行也能捉住它，这种马平日里不骑，只在应急时才用。
　　白骒马其实不是纯白的，毛色里透着青，由于几年没生过马驹，长得膀大腰圆，比公马更显得粗壮。我眼见前任马倌冲着那匹白马晃了晃套马竿，绳套没触及马头，它就立即在马群里乖乖地停下，并且主动向人靠拢，果然非常老实，非常温顺！我非常感谢前任能把它介绍给我。
　　马倌名下的乘马（骟过的公马）有六匹，因为这是接马群的第一天，我对那六匹马尚不熟悉，为求稳妥，决定先骑这匹最老实的骒马，明天再逐个熟悉其它马。我请前任套住白骒马，然后释放胯下坐骑，手拿笼头向白马走去。
　　白马显然已经明白我要骑它，倒退着向我身边凑过来，第一次见到这么温顺的马，我放松了警惕，从马的侧后方径直走向马头，准备给它戴笼头。
　　就在我快要触及马身的一瞬间，白马突然发飙，脑袋一低，撅起屁股，飞起后蹄，左蹄踢中我的左小腿，右蹄踢中我的右小腿，又准又狠！尽管隔着马靴，我的双腿顿时血迹斑斑，小腿迎面骨上，一腿一个，清清楚楚留下两个马蹄印。天哪，这骒马竟然用上马威让我知道它的厉害！
　　我哎哟一声坐到草地上，两腿瞬间失去知觉，本能地赶快伸手摸摸小腿后暗自庆幸，迎面骨上虽然留下明显凹痕（直到十年后才完全平复），多亏骨头结实，没被踢断。
　　牧民迅速找来牛车把我送进附近蒙古包歇息，几碗奶茶下肚，腿逐渐恢复知觉。前任马倌很内疚地问我：真没想到白马会踢你，你今天还骑不骑它？我一边揉腿，一边对他说：没关系，我今天一定骑它！
　　初进马场，众目睽睽之下，决不能被白骒马的上马威唬住！已经吃了一次亏，现在更不能示弱，非给它一个下马威不可，否则以后它还会欺负我，在动物的眼里，弱者没有地位！
　　待疼痛缓解，我走出蒙古包，来到栓在勒勒车边上的白马跟前，那马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我与它对视时，看到它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安，打了几声响鼻，显得很紧张，我贴近它用手轻轻抚摩它的脖颈和鬃毛，让它逐渐平静下来。
　　大白马的举动告诉我，这是匹性情中的马，它只效忠让它服气的主人！我当天穿汉族服装，又是陌生人，初次见面就想骑它，让它很不服气，所以送了我个上马威！
　　借助套马杆撑地的上托力量，我忍着腿痛，抓紧缰绳，翻身骑上白马，然后松开缰绳，让马缓跑几步，确信自己腿的力量已经恢复，立刻用脚猛磕马肚子，纵马狂奔。连续翻过两个山坡，白马汗流夹背，呼哧带喘地想放慢速度，但我不允许，逼迫它继续狂奔，自己则稳稳地骑在它身上，展示我的威风。
　　跑了很远，大白马没有再使坏，估计它已经揣测过：刚才的上马威够狠的，可这个穿怪衣服的小子居然什么事也没有，看来功夫不弱，不能再惹他了
　　就这样，在上马威与下马威的较量中，我开始了自己的牧马人生涯，顺便交代一下：后来在一次大风雪中正是这匹白马救了我。
　　本文作者（右二）2009年回牧场探亲
　　作者简介：李南飞，笔名埂上草，1947年生于四川乐山，汉族。1967年高中毕业后赴内蒙牧区插队，1978年考入北方交通大学内燃机车专业。机械工程师，在机电一体化产品的研制方面小有建树，拥有两项国家专利。国家注册的质量管理体系高级审核员。
　　作者：李南飞（本文来源老知青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