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遍体鳞伤的母亲（四）

　　我七月半生日弟弟的夭如果是天灾，那么我们娘俩的厄运则是人祸。
　　母亲几乎要疯了，也应该着实疯了一段日子：不吃不喝，不动不言，头发上长满了虱子，母亲这样我肯定也是如此，父亲几乎消失了
　　我二姨骂躺在床上的母亲，让她好好看看我，看看我面黄肌瘦，胆怯怕人的样子，问我母亲是不是作贱死我就好了？
　　母亲一动不动的眼珠才有点亮意，任由二姨给她喂了点饭和水，任由二姨给她洗头发，梳头发，一梳子下去，母亲头发掉了一大把，秃了一片，惊恐失措的二姨心疼地抱着母亲痛苦失声。
　　母亲支撑着自己勉强做饭，那时我们家做饭是也有一个带回来的煤油炉，母亲那天用它炒个韭菜，我祖父母顿时赌咒个不休，骂我母亲烧好吃的不端给他们，是活该死儿子。
　　我那一墙之隔的祖母从来从来没有看顾过我们姐弟一分，但是在我弟弟夭折之后，我祖母姑妈到处谣言是我母亲亲手推我弟弟到河里的！
　　奇葩的是，我父亲居然相信了，回来作贱不需要说。
　　那些邻居也有相信的，而我母亲也终于硬气起来，坚决要搬家，搬离祖父母。
　　果然，从生产队批到一块地皮，老宅价钱便宜卖了，我们搬家了。
　　先砌了三间厨房，南北三间，面朝西，这段时间我人生的经历多了棱角，虽然我母亲口口声声骂我：
　　为什么水鬼不抓我走，死了她心爱的儿子，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虽然她没有任何笑脸给我，对我各种各样恶言相向
　　但是我真心感谢我的母亲，感谢她如此内忧外患却没有把我抛弃，没有把我拋到火堆里，那个情况母亲完全可以一跑了之，她没有！
　　现在多少报道小女孩没有母亲保护遭到性侵犯，侮辱，我并没有遭受这些，想来是我母亲拼死保护着我。
　　我遍体鳞伤的母亲受到来自父亲，父亲亲戚，邻居最大的恶意，攻击。
　　搬家后我多少次梦中惊醒，看到父亲把灯泡除开，逼我母亲摸电死亡，要不拿麻绳给母亲逼我母亲上吊，要不拿农药掐妈妈脖子逼她喝下去！我号啕大哭，跪求父亲放了我母亲。
　　我父亲要离婚！铁了心要离婚！房子和我留给母亲，他光棍走人，求个自由。
　　我求母亲同意，我说妈妈还有几年我就长大了，我给你养老，我工作赚钱全部给你，你离婚，我们逃吧！去二姨那里，（大姨二姨五姨家都在南京，她们也欢迎我们去，二姨跟母亲最亲）我将来肯定能干，将来肯定有钱！
　　我母亲是犹豫的。她大部分考虑是害怕人家对我指指点点。
　　现在离个婚算个吊？那个年代农村离婚大概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吧
　　我外婆外公吓坏了，传统让他们相信我母亲离婚会是毁灭性的，坚决不同意离婚！
　　我父亲干脆不回家了，不知道在哪里了，到处找他，单位我们也找，他霸气得说：闹呗，大不了工作丢了，武装部副部长工作不要了，离婚是肯定的。
　　我小姑离我们新家大概隔五家，一天，外婆问我小姑家是哪一间？我手指给外婆看。
　　小姑家虽然近在咫尺，但是我从来没有去串过门，外婆为什么去？
　　偷偷跟着外婆到了小姑家，小姑家里住着五，六个孩子，是一个寡妇带着的，外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离开我父亲，小姑坐在凳子上不说话，寡妇躺在床上，半天才慢条斯理说：
　　奶奶，我怀孕了，到哪里走？让你女儿要点脸，赶紧离婚。丫头（我）她不要可以留给我带，我儿子多，随便给哪个做媳妇……
　　我趴着大门偷偷看忽然有猪手摸我脸，回头一看一个面生十三四岁的男孩邪恶地摸我看着我笑。
　　奶奶，奶奶！
　　我惊慌失措喊奶奶，外婆拉着我含泪离开
　　我只有一个舅舅但是姨妈多七八个！
　　他们怎么处理这件事我不知道，估计揍我父亲了，反正寡妇走了。
　　我父亲更加仇恨母亲，仇恨我！
　　我母亲也是如此。
　　母亲经常半夜去荒地痛哭，她才三十二岁，其实多么年轻啊！这些生命不能承受的重压着她，不能喘气。
　　逼她选择人生方向的是一件事，在父亲发怒后，他故意带走了家里这个月的买油的条子，一个月一斤油的票据，凭票才能买油。
　　特别记得，那时现在这样的季节，青菜都开花了，我们娘俩在没有一滴油，一分钱都情况下熬了一个月，农村这个季节只有青菜，母亲摘了开花的青菜叶煮汤，白饭我们就这样煎熬了一个月。
　　恍然大悟的母亲选择了坚强，她开始学习努力会计，在我们这里一个比较好的建筑公司当了一名出纳。
　　她努力赚钱，到二姨那里求人批条子，砖头，水泥什么赚钱做什么。
　　她严格要求我学习，也一样要求我坚持不懈的努力学习
　　母亲的顽强，父亲居然偶尔着家了。
　　他对自己带来的灾难性行为毫无悔意，他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觉得他逍遥快活是应该的，我们娘俩吃糠咽菜也是应当的。
　　令人意外也许是意料之中母亲怀孕了！
　　母亲非常非常欢喜，她坚信弟弟又回来了！
　　人们都讲究修行，说修口德，修道德，那些从来不讲究的人，为什么活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