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峰贾家垭的石旗杆

　　贾家垭的石旗杆
　　作者  |    周志峰
　　石旗杆就树在贾家垭的贾氏祖坟前。
　　贾氏祖坟占据着贾家垭的一片山头，古柏森森，葱葱郁郁。如果没有向导，你一定会认为那就是城山上一片普普通通的山头密林，与其它山头别无二致。
　　贾氏祖坟的石旗杆属功名旗杆。古人科举中功名后，在宗祠或祖坟树立旗杆，以光宗耀祖，激励后世。石旗杆一般有石础，抱柱石，插杆石，旗杆和斗五部分组成。贾家垭的石旗杆因为年代久远，如今只能看到旗杆和斗两个部分，其余部分估计应该是深埋土中了。
　　我们是在朋友涛的引领下来到贾家垭的。到了目的地，我们都迫不及待一睹石旗杆的风采。涛却说不能急，得先给老坟园的邻居打声招呼才行，是对主家的尊敬，也算是对石旗杆的敬畏。主人忙着，涛上门打了招呼，我们自己从一条荒僻小路攀登而上。因为涛前几天来过，当时主人拿着砍刀开辟了一条便捷的小路，引导他们走过，所以我们比较顺利地钻进了老坟园。
　　克服杂木荆棘的磕磕绊绊，只见足有一亩大的贾氏老坟园密密地长着上百株洋瓷碗碗口粗细的老柏树。柏树林中，光线晦暗，坟丘此起彼伏，从山顶往山下，依次安葬着一辈一辈贾氏老先人。
　　石旗杆竖在坟园下缘的正中位置，两根，花岗岩石质，相距不到五米，并排竖立在老坟园的密林中。每根旗杆高七八米，三节两斗，最上面的一节顶端雕刻着一个大圆球。每节旗杆均为八棱，柱状，直径约20公分，雕刻精细，錾过的纹路匀称而清晰。每根旗杆上每隔两米左右嵌着一个六面体的石斗，高约40公分。石斗四个立面为梯形，上大下小。上平面为大一些的正方形，边长约60公分。下平面为小一些的正方形，边长约40公分。石旗杆从正中贯通上下。我用手摸了摸，石斗竟然是实心的。旗杆和石斗联结得如此天衣无缝，谁也不清楚是怎么勾连一起的，竟屹立几百年而不倒。
　　在古代，立石旗杆是有讲究的。本族子弟考上举人、进士，甚至中了状元，才可以在宗祠立石旗杆或木旗杆。依据旗杆上的斗来判定功名的格次。旗杆上一个斗的为乡试中举者，两个斗的为殿试考中进士者，三个斗的为考中状元者。宗族中若有被封赐为一品要员的，则可以竖起四斗五节的旗杆了。文武功名旗杆的顶部也不同，文功名顶部多雕成笔锋，武功名的旗杆顶部多雕刀戟或镌坐狮。根据贾氏祖坟的石旗杆形制判断，当时贾家宗亲毫无疑问有才俊中了文进士。
　　为了比较详细地了解石旗杆的来历，我们询问老坟园跟前的主人，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涛建议去庄课（韩庄的一个小地名）拜访60多岁的老支书贾义娃。
　　贾支书家里请了许多人正在帮忙盖房子，见到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他显得非常高兴，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路，招呼我们坐到隔壁邻居家。端茶，递烟，一阵寒暄后聊了起来。
　　老支书讲，贾家垭属于黄金峡镇韩庄村，村里有韩、黄、杨、贾、王等五个大姓。很小的时候就听老辈人讲过，贾家祖先大约在清代中期从槐树关洛川青崖沟迁居而来。青崖沟的贾氏老祖坟前原先竖着一根木旗杆。迁移到韩庄的贾氏族人为了激励后代奋发向上，就在贾家垭的祖坟前，按照青崖沟的木制旗杆形制，竖起了两根三节两斗的石旗杆。至于贾家祖上具体是在何朝何代中了进士的，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官都不得而知。
　　但石旗杆立在贾氏祖坟前，小学校正好建在石旗杆下的山垭，原来坐在韩庄小学的教室就可以看见高大的石旗杆。石旗杆激励村子里的后代们勤学苦读，村子人才辈出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些年，村子里百分之八九十的家庭都有大学生，一个家庭二至四个姊妹都考上大学的都有好几例。考入浙大、同济、四军大、陕师大等名牌大学的不在少数。整个村子现在光当教师的就有十多个，其他行业的公职人员就更多了。
　　明清时代树功名旗杆蔚然成风。洋县各地村庄祖坟、祠堂、家庙前树有旗杆的举不胜举，但几乎都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被毁了个精光，现在留存下来的就是凤毛麟角。贾家垭的石旗杆意外留存下来，大概是因为此地过于偏远，远离风暴中心，才侥幸躲过一劫，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正说话间，贾支书的老伴和孙子端着几碗菜豆腐搁上了桌。原来，这是用来招待帮忙的村里人的。刚刚做好，村里人还忙着呢，活路放不下，先来招呼我们吃。我们就觉得很不好意思，一来事先没有打招呼，一下子添了四五个人，干活的吃不够怎么办？二来人家都还忙着，干活的都没吃，我们怎么能先动筷子？再说，涛在贾家垭安排的有中午饭。贾支书却千说万说催促大家不必拘礼，一定要吃，非要涛带头吃，我们也不能再三推辞，就端起碗吃了起来。
　　大家坐在车上，感概韩庄人的待客之道。我笑着和涛说：我们和人家素不相识，人家还不是冲着你这位好老师来的？涛上世纪90年代师范毕业后，一直在黄金峡中学任教，韩庄村的好多孩子上中学时，他都教过，其中包括贾支书的儿子。涛说，受吃苦耐劳、淳朴善良的民风熏陶，那时韩庄的孩子特别能吃苦，肯学习，考上中专大学的真不少。
　　路上，涛的朋友宁一遍又一遍催促吃午饭。宁是贾家垭当地人，与涛在黄金峡中学共过事。我们来之前，涛就和宁联系好了吃午饭的事。涛再三叮嘱宁不要太麻烦，做一锅洋芋蒸饭即可。宁卖了个关子，说不吃洋芋蒸饭，直接开车到我弟弟家来，反正到时误不了你们吃午饭。
　　按照宁的导航，我们来到了他弟弟家。三间两层的小洋楼前人影绰绰，原来家里正摆着酒席。今天是宁的弟弟家里两个双胞胎兄弟双双考上大学欢庆的喜日子，宁和弟弟一家专门设宴感谢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和村委一班人多年来对他们的关怀和支持。贺喜的亲朋好友、乡里乡亲络绎不绝。他们专门给我们四人留了一桌菜，在等着我们到来。
　　我们好感动，也好激动，为俩兄弟而骄傲。入了坐，宁请家族的三五长者和村里的干部作陪。入座的其他人都认识涛，都知道他是那几年黄金峡中学赫赫有名的老师，意外见了面都也很兴奋。落座的许多人家里都有孩子在涛的学校上过学，村里新上任的文书还是涛亲自带过的学生呢。
　　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大伙轮番从涛开始敬酒，先是双胞胎兄弟，接着是孩子的母亲、宁和席间的其他客人，一个不落，一人走一圈。不一会儿涛就喝得上了脸。大家边吃边喝，边敬酒边回忆孩子们在涛的学校上学时，老师们严加教诲的情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听宁说，大约在1979年前后，韩庄村把新学校建在了贾家垭的石旗杆下。贾家垭东有金水河注入汉江，西有酉水河注入汉江，东北被高耸入云的城山阻隔，西南被滔滔不绝的汉江环绕，交通极为不便，信息极其闭塞。自从80年代初村里考出第一个大学生起，家长们对孩子的读书极其重视，支持读书的激情空前高涨，重教兴学蔚成风气，韩庄村确实走出了许多人才。光宁所在的车家砭，一个20来户人的村民小组，目前在读和毕业的大学生就有20余人。
　　宁的侄儿双胞胎兄弟，一个考上了哈尔滨理工大学，一个考上了北京林业大学，两个孩子是在父母常年双双外出务工，自己照顾自己的情况下完成高中学业考取大学的。我们都被孩子们的坚强能干所折服，纷纷为孩子们点赞。
　　席间，我还听到一个关于宁的故事。宁是在93年考上大学的，当年正当高三毕业的他突遭家庭变故，父母双亡。他忍着失去双亲的巨大悲痛考上了大学，靠着坚韧的毅力和不懈的奋斗，自己毕了业，成了家，还拉扯着妹妹和弟弟读书成长。后来，起发了（嫁）妹妹，弟弟也在他的帮助下成家立业。目前，宁的女儿正在西安交大上学。我们不禁对宁肃然起敬。
　　宴罢，宾主告别。路上，我就想：韩庄作为一个偏远闭塞的山区小村，这些年可谓人才济济。这到底与贾家垭的石旗杆有没有关联？
　　其实，多半日的贾家垭探寻石旗杆之行，早已给了我答案。石旗杆启迪韩庄人奋发向上，韩庄人走出大山使石旗杆熠熠生辉。韩庄人的质朴善良，热情好客，坚韧不拔，尊师重道都给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贾支书，宁和他的父老乡亲，包括我的朋友涛，他们哪一个不是贾家垭屹立千年的石旗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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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栏作家】 周志峰 ，在报刊及网络发表有散文诗歌作品等，陕西省作协会员，现居陕西洋县。
　　摘选自：读书村，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