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家用10万孩子的悲剧，告诉我们，让孩子一生幸福的是

　　在中国，拐卖儿童能激起人们最大的愤怒。《找到你》《亲爱的》《失孤》，很轻易戳中为人父母的泪点。人贩子罪大恶极，可是，假如偷走你孩子的是政府呢？你怎么办？
　　20世纪初，澳洲政府为推行＂白澳政策＂，规定当局可以随意从土著家庭中带走混血土著儿童，送至教养院或白人家庭，进行＂去黑＂同化教育。
　　自1910至1970年，全澳近10万名土著儿童被强行从家人身边带走，造成了无数人的悲剧一生。这些人，后来被统称为＂被偷走的一代＂（The Stolen Generation）。
　　电影《澳洲乱世情》（Australia）首尾字幕里，就介绍了这一段澳大利亚的黑历史。
　　在很多年前，看过这部电影，只是看到了其中的澳大利亚风光，以及＂乱世情＂。这里面有妮可·基德曼，还有金刚狼休·杰克曼。
　　但其实，《澳洲乱世情》（Australia）这部电影真正的主旨，是为了向澳洲＂被偷走的一代＂道歉。
　　（剧照，电影《防兔篱笆》，根据纪实小说《漫漫回家路》拍摄，故事取材于真人真事，主人公原型正是作家的母亲——莫莉·克雷格。）
　　＂被偷走的一代＂被强行带去了养育院，接受白人的教育。
　　在养育院里，孩子很想爸妈但是不能说出口，因为在那里，孩子谁都不能提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别的亲人。
　　晚上睡觉的时候，孩子会因为想妈妈哭泣，从噩梦中惊醒。也有些孩子特别小，还是婴儿，他们连爸爸妈妈是谁都不知道。
　　有一些孩子问养育院的人，为什么自己要被送到这儿来呢？
　　他们被告知，你们的爸爸或者妈妈（经常是双方都）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多孩子患上了抑郁症，有些还想着自寻短见，但现实中他们的父母还活着。
　　还有一些回答是，你的父母是酒鬼，你的父母不要你了。
　　（艺术家西尔维奥·阿博尼的雕塑＂我的孩子去哪儿了？＂）
　　当孩子被带走的时候，痛不欲生的母亲们用身体的疼痛来表达悲哀。她们找到一些尖利的硬东西，划破自己的头和身体；用铁皮罐重重地砸自己的头。
　　她们想去找自己的孩子，可是根本找不到。因为孩子自打被强行带走之后，就被改了名字。为的就是防止家人找到他们。
　　为了让这些孩子和父母永远不能见面，政府还专门销毁儿童及其土著父母的信息。
　　这种撕拉式的生生分离，让孩子失去了家，这些家庭失去了孩子，这就是澳大利亚政府进行的同化政策，目的是同化土著人，肃清土著文化，让土著文化不再传承下去。这些孩子就是＂被偷走的一代＂。
　　这一切的一切，还得从库克船长＂发现＂澳大利亚说起。
　　殖民者想要完全占领土著的家园
　　从＂种族灭绝＂到＂种族隔离＂
　　1770年，英国航海家库克船长，发现了澳大利亚，便宣布这片土地属于英帝国。
　　在此之前，澳大利亚土地上生活了大约5万年。发现澳大利亚的不应该是这些土著居民吗？库克船长不是应该只是个访客吗？
　　自从知道有了这么一个地方之后，8年之后，也就是1788年1月26日，英国海军人员带着家属，还有780名囚犯正式在澳大利亚定居。英国政府的这种做法，就好比是我们在楼道里私占了一小块地方，一定不会在这个地方放一些贵重物品，只会放一些杂七杂八不想要的玩意。
　　很讽刺的是，罪犯定居在澳大利亚的这一天，居然还成为了澳大利亚国庆日（Australia Day）。把侵犯日当成一个节日，你让澳大利亚土著居民怎么想？没有一个国家的历史是干净的。
　　在白人到来之前，土著孩子生活在澳大利亚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每日在丛林赤脚奔跑，看鸟儿高飞，听爷爷讲着土著人的故事，跟着爷爷学习唱魔法歌抓鱼，他们的脸上全是笑容。
　　殖民者来了之后，一开始客人与主人相安无事。
　　随着白人殖民的不断推进，特别是工业革命带来了毛纺织业的迅猛发展，澳大利亚逐渐成为英国最大的羊毛供应地，越来越多的移民不断涌入。
　　这些移民怀抱着富贵的梦想而来，他们疯狂圈地。这个时候，土著居民成为了障碍。
　　这时，殖民者决定反客为主，将澳洲变成一个雪白的澳洲，＂白澳政策＂开始实行。
　　（＂白色澳大利亚徽章＂，由澳大利亚人协会在1910年颁发给澳大利亚出生的白人，徽章上的＂Whit Australia＂表示这是＂白人的澳大利亚＂）
　　全副武装的殖民者无所顾忌地对当地土著人实施＂种族灭绝政策＂。
　　殖民者甚至把土著人当成了动物。
　　你还记得澳大利亚人是怎样枪杀泛滥的兔子的吗？
　　随着种族屠杀的进行，土著人已经濒临灭绝，殖民者也感受到越来越大的人道主义压力。
　　于是，他们放弃种族屠杀政策，转而实施＂种族隔离政策＂，把土著限制在保留地内，还美其名曰＂保护＂。之所以放弃了屠杀，是因为他们觉得土著居民是个低等民族，即使不杀光，根据优胜劣汰的原则，他们也会自行灭绝。
　　他们是在哪里保护土著的呢？他们把土著驱逐到了大漠、沼泽、岩洞、滩涂、沙海、荒岛这些贫瘠之地。
　　居住在这些地方的土著，与外界完全隔绝，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受到了监控，比如婚姻、财产、饮食、迁移、生育等等。
　　所谓的＂保护＂，不过是一种＂临终关怀＂罢了。
　　（在欧洲人来到澳大利亚之前，这里存在着500多个土著部落，散落在整个澳洲大陆，人口数量达数十万之多。到19 世纪末人口数量仅为原来的四分之一左右。）
　　经过半个世纪的＂临终关怀＂式的种族隔离，殖民者预期的土著灭绝并没有实现，土著反而不断地增加，尤其是混血土著数量增长很快，增长率远高于白人。这一事实迫使澳大利亚政府寻找新的对策，来实现＂白澳＂。
　　于是就有了强制同化政策。
　　土著的孩子被抢走
　　骨肉分离
　　土著混血增长过快的原因是这样的。
　　一开始来澳大利亚的白人，男女比严重失调。为留住白人男性，早期的殖民当局还曾鼓励他们娶土著女人为妻，但这种案例下凤毛麟角，更为普遍的现象是白人男性不断诱奸或强暴土著妇女，仅仅把土著女性当作发泄生理需要。
　　有些白人男性把自己当成播种机，生娃就是为了让娃长大后当工人使唤。
　　（电影《Australia》中的小孩诺拉，他是土著女人遭受白人男性强暴生下的混血儿。在影片中诺拉被殖民当局强行带走，送入白人的收容机构。）
　　土著混血儿童越来越多的时候，就表示隔离政策没能成功，土著人没有自行消亡。他们还想要一个雪白的澳洲，怎么办呢？
　　他们不能像对待对待华人那般，把他们赶回老家，也不能像对待纯血统的土著那样，让他们自行灭绝。这些混血儿的身体中毕竟流淌着一部分白人的血，其中的一部分确实是由原住民女性生下后抚养长大，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是由白人父亲抚养长大。
　　于是他们想到了血统改造计划。他们将混血女孩变成实验对象，鼓励她们与白人男性婚配，这些人相信，这样坚持下去，整个土著种族将最终从澳大利亚社会彻底消失。
　　这就是＂血统改造＂计划。
　　为了实施这个计划，政府以改善土著儿童生活为由，规定当局可随意从土著家庭中带走土著儿童。这就是我们在文章开头提到的。
　　当时，有不少儿童，刚出生不久，就被政府的人带走，说是打疫苗，然后就神秘失踪了。失去孩子的母亲们，到处寻找，却没有人理睬。后来她们才知道，这竟然是澳大利亚政府令人发指的计划。
　　后来，政府开始不加掩饰，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行带走土著儿童。
　　为了防止自己的孩子被抢走，土著女人宁愿在灌木丛中生孩子，因为她们相信，她们的孩子在医院里一出生就会被带走。
　　混血孩子的肤色较浅，于是家人将混血孩子带到灌木丛中，在那里将黑木炭捣碎，碾成粉末，然后将粉末涂到他们的身体上，从头到脚。家人认为这种黑粉末可以保护他们，防止别人把他们带走。
　　孩子的白人父亲也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混血孩子。带走孩子的巡视官代表的是政府，如果阻止的话，他会被逮捕，关进监狱。
　　养育院里的生活
　　同化政策：消除土著身份
　　＂血统改造＂计划并没有成功。因为绝大多数男性白人并不愿意与混血土著妇女结婚，以免自己沦为白人社会的贱民。
　　这之后，政府不再想要消灭土著人的肉体和改造他们的血统，转而要求土著人放弃自己文化身份和族群认同换取在澳大利亚的存在，这是一种文化剥夺。
　　政府认为，如果让这些土著孩子与土著人生活完全分离，让他们在白人社会中成长，接受白人的教育，就可以使他们学到白人文化，并最终同化到澳大利亚的主流社会中。
　　政策虽然变了，不变的是土著孩子还是要被政府夺走，与家人完全隔离，被带去了养育院，在那里，他们要接受语言、宗教及生活技能的训练。
　　对这些孩子来说，养育院更像集中营。在养育院中他们受到非人的待遇，营养不良，虐待、凌辱时常发生，或被当成无偿劳力使用。
　　土著男孩被称为＂囚犯＂，还像囚犯一样被编上数字，晚饭后就被锁在宿舍里。约有1/10的女孩遭受过性虐待。
　　养育院的人要求孩子必须把他们的语言忘掉，什么时候都得说英语，不能说自己的语言。
　　大部分孩子在养育院待到14岁，就被送出去从事体力劳动，成为一个合格的白人奴仆或工人。
　　黑皮肤的孩子必须成为家仆。一些肤色较浅的女孩，在进养育院不久，便会被送到白人家庭中收养，让他们学习白人文化，最终回到澳大利亚主流社会中。
　　＂幸运＂被收养
　　你会受到同伴的欺凌
　　如果你是个女孩，而且比较白，那你就会被送去白人的家庭，接受他们的领养。和白人的孩子一起去上学。但是，你在学校里会受尽屈辱，因为学校同伴全是白人。
　　在学校里，几乎所有同学对你都非常刻薄。没有人和你说话，只有当同学骂你的时候，才会和你说话。
　　（1934年一份报纸上为土著儿童寻找寄养家庭的广告）
　　你把自己在学校里的遭遇，向养父母诉说。养父母会告诉你说，你得忍一忍，习惯习惯，因为你和别人是一不样的。可是别人骂你，你怎么可能习惯了呢？
　　养父母还会告诉你说，你非常幸运，如果不是白人出钱交学费，黑人孩子是不能上这样的学校的。你现在有好房子住、有好东西吃，应该感恩。可是你搞不懂了，当时自己并没有想来这里，是他们逼着你来这里的。而你的亲生父母很爱你。
　　有人骂你是孤儿，你的爸妈不要你了。你觉得这话可能是对的。你想写信给妈妈，可是却不知道把信寄到哪儿。
　　也有同学羡慕你，觉得你有三个家，一个自己的家，一个养育院，一个养父母的家。你觉得有三个家是贪心，可是没办法，你只能做别人吩咐的事，去别人送你去的地方。
　　和养父母去动物园的时候，你的心情本来很好。可是你养母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弟弟指着黑猩猩说，这是你的亲姐妹。为什么男孩总爱说这种让人觉得难受的话呢？可能是因为没有人说过土著人的好话吧。
　　你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受人尊敬的白人
　　因为土著人会让人嘲笑
　　你的养父母告诉你，你应该变得更白一些，好人是白色的，坏人是别的颜色。
　　你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受人尊敬的白人，因为土著人会让人嘲笑。
　　在沙滩上，你要让自己不被晒黑，你养父母告诉你说，你变黑后，生活就会很艰难。可是沙滩上，所有的人都想变成棕褐色。
　　你同学说土著人很脏。回到家后，你花了很长时间洗澡，想洗掉身上的褐色，因为你不想别人说你脏。你把皮肤都擦红了，可是第二天，你发现擦红的地方又恢复成了原来的褐色。
　　你在学校里没人和你聊天，没人和你成为朋友。好不容易在路上遇到一个和你一样的土著孩子想和你搭话，她说你有土著血统，你不承认。因为周围所有的人都认为，有土著血统是件坏事。
　　你的养母也不愿意你和土著孩子打交道。即使你觉得这些人是那么亲切，那么像你自己的亲人。
　　你到底是谁
　　你不想去学校，因为学校让你痛苦，你很快就辍学了。
　　可辍学并不能减轻你的痛苦。你的土著人身份让你在社会上处处受到限制，你甚至没有被看成是人。1967年之前土著人没有被纳入人口普查，没有公民权。
　　为了享受一些生而为人最基本的权利，你签署了一种协议，一种放弃自己土著身份并不再与土著人来往的协议。这份协议是通往白人社会的通行证。
　　在法律层面上，你是白人了，可你的肤色不可能改变。白人还是会把你当作黑人来消遣。你依旧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你依旧以社会边缘人的身份存在。
　　生活太痛苦了，你想把痛苦说给别人听，可是你没有同伴，没有亲人；你偷偷借助一些药物，帮自己缓解痛苦，好让自杀的念头退去。你痛恨这个社会，你甚至想要报复这个社会。
　　你说着流利的英语，却忘了自己与生俱来的语言；棕色的皮肤，原生的长相，但从衣着到行为都套上了典型的＂白人范儿＂。
　　你不知自己到底是谁，你想找到自己的亲人。可是费尽心力找到亲人又能怎样？
　　＂我们也许可以回家，但我们无法重新回到我们的童年。我们也许可以与父母、亲人再次团聚，但是光阴已经流逝，我们无法体味亲人的爱和关心，这种遗憾终身无法抹平。我们可以再次回家，但是身心所受到的伤害无法消除。因为‘监护人’们认为他们的任务就是消除我们的土著身份。＂
　　迟来的道歉
　　对土著居民来说，被偷走的不仅是他们与家人原本应该共享的生活，还有土著身份的认同和土著文化的传承。文化断裂给他们带来的伤害，也许比心灵和肉体上的伤害更大。
　　1994年澳大利亚国家统计局的调查显示，政府的同化政策彻底失败了，那些被从土著家庭带走的孩子无论是受教育的比例还是就业率，非但没有高于那些同期还留在自己家中的孩子，还略低于这些一直生活在土著家中的同龄人。
　　＂被偷走的一代＂大多数不能完成中学学业，常常使用违禁药物并有犯罪记录。
　　＂被偷走的一代＂们所受的伤不仅是自己，还延续到了下一代，甚至再下一代。他们的心理问题、精神疾病和自杀率明显比普通居民高得多，平均寿命也比普通人低十几年。
　　1970年，澳洲政府被迫废除可随意带走土著混血儿童的法令。
　　1972年，时任总理马尔科姆·弗雷斯特结束了臭名昭著的＂白澳政策＂。
　　1997年，澳大利亚人权与机会平等委员会，发布名为《带他们回家》(Bringing them home)的报告，这个土著儿童改造计划才彻底曝光，为世人所知。同时，报告建议政府，正式道歉并赔偿。
　　2005年，澳大利亚宣布，设立＂国家道歉日＂。
　　（国家道歉日）
　　2008年，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代表澳大利亚议会对＂被偷走的一代＂道歉。
　　在演讲中，陆克文连用三个＂对不起＂：
　　＂对那些被偷走的一代、他们的后人和家人所承受的痛苦、苦难，我们说对不起；对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被拆散的家庭，我们说对不起；对于强加给这一自豪民族和自豪文化的屈辱和衰落，我们说对不起。＂
　　那一天，无数＂被偷走的一代＂在听到总理陆克文说出＂Sorry＂的时候流下了眼泪。他们有的在台下抱头痛哭，有的躲在角落里暗自啜泣，街上的人群里也到处可见含泪的眼睛。这一声道歉他们等了太久。
　　有很好的工作，受了良好的教育
　　会快乐吗？
　　澳洲ABC电台采访了一位土著律师，他是＂被偷走的一代＂中少数敢于公开自己身份的代表。
　　主持人问：＂你现在有很好的工作，受了良好的教育，还会为自己的身份焦虑吗？＂
　　土著律师反问：＂当你被迫骨肉分离，再也找不到家的时候，这是一个好的教育和工作能替代的吗？＂
　　主持人又问：＂你觉得自己最大的失去是什么？＂
　　话筒那边停了很久，最后哽咽出一句话：
　　＂快乐，我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
　　有家，才会有快乐。
　　童行学院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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