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三姐妹宋蔼龄宋庆龄宋美龄美罗比尤恩森著

　　一、父亲查理琼斯
　　〔宋庆龄之父，名叫宋嘉树，号耀如，英文为CharlieJonesSoong（查理琼斯宋），原籍是广东文昌县，后在上海为基督教牧师。〕
　　人们习惯于称查理琼斯宋是世界上最杰出的三位女儿的父亲。
　　他的确有三个不平凡的女儿，他也是一个不平凡的父亲。可以完全肯定，如果他没有大胆进步的思想（对一个在本世纪初的中国人来说尤其如此），他的三个活泼美丽的女儿，将不会引起许多国家人们的好奇、评论，受到他们的赞赏。假如他象过去和现在的许许多多中国人一样，听天由命，那么他的女儿们就可能缠足裹脚，在中国沿海一个小村默默无闻之处蹒跚而行，或者可能在某条狭窄后街上的一间为中国移民开设的肮脏小店里，卖丝售茶。
　　但是，就象他不平常的名字可能显示的一样，查理琼斯宋是个不受制于传统习俗的男子汉。他要主宰自己，不管东方诸神或者基督教的上帝给他安排了什么样的命运。
　　1866年，宋耀如出生于海南一个贫穷的商人家庭（全名的第一个字为姓，按照中国人的习惯，要在长大成人后才在姓之后加氏字）。如果父母不让他离家出门，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离开中国。家中还有两个儿子。在宋耀如九岁时，父母决定将他送给舅父收养（一些权威人士把他的生年写作1860年，这样他被收养的年龄便为14岁）。舅父没有儿子，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的波土顿开设一家茶丝商店（将孩子过继给无子嗣的亲戚，这在东方社会并非少见）。
　　宋耀如出生之际，中国正经历一次周期性的政治危机。坐在北京紫禁城内华丽的孔雀宝座上的是比较谨慎的历史学家也说她是残忍而邪恶的慈禧太后。她对国事又昏聩无能，但她完全了解，外国列强正在侵略她的国家和剥削她的臣民。
　　慈禧公开表示，她不相信中国人从技术先进的西方国家能学到什么。她常常傲慢地宣称，同有教养的中国人相比，外国人是劣等的蛮夷之族。宋耀如九岁那年，慈禧太后仅仅为了要证明外国的学校能否提供有用的知识，才允许少数学者到美国和欧洲留学。这种让步是一种宽大之举，因为在中国历史上多少年来就是这样：凡离国他去即为非法，而以身试法者，则砍头示众。
　　能到外国学校念书，仅限于少数中国人，他们都是上层阶级一些纨绔子弟。到国外求学，与宋耀如这样的年轻人无缘。他既不是、也不象个仕宦人家的子弟。他从小又矮又壮，长大后也是个矮墩墩的汉子，按东方标准来看，是个出身微贱的
　　宋耀如的舅父付路费给他去美国，显然是期望他的养子能唯命是从，安分守已。命里注定，前途已如此安排。他将长期辛勤工作，去学会进口和销售丝茶这项工于心计的业务。波士顿那间发霉臭的铺子，似乎是他毕生活动的天地。
　　宋耀如晓得舅父对自己的期望。然而他思绪纷纭，梦想着去探索茶店外的陌生世界。
　　一些中国学生清政府派往美国的教育代表团的成员，满足了他这个愿望。他们向他讲述一些在学校和夏令营亲身经历的想必是有点添油加醋的惬意的故事。他们吹噓自已的计划，说他们回国以后，要把中国从欧洲中世纪式的时代中拖出来。他们对着这个站在柜台后面秤着一包包茶叶、局促不安、一言不发的孩子出言不逊，讥嘲他这样活着毫无意义。
　　中国学生每次来访之后，宋耀如想寻求美国教育的决心也随之增强。他向舅父谈了这个想法。可是，这个因循守旧的人却干脆用不可能来回答他。
　　因此，在大约三年的学徒期满后，宋耀如干了一件在中国年轻人中间闻所未闻的事：他逃跑了。当时他还不到十四岁，据说是因为他那轻信不疑的舅父要派他到本地另一个中国人开的商店去办一件事。他就趁此机会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了。他气喘呼呼地跑呀走呀，来到一只准备从波士顿港开往北卡罗来纳州的二等明轮船斯凯勒考尔法克斯号，偷偷地爬了上去。
　　不用说，这个小犯人被人发现了，并且被带到船长面前。算他幸运，船长查理琼斯外表看来是个粗野的海员，其实却是个心地善良的教徒。那时，船长的权限可以处罚偷乘者，或者指定他在下一个港口上岸。可是，船长琼斯被这个东方孩子的胆量感动了。两种惩罚的办法，他都没采用，而同意让这个偷乘者在船上当伙计挣饭吃，一直到这只小汽艇完成了航行任务重返波土顿。那时，船长当然要把宋耀如带到他舅父那里去。
　　但是，这个中国孩子已博得船上人们的喜爱，以致轮船在波土顿靠岸，他又藏起来时，船长也装作视而不见。当船启航，再度驶向南方时，他立即出来又拼命地干活。这个船舱小伙计与船长重复着这种把戏，宋耀如就这样乘船来回航行好里几次。
　　每到星期天，船长总是详细地向宋耀如讲述基督教的故事。有时他也倾听这孩子用蹩脚的英语谈他希望获得美国教育，这样就可以回去帮助他那备受压迫的祖国。
　　琼斯船长终于对这位逃出来的未成年的船员作出了决定。他没有送他回波士顿他舅父那里去，而是把这个年轻的中国人，交给北卡罗来纳州威明顿的一个好朋友，第五号南大街卫理公会〔卫理公会是基督教（新教）卫斯理宗的教会。卫斯理宗是新教的主要宗派之一〕教堂的佩奇里考德牧师。
　　这件事引起了牧师和他的全体教徒的无比兴趣。正当此时，许多虔信上帝的美国人一心一意要献出他们的毅力和金钱去传播教义，拯救世界上那些他们认为可怜误人迷途的非基督教徒。随着宋耀如的到来，在他们的教区中，便有了一个改变宗教信仰的时机已经成熟的中国异教徒。
　　在一次鼓动性的福音布道会上，年轻的宋耀如改变了信仰。当他宣布他已找到了救世主时，他那圆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1880年11月7日的《威明顿星期日明星报》，是如此宣布这十四岁的男孩接受洗礼的：这个中国皈依者，也许是在北卡罗来纳州第一个遵从领圣餐洗礼的中国人。
　　这个皈依者以宋查理琼斯作为自己的教名。他整个一生是一个虔诚的卫理公会教徒，这使他的恩人也出了名。这个勤奋的年轻人，外貌温和，经常爱笑，是南方卫理公会中受欢迎的人。他终于引起了朱利安卡尔将军的注意，后者是北卡罗来纳州达勒姆市的一位居民，因经营有名的达勒姆金牛烟草而致富。这位年事已高的慈善家邀请宋耀如到他家里，当面观察这个中国小伙子是否值得帮助。这个孩子通过了所有考查，卡尔将军同意资助宋耀如受到一种必需的教育，使宋回国后可以向每一个人传播福音。
　　18801881年的大学学年记事表上，在杜克大学圣三一学院注册的，共有四十一名学生。其中三十七人来自北卡罗来纳州，一个来自弗吉尼亚州，一个来自佐治亚州，一个来自
　　中国广东文昌县，即宋耀如。由于没有什么正式学历，而且只是粗通英语，他在圣三一学院作为一个特别预备生注了册。
　　在杜克大学学习期间，宋耀如住在一位教授家里，但却在圣三一学院院长布拉克斯顿克雷文家里学习。对这个孩子来说，这是一种最有益的安排。院长夫人是一个优秀的家庭教师，她对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很快产生了好感。许多晚上她同他坐在一起，耐心地帮他准备功课。
　　最初，宋耀如的同班同学认为他是一个怪人而疏远他，以后也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詹姆斯布克在他的著作《我的父亲在中国》中写道：宋黑如在他的学院同伴中，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因为他既不是一个洗衣工，也不是一个厨师。
　　然而，他的同班同学很快发现，象宋耀如这样的人物不可忽视。小伙子们发现，他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热心的活跃分子。确实，他非常热情肯干，所以一有什么活动时，人们往往会说：噢，让查理（查理，是宋耀如的美国名字。）来搞吧！
　　诺拉坎贝尔查菲在《初期的杜克大学》一文中谈到宋耀如时写道：他很快就交上了朋友。开玩笑很机敏，有时脾气也上来得快。圣三一学院的小伙子们常常捉弄这个好脾气的中国人，他也以同样的方式回敬那些人。他最喜欢的一句双关语：‘我宁肯快些，也不愿慢些’。〔原书中宋耀如交朋友、开玩笑和脾气偶尔有点急躁的描写，都使用了他quick（快的意思），Soon是宋，在英语中，也是快的意思，故为双关语气。〕总是逗得他那些同伴捧腹大笑。
　　万圣节〔万圣节（11月1日）：如中国之中元节。美国人虽不信鬼，但在万圣节前夕（10月31日），必绘鬼头于灯兔，中燃蜡烛，晚间悬挂在荒郊树枝上，门外及窗上画有鬼像，或绘一鬼头。小孩多作古怪鬼叫，可以纵情玩闹。〕前夕，他的朋友想用一个假面具吓唬他。这个笑话说明他火气来得快，当然玩笑也开过了头。那是十月的一天晚上，宋耀如回到他黑暗的房间，发现烛光映照的一张鬼脸斜眼看着他，使他觉得将有大祸临头。象他在多年后告诉他的孩子们的那样，他最初以为是有个中国妖怪追上了他，直到他听到躲藏的同学们发出咯咯的笑声后才恍然大悟。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即走近假鬼头，猛地一拳把它砸得粉碎。他没有笑，那些捉弄他的人，顿时也停止了笑声。
　　宋耀如总是在卡尔将军非常舒适的家中度过假期，并且亲热地称呼卡尔父亲。但是，他没有趁机利用此人的慷慨大方，却坚持用出售细绳吊床赚来的钱补助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这种吊床，是他从船长琼斯的船上一个水手那里学会制作的。据说，在达勒姆地区，几乎所有的花园都有这种精制的吊床。
　　在杜克大学的生活一年刚出头，宋耀如转学到田纳西州的纳什维尔市万德毕尔特大学的神学院。卡尔将军和宋的其他支持者确信，这个年轻的中国人真是在认真准备，以便将来在他本国人民中间卓有成效地传播基督教。他们认为，万德毕尔特大学对他是很有利的地方。
　　对宋耀如来说，向住熟了的那个家庭和杜克大学那些已经混熟的朋友们道别，就象他离别文昌家乡时一样难分难舍。当向他忠实的朋友和导师克雷文太太告别时，他按中国的习惯站在她面前，发表了一篇准备好的讲话，并赠送给她一个手工制作的吊床。才讲了一半，他伸开手臂抱住她，难过得突然哭了起来。
　　18831885年，在万德毕尔特大学度过的这几年间，宋耀如有了显著的进步，同时结交了一些好朋友。同寝室的学友赖特牧师在杜克大学男校友名册中，谈到宋耀如时写道：他个子不高，大约五英尺四英寸，或者五英尺六英寸，但身体结实。他性情开朗，爱笑，所有的学生都欢迎他。他是一个才思敏捷、中上水平的学生，主要攻读大学文学系，英语讲得很流利。
　　另一个同学，约翰奥尔牧师回忆道，虽然宋耀如通常是愉快和满意的，但偶尔也患怀乡病。他思念中国，尤其想念达勒姆的朋友。
　　奥尔在1938年4月的一期《世界展望》中写道：每当星期天早餐前，热心的小伙子们，为了获得一种宗教上的灵感，总要在威斯莱大厅的小教堂聚会，这已成为一种习惯。一天早上，宋（象我们称呼他的那样）起了床，在小教堂前默默无言地站了片刻。然后，他嘴唇哆哆嗦嗦地说：‘我是多么可怜！多么寂寞！远离亲人！久在异乡！我觉得我真象密西西比河中顺水漂浮的一片小木屑。’眼泪从他的面颊上流了下来。在他还要说更多的话之前，十几个青年围上来，张开臂膀抱住了他，向他保证，他们要象兄弟一样爱护他。宋打断了那天上午的聚会。
　　万德毕尔特大学神学院的代理院长乔治温顿博士却很少为这个中国学生所动心。他在杜克大学校友名册中写道：宋，或象我们所称呼的‘快’，在这里名列第82至85名。他是个鲁莽的小伙子，充满了活力和乐趣，但不是一个很好的学生。看不出他对宗教有任何特殊的兴趣，对传教更是如此。
　　和院长的看法相反，这个中国学生在写给上海的南方卫理公会布道团负责人林乐知博士的一封信中，却表示了他对传播福音的热心。1883年7月27日，他从万德毕尔特大学写给林乐知的信中谈到：
　　亲爱的阿伦博士：（阿伦博士即林乐知的英文名。）
　　凭上帝的意愿，我希望早一点看到您。我不知道我要在美国待多久，但是，当我结束我的学业时，我希望我能把光明带给中国人。我活着的目的是行善，敬人，赞美上帝。愿上帝帮助我们大家，把我们的财富置于天国，以巨大的热情侍候他（他指上帝）。我们最后就能够说：‘我已忠于信仰，我已尽了力，从今以后我将得到美满的生活。’上帝保佑你和你的一切工作。
　　宋查理
　　在万德毕尔特大学的学习生活结束后，宋耀如表示想留在美国学医，认为有了医学知识，才能更多地帮助自己的同胞。但是，教会的牧师觉得他应该去上海，在林乐知的领导下工作。当地的主教给林乐知的一封信解释了此举的原因。主教写道，虽然宋耀如的保护人朱利安卡尔乐意资助他学医，但教会的牧师们却认为，这个中国佬（原文如此）不应在为他的同胞工作之前，在此地蹉跎岁月，消损意志。他已。。。并非不安于享受此地的高级文明。不是他的过错。
　　这样，在可能被舒适的美国生活方式完全腐蚀之前，宋耀如便被任命为传教士，派赴上海林乐知的布道团工作。人们送他上路，他乘火车横穿美国，然后上了船。
　　1886年1月，宋耀如抵达上海。这个年轻人做梦也没有料想到，他会受到这样的歧视。因为布道团的教友都是美国人，一些教友根据自己的立场认为，无论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样的抱负和想法，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国籍的中国佬，这个穿长衫的中国人的想法简直是太不识相。不过，这位具有东方人和西方人融合在一起的特点的漫游者，连自己也不知道，他将成为中国现代化的有生力量。
　　宋耀如将变成中国没有加冕的宋家王朝的首脑，他在身后将通过其显赫家族中的六个子女，特别是三个女儿，扩大其对国家的影响，而这三个女儿又将随同她们的丈夫，改变中国的历史和影响世界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