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泉：我眼中丹麦美人鱼的忧伤

　　在童年的印象中，丹麦是个童话的王国。而当我真的有机会来到丹麦首都哥本哈根，我首先直奔那个神秘、美丽而清纯的美人鱼雕像而去。丹麦童话作家安徒生1837年创作的《海的女儿》中的这个美人鱼西雷尼达（Sirenita），早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来到海边，看到了这个闻名全球的美人鱼雕像。她是由丹麦雕刻艺术家艾特瓦艾力克森在1913年根据安徒生的这个童话雕铸，于当年的8月25日被安放在哥本哈根朗格利尼码头的一块岩石上。从此，她逐渐成为丹麦一个美丽的象征。有人粗略计算，美人鱼每天被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拍照不下5万张。
　　美人鱼赤裸着身体，坐在一块大岩石上，状如人脚的鱼尾轻轻地搭在粗糙的岩面上。她俯脸向海，凝望着大海若有所思，若有所诉。她羞怯而安详、美丽的脸上凝聚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美丽。而最撼动我心灵的，是一种深藏在她眼神中若隐若现的忧伤，这种深藏在美丽娴静中的忧伤，使我久久难忘。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忧伤啊，是安徒生在童话里所描述的她那求而不得的人间爱情？还是因为她无法说出人间的话，因此难以与她所爱的王子表达衷情，得到人魂？安徒生讲述说，不知何年何月，这条美丽的鱼为了追求人间的爱情，不惜一切牺牲，以自己的金嗓子为代价向女巫求助，换取了“人”的形体，来到她所爱的王子身边，可是，她不能发出声音，最终没法向王子示爱，相互不能沟通。美人鱼最终没有得到王子的心，也无法得到“人”的灵魂而永生。最后，王子结婚了，美人鱼则走向死亡，化为波涛的泡沫，飘浮在茫茫的海里
　　一个美丽忧伤得使人下泪的悲剧故事留在了人间，当这个单纯美丽的、已经几乎全变成了人的鱼儿被人间的艺术家塑成雕像存身人间，她不会料到，人间存在的凶险阴毒却使与世无争的她多次遭到厄运，
　　这个美人鱼雕像竟然3次被人“解体”。第一次在1964年4月24日，不知哪里来的歹徒，竟然用挫刀割去了她的头颅。消息震惊了哥本哈根，据说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围着美人鱼哭泣。此情此景，使在旁的外国游客也感动得流泪。所幸她的头颅后来被找回，重新安在她的颈上。第二次是在1985年，美人鱼雕像的胳膊被人锯掉。第三次是在1998年1月5日，“美人鱼”头部再度被人盗窃，幸好雕刻家的模具还保存着，才使雕像得以复原。
　　想到美人鱼的这厄运，我禁不住地想，我此刻所看到的美人鱼那种难以名状的忧伤沉郁，一定与她在人间的遭遇有密切的关系。
　　这几次阴毒暴戾非常的行径，折射出存在于人类中的一些残暴乖戾和异常阴暗的心理，反映了人间非常可悲的一面。这么一个曾经给了人们那么多美好的遐想和审美愉悦的美人鱼雕像，却竟然那么多次地遭到灭顶之灾。我想，如果她如今能再次选择的话，她还会向往于人间吗？还会那么一腔痴情地向往于人间的爱情吗？或者她早已宁愿在辽阔的大海里悠然自在地漫游，最后爱上一个完全不用人类的语言而能默契地相互读懂对方心灵的伴侣。如果美人鱼已经不再留恋人间，这是人类多大的悲哀啊！
　　面对美人鱼，我这个来自遥远山国的东方人痴痴地想，但愿人间仍然广泛地留存的真情真爱，使这位陪伴了人类许多岁月的美人鱼的灵魂不致离弃人类而去。
　　选自《丽江岁月与海外萍踪杨福泉散文选》，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作者授权天益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