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的《这就是演员》因故停播了一期,于是又把上一期的节目翻出来重温了一遍。 之前观看的时候,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戏精"于正的身上,而这一次我又注意到另一个人——郝蕾。 简单回顾一下。 演员盛一伦在表演结束后得了差评,他直言不讳地说因为自己演技不行,这几年想演的剧本演不上,只能接一些烂片。 章子怡很生气地说,那你也不应该接烂片,你拍戏又不是为了糊口。 盛一伦模特出身,唯一出圈的作品是甘薇监制的爆款网剧《太子妃升职记》。 然而事实上,这种咖位的演员,肯定要靠拍戏糊口;其次,他只能在接烂片和消失之间二选一。 以如今演艺圈的烂片率来看,连刘德华、周润发、古天乐、梁家辉这些老戏骨都得在烂片里"磨炼演技",何况盛一伦。 接着,章子怡又抛出了天赋论,认为演员如果没有天赋,努力也没用。这个观点陶虹之前也说过,上了热搜,无数人盛赞她真性情。 但陶虹是怼流量小花小草时说的,有半调侃的性质,跟章子怡所处的环境不一样、语境更不同。 《这就是演员》是一档通过学习、交流提升演技的节目,不教学员怎么提升演技,一上来就说"你别演了"…… 强硬的价值观输出的确容易上热搜,但真正令人信服的东西,一定是真实的。 当章子怡说恩师张艺谋当年教育自己一定不能接烂片,否则会毁了演技,反矫达人郝蕾上线了。 郝蕾说:"烂片可以接,以当下的市场环境,绝大多数演员需要在烂片中成长;演技是实践派技能,你有机会演,才有机会练,大多数人并没有章子怡那么好的运气。天赋是个伪命题,没有人生下来就会演戏。" 这些观点更真实也更接地气,或者说,它们非常郝蕾。 郝蕾比章子怡大三个月,在过往的生活中,两人几乎没有交集,也很少有人会把这两位女演员放在一起比较。 章子怡对标名导、大制作、国际化、商业化,无论事业还是爱情,她人生中起起伏伏的争议,最终都伴随着更大的商业价值。 而郝蕾,始终是少部分观众心里的白月光。她敏感、自我、冲动,身上有着艺术家玻璃似的脆弱与残缺。 知乎上有人评价郝蕾"总担心她笑着笑着,忽然哭起来",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动人心魄"。 同为40+女演员,章子怡身材保养得当,穿着光鲜亮丽,上节目的行头,光中指上的一个萧邦戒指,价格就抵得过普通人为之奋斗终身的一套房子。 郝蕾体型明显发福,衣品也是麻麻。她似乎对自己的形象管理没有那么上心。 张檬说自己因为整容而缺乏自信,郝蕾劝她不要过度在意外表,因为女演员身上,只有演技是谁也拿不走的。 这话肯定对,但我担心张檬不一定听得懂。 郝蕾与章子怡的起点都不低。 章子怡19岁成了谋女郎,《我的父亲母亲》里,那个为爱执著的农村姑娘,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郝蕾也是19岁有了处女代表作:与李晨合演的校园青春剧《十七岁不哭》。 代表作与代表作相比,含金量是不一样的。 名导对于自己一手发掘的女演员,会选择扶上马、送一程。一方面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光,另一方面当然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人脉与实力。 无论谋女郎、星女郎还是冯女郎、姜女郎,女演员从当上"女郎"那一天起,就是名导们光鲜履历中的一环,日后混得不好,导演首先觉得没面子。 因为这一层关系和顾虑,张艺谋让章子怡不要接电视剧,并且把她推荐给李安。 而李安,也会把汤唯推荐给好友江志强,让为《色戒》付出了巨大牺牲的汤唯,在港片中 蹚出一条血路。 而一般的导演,既不一定有这样的人脉,也没有这样的必要。 章子怡跟郝蕾,虽然起点都是一部国民认知度很高的影视作品,但要说命好,肯定是章子怡。 所以,郝蕾说普通人没有章子怡那样的运气,不可能与她有同样的选择,章子怡没办法回怼。 章子怡是成功的女明星,已经是大家的共识;而郝蕾究竟是不是一个好演员,则是一个争议很大的问题。 在关于郝蕾演技的讨论下面,有人说这个(烂片泛滥的)时代,根本不配拥有郝蕾(这样的好演员);但也有人说,郝蕾的演技被极大地高估了,她多年来在配角中打转,根本没什么商业价值。 说郝蕾没有商业价值,我服,但"商业价值"对于演员来说也不全是好词儿。 郝蕾曾经短暂地走过时尚路线,但很快她自己可能意识到不合适。 对于这个易胖体质、六瓶红酒不倒的东北姑娘来说,走红毯、穿着性感拍杂志,无比努力地去扮演商业化的女性美,再去承受大家对于这位女性身材与衣品的挑剔,观众看着难受,她自己也痛苦。 有人为红毯而生,有人为角色而生。红毯上的郝蕾,与她在角色中的自信截然相反,时常显出笨拙与不合时宜。 但是,演员是为角色而生,不是为红毯、封面而生的。 如果说演技封神的《颐和园》和《恋爱中的犀牛》,郝蕾只是恰巧演了她自己;《少年天子》里的皇后,离郝蕾的现实生活应该十分遥远。 皇后这个角色是反派,霍思燕饰演的乌云珠才是感情戏的正主。 但郝蕾深入角色的内心,挖掘人性,将人物的"可恨"合理化,不仅碾压了老戏骨潘虹,也让想看乌云珠与顺治帝爱情戏的观众,忽然被郝蕾圈了粉。 一位渴望爱情却在政治婚姻中沦为工具的后宫女性,她的嫉妒与跋扈,本质上是对女性丧失话语权命运的反抗。 郝蕾演出了旧时代的女性,被局囿于情感的牢笼时,心底的痛苦与绝望。于是,她的任性,变得可被同情和原谅。 从很年轻的时候,郝蕾就用艺术家的标准要求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是"要进演技教科书";而艺术家身上,通常具有某种自毁的气质。 郝蕾不是一个可以很好地掌控自己情绪的女演员。 与邓超分手时,她濒临崩溃的边缘,一度想要自杀;与李光洁离婚,她再次崩溃,被拍到在路上边走边哭。 离婚后,郝蕾在微博上与"黑粉"大战三百回合,盛怒之下,犯了公众人物最不该犯的错:地域黑。 作为公众人物,郝蕾身上无疑存在着各种槽点;但作为演员,她是合格甚至优秀的。 在明星与演员这两个身份的撕裂与拉扯下,星途不顺的郝蕾,招惹了很多争议,也贡献了很多闪光的"小角色"。 内地演员在港台剧中水土不服的年代,她就是毫无违和感、洋气的"十三姨"。 编剧史航说,《黄金时代》里面,汤唯不像萧红,但郝蕾的每次出场,都是丁玲。 电影《亲爱的》,郝蕾饰演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在极度的痛苦下,母亲身上的钝感与杀气,她拿捏得恰到好处。 郝蕾还与何冰演过一部电视剧叫《情满四合院》,网友说五星全给郝蕾与何冰。 哪怕不看这些影视剧,单看剧照,大家也能感觉演员与明星的区别——每一个剧照里的郝蕾,都不一样。 真正的演员,永远活在角色中,很难拥有当下大环境里,明星与爱豆的商业价值。 脱下戏服的郝蕾,做的是她自己;而一个做自己的人,通常很难满足公众对于"完美"的执念。 2015年,在第18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颁奖典礼上,郝蕾作为评委,上台给郭涛、段奕宏、邓超颁奖。 众目睽睽下,她与段奕宏拥抱后,越过前男友邓超,站在了郭涛面前。 这个场面,非常郝蕾也非常"天蝎"——想演的东西,她会拿命去拼;不想演的,哪怕是命,她也不要。 本质上,章子怡与郝蕾代表人生的两种命运,也是两个选择。 章子怡符合这个时代中,人们对于成功女性的全部想象:运气好,有贵人相助;事业成功、家庭幸福;身材保养得当,不断美出新高度;具备商业价值,有带货能力。 郝蕾,则不负责任何人的想象。 她运气没那么好;脾气也没那么好;犯过错,同时要为自己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无法事业家庭兼顾,总能在搞好事业的同时把婚姻给搞砸。 每个人都想成为幸运的章子怡,但往往活着活着,发现拼尽全力,最多也就活成郝蕾:仅一处闪光已是拼尽全力,其他全是槽点,只能随它去吧。 "无论曾经把自己想得多么强大,最终只能忍痛抓个重点,其他的都是敷衍",是大多数人真实的生活。 章子怡与郝蕾,我都喜欢。这篇文章没有任何贬一褒一或者拉踩的意图。从对这两位女演员的八卦中,我想讨论的是每个人的选择。 很多人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的确,有些运气,意味着付出:如果想要,需要放弃生命中一些你之前非常看重的东西;如果想要,就得戴上面具,日复一日地把自己活成人设与包装。 在一个又一个角色中过完一生的郝蕾,没有经历这样的付出,自然也不会拥有这样的运气。 坏处是,她成了一个演技好,却"没有商业价值"的女演员;好处是她不怕老、不怕胖、不怕离婚、不怕说错话,她勇敢地活在世上,以独一无二的姿态,细水长流。 郝蕾一波三折地折腾到现在,经历了两次婚姻,收获了两个孩子,在无数的角色里活过一场又一场,慢慢地收起了刀锋。 接受易立竞采访时,易立竞问郝蕾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几线。郝蕾回答:"我不知道,也无所谓。现在大家这个年龄如果再去考虑这个问题,稍微有点肤浅了。我觉得这个年龄段的演员,真的应该处于一个互相欣赏的状态。" 以慈悲之心,不再跟谁攀比命运;以专注之心,珍惜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与事。这个状态,可能不那么好看,但一定比较舒适。 女性独白剧《听见她说》的最新一集,郝蕾演一个被婚姻改变命运的普通女工。 当中年发福、皮肤状态不佳的郝蕾说起自己从一个女工变成保卫科长的老婆时,她的庸俗与虚荣,我们非常熟悉; 当经历了婚姻的摧残,梦想破灭后,她哭着说"我就这么一个家,我能去哪儿",那种绝望与伤害,我们也非常熟悉。 这一切,是女性的现实。只有这些动人的现实被搬上银幕,让更多人看到,女性的生存环境才会获得巨大的改变。 平凡的我们,当觉得自己命运不够如意时,也可以想想"命不好"从某种意义上或许是一种幸运,它让命运的磨盘转得更慢,磨得更细。 作者:艾小羊 本文配图选自章子怡、郝蕾相关图片,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