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者（9）

　　九、“派烈士”能“不朽”吗
　　4月5日，联总派也隆重地举行扫祭“烈士”的活动。
　　下午，我们闲得无聊，便结伴到县城里去走走，也顺便看看联总派扫祭“烈士”墓的活动。因为我们早已得到消息，联总派也要在这一天举行隆重的扫祭活动。
　　下午四时左右，太阳的热量逐渐减弱，天气变得凉爽了起来，大街上的人多了，狭小的街道上人头攒攒，显得非常热闹。我们挤在人群里东拐西走，悠闲自得，这时，哀乐声由远而近，一支队伍不期而至。
　　联总派的扫祭活动正式开始了。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带着肃穆的气氛，缓慢地走在大街上。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支乐队，那是紫中联委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铜管乐队，正起劲地奏着当时流行的哀乐。接着是抬着花圈的队伍，花圈用纸花组成，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一共有十多个花圈，上面写着“某某某烈士”的名字，看来联总派在去年12月大武斗中也死了不少人。后面是一支近千人的大队人马，大部分是各个学校的联总派学生，沿途还有不少人加入，队伍越走越大。
　　我们不敢太靠近队伍，担心惹起意想不到的麻烦。但我们的好奇心太强，还是紧紧地尾追着队伍，我们也想看一看，我们的对手是怎样扫祭他们的“烈士”的。
　　队伍缓慢地行进着，不久，哀乐变成了当时流行的毛主席语录歌曲，队伍里的人们也跟着一齐唱了起来，激昂悲壮：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就是死得其所。”
　　“在需要牺牲的时候，要敢于牺牲，包括牺牲自己在内。完蛋就完蛋，完蛋就完蛋。上战场，枪一响，老子今天就牺牲在战场上。”
　　队伍由文南街开始，途经影剧院，拐上竹林桥，然后沿着长长的竹林街，向车站走去，沿途有不少群众看热闹。
　　联总派的“烈士”墓地在车站附近的一块坡地上，一字儿排着十多个隆起的土堆，也都长满了青草，墓前都立着墓碑，上面书写着“某某某烈士永垂不朽”几个字。墓地周围挤满了人，联总派的哨兵们持枪警戒着。
　　联总派在攻打紫贝岭时死了几个人，如潘正弦、金德富等，死了就埋在这里，这个地方是联总派的地盘。后来联总派在东线受到符开明武斗队的袭击，打了几个败仗，死的人比较多，大多数都拉到这里埋葬。
　　据说联总派在选择墓地时很费了一些心血。后来他们请来一些风水先生来指点，看中了这个地方，于是就把他们的“烈士”们集中在此地埋葬。他们还打算在“革命”【指文化大革命】胜利以后在这里建立一个“革命烈士陵园”，以便供子孙后代永远缅怀瞻仰。
　　队伍在墓地集中好了以后，就开始了扫祭仪式。他们按顺序排放了花圈，点起了香烛，供上了水果点心之类，然后读了悼词，集体默哀，最后鸣枪。一阵阵枪声在人们头上炸响，惊飞了一群群在田野里觅食的白鹭。整个扫祭活动大概进行了大半个钟头。
　　据说联总派们决定每年清明节都为他们的“烈士”举行扫祭活动，但只搞了两年便宣告结束了。69年党的九大召开，各地都恢复了党组织，新县委成立后，对联总派的扫祭活动进行了严肃的批评，说他们搞派性，破坏安定团结，他们也就不敢搞了。后来，死难者的家属陆续把死者的遗骸搬回家乡安葬，墓地也被铲平了。
　　文化大革命是古今中外最奇特的一次“革命”运动。在同一个民族里，在同一个国家里，在同一个地区里，甚至在同一个单位里，本来就没有深仇大恨的人们却分裂成为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他们为了捍卫同一个人，呼喊着同一个口号，高唱着同一首歌曲，却进行着一场场你死我活的大搏斗，制造着一起起惨不忍睹的流血事件，产生出一批批的“派烈士”。据不完全统计，在全国一年多的大武斗中，死去的人有几十万之多，这些人都算是“烈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