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里下雪了吗？

　　文|高宝宝
　　今天是2020年12月7号，星期一，大雪。现在是晚上10:36。
　　此时此刻，我坐在香港温暖如春的冬天里，想念着北方漫天遍野的雪，还有那些和雪有关的记忆。
　　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下午四、五点钟天就黑了。吃了晚饭，姥姥就会赶我上炕，然后等她忙完了所有的活计，就会和我一起坐在热呼呼的炕头，围着被子，给我讲故事：
　　传说呀，有一种小鸟，叫寒号鸟。这种鸟跟别的鸟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呢？它长着四只脚，它们不会飞。
　　夏天的时候，寒号鸟身上就会长满了漂亮的羽毛。有多漂亮呢？就像宝宝的花裙子那么漂亮！这个时候的寒号鸟，骄傲得不得了。它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鸟了，连凤凰也不能和自己比。
　　于是，它整天摇晃着羽毛，到处走来走去，还洋洋得意地唱着：我是美丽的寒号鸟，我是美丽的寒号鸟，凤凰不如我，凤凰不如我！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鸟儿们都各自忙开了。它们有的开始结伴飞到南方，准备在那里过冬。有的呢，留下来整天辛勤地忙碌。储备食物啦，修理窝巢啦，为过冬做着准备。
　　可是寒号鸟呢，它既没有飞到南方去的本领，又不愿辛勤地劳动。它还是整天东游西荡的，到处炫耀自己身上漂亮的羽毛。
　　冬天终于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鸟儿们都躲在自己温暖的窝里。这时的寒号鸟呀，身上漂亮的羽毛都掉光了。
　　晚上，它躲进石缝里，冻得哆嗦哆嗦。它不停地叫着：好冷啊，好冷啊，等到天亮了就去修个窝啊！
　　可是，天亮以后，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照在寒号鸟的身上，它就把昨晚的寒冷忘得一干二净了。于是，它又开心地唱着：得过且过，太阳下面好暖和！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寒号鸟一直都没有自己的窝。
　　到了大雪时节，天上下起了大雪，白天的阳光都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就更别说晚上了，那可真叫一个冷啊！
　　可怜的寒号鸟，没能挨过寒冷的天气，终于被冻死在岩石缝里了…… ＂可是姥姥，我不想让寒号鸟冻死。我想让它到咱们家里来过冬，然后，再告诉它以后应该怎么做。＂
　　＂好，那姥姥和你一起去，把寒号鸟接到家里来。宝宝知道寒号鸟为什么会被冻死吗？＂
　　＂因为它太骄傲，还不勤劳。＂
　　＂那宝宝要不要做勤劳的好孩子呀？＂
　　＂要……＂
　　常常是姥姥的故事还没讲完，我就会跳起来，然后爬到炕梢那个高高的窗台上，把暖和的小手贴在冰凉冰凉的玻璃上。
　　北方的冬天因为玻璃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霜，我要用手的温度把它融化，才能看清楚窗外的世界。我想看看有没有下雪。
　　于是，在玻璃上那雪白晶莹的冰霜中间，常常就会有了一个透明的小手掌印儿。在那个漫长的冬天里，我只有透过那个小手掌印儿，才能看见窗外有限的世界。
　　姥姥，没下雪。
　　大多数时候，我都会失望地转过身，告诉姥姥。
　　那快下来吧，到姥姥这儿来！
　　每次，姥姥都会张开双臂把我拥在怀里，然后，用她那双粗糙却温热的大手，把我那只冻得冰凉的小手，紧紧地握在她的掌心里。
　　＂姥姥，今晚会下雪吗？＂
　　会 下，睡觉吧！
　　姥姥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掖了掖被角。
　　那我不能睡，睡着了就看不见雪了！
　　我挣扎着想要爬出被窝。
　　雪会一直下的，它会下到宝宝明天早上醒来。
　　姥姥轻轻地把我按在被窝里。 ＂它会等着宝宝吗？＂
　　＂会的，放心睡觉吧，宝宝明天早上睁开眼睛就能看见雪了！＂
　　我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地，就快睡着了。可我终究是不放心，于是又睁开眼睛，隔着被子轻轻地推了推姥姥的胳膊，问：
　　姥姥，这个雪，天上有很多吗？会不会有一天就下完了呀？
　　姥姥的手从她的被窝里伸了过来，攥住了我的手，说：
　　宝宝放心，天上的雪，是下不完的。只要宝宝愿意，每个冬天都能看见雪。睡吧，乖！   ＂姥姥，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好，宝宝问吧！＂
　　＂宝宝是不是有一天也会长成姥姥？＂
　　＂是的，宝宝多吃点饭，很快就会长大了。＂
　　＂那，等宝宝长成了姥姥，姥姥还是每天陪着宝宝吗？＂
　　姥姥半天没有回答。 ＂姥姥睡着了吗？＂
　　＂宝宝，不是说好就问一个问题吗？姥姥困了。＂
　　那好吧。
　　我翻了个身，睡着了。
　　北方的冬天，常常是一觉醒来，已经大雪封门。
　　宝宝你看，多大的雪！
　　姥姥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把厨房的门撑开了一条缝儿。我像条灵活的小泥鳅，钻到姥姥身子前边。
　　对呀，好大的雪呀！
　　我学着姥姥的样子，大声地说。
　　今天是大雪呢！
　　姥姥把我身上的小棉袄用力裹了裹。
　　＂姥姥，我能去雪地里走走吗？＂
　　能，但是要等姥爷睡着了以后。
　　姥姥小声说。
　　我捂住嘴笑了。
　　一吃完饭，姥姥就伺候姥爷上了炕，然后让姥爷躺进早就铺好的被窝里。
　　我们悄悄地穿上大棉袄，换上大棉鞋，围上大围巾，然后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等到屋里炕上传来了姥爷的呼噜声，我和姥姥就会互相递个眼色，然后，蹑手蹑脚地出门。
　　路上的雪很厚，除了远处那个橘黄色的路灯，一切都是白茫茫的。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姥姥身边，一步一步地在脚脖深的雪地上向前走着。
　　我一边走着，一边＂嘎嘎＂地笑着。那欢快的笑声，响彻了整条马路，在那个静谧的雪夜里。
　　在无数个静谧的雪夜里。
　　那个时候，我很小很小，我以为只要我愿意，每个冬天我都能看见雪。我以为只要我愿意，姥姥就会一直陪着我。
　　那个时候，我以为姥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曾经，姥姥和雪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曾经，我的世界只要有她们就够了。可是不知不觉，我在没有他们的世界里，已经走了这么远，活了这么久，怪不得，我这么孤单。
　　思念无声无息，却能穿越万里。
　　你那里下雪了吗？
　　作者简介：
　　高宝宝
　　15岁写小说
　　38岁考取香港中文大学研究生院
　　20年中文教育经验
　　一手把女儿培养成港大一级荣誉学士及伦敦大学教育硕士。
　　让她温暖而有力量的文字，陪伴你一路前行，遇见更好的自己。
　　微信公众号：遇见宝宝姐（ID:gaobaobao-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