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老男孩小镇上的人（周娭毑）

　　连载文章（36） 小镇上的人—周娭毑
　　周嗲嗲、周娭毑（注：小镇上的方言，周爷爷、周奶奶）是我家邻居，也是小镇上的老居民；
　　周嗲嗲是小镇上非常有名的牙科医生，自己在家中开设了一个牙科门诊，在十里八乡非常的有名，每天来找周嗲嗲看牙病的人都排成队；周嗲嗲有着自己的规则，从不收徒弟；一年365天每天中午12点到下午2点必须睡午觉，这个时间段是任何人都不能打扰的，更不会看病；儿时蛀牙比较严重，隔三差五的就要上周嗲嗲家看牙，周嗲嗲每次都是很有耐心的给我看，然后会跟我说：没事，等过段时间，我就给你拔了啊；周嗲嗲在小镇上很有威望，而且周嗲嗲都比较严肃，一般都不会跟任何人开玩笑，但周嗲嗲对我确是很和蔼，记得有次晚上，牙疼的非常难受，无奈去找周嗲嗲（注：周嗲嗲晚上是绝对不会给任何人看病的），周嗲嗲也没有生气，只是说道：我先给你含片去痛片啊，晚上光线不好，等明天上午，我就给你把牙拔了啊，这颗牙也该拔了；
　　周嗲嗲、周娭毑在小镇上比较受尊重，周嗲嗲的牙医技术好，是受尊重的一方面；另外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周嗲嗲、周娭毑一生养育了六个孩子，六个孩子全在外地工作；其中第六个孩子，是周嗲嗲、周娭毑一生的骄傲，也是小镇上的骄傲；六叔（注：我们称周嗲嗲的第六个孩子为六叔）是小镇上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走出去的大学生，同时六叔还是省内第一个经济学博士，现在六叔的事迹及出版的书籍都有在小镇博物馆中保存；儿时的小镇，读书人和有读书人的家庭在小镇上是具有比较高的地位，读书人的家长是会受到小镇人尊重的，并且小镇的孩子都会以读书为荣，儿时就经常拿六叔吹牛，因为六叔和我家是邻居；
　　儿时记忆中，周娭毑每天就负责定点给周嗲嗲做饭，其他的时间每天都在街上和人聊天；尤其是冬天，手提炭笼（注：小镇上的一种老物件，外观似竹篮子，内置燃烧的木炭，是一种移动式的取暖设备）是周娭毑的标志；周娭毑不识字，也不会讲任何的大道理；但周娭毑总会在无意中去告诉你一些生活和做人的道理；周娭毑从来就不会和人恼，也没有见过周娭毑跟任何人发脾气，当然和周嗲嗲就是例外；周嗲嗲是牙科医生，尤其擅长于做假牙，在给别人做好假牙后，周嗲嗲会给病人吃些坚硬的食品，比喻蚕豆、单晶冰糖等，由吃坚硬食品来测试假牙做的效果和质量；因此周娭毑家常年有零食吃，每每我去周娭毑家，或者周娭毑在门口看到我，都会悄悄的叫住我，然后给我抓把零食吃；
　　我家和周娭毑共用一个院子，两家的后门是相连的，周娭毑家只要做好吃的，都会给我盛上一碗，不管什么时候，记得我都在省城读书了，放假回家，周娭毑还会盛上一碗红烧肉给我吃；周娭毑家每炒一道菜都会洗锅（注：儿时小镇家中炒菜一般不洗锅，担心把不多的油水洗掉了），而且一般的情况下：是周娭毑炒菜，周嗲嗲洗锅等配合事项；周嗲嗲、周娭毑每天的炒菜是一种乐趣，或者说听周嗲嗲、周娭毑炒菜时的交流是一种享受；周娭毑在炒菜的过程中，会有各种不同的嫌弃周嗲嗲，如：洗锅不干净、放盐放多了、菜没洗干净等等，反正每天都会有嫌弃周嗲嗲的理由；周嗲嗲在外面很严肃，尤其是对待自己的病人是很严格的，可以称之为不可一世的嚣张，病人要不听他，或者说没有注意保护牙齿等等，周嗲嗲是会骂人的，儿时在家中，经常能够听到周嗲嗲在责怪病人，而病人还不敢反驳；不过在每天做饭的时候，＂不可一世＂的周嗲嗲就剩下不停的检讨自己的份了；父亲在世的时候，每天就最喜欢偷听周娭毑家炒菜时候的沟通，而且还经常和母亲一起偷听；那个时候，偷听周娭毑家炒菜是父母亲的一种乐趣；当然这种机会也就我家才有，其他人是听不到的，因为我们两家共用一个院子，厨房都挨着院子；
　　记得我在参加高考的那年，母亲其实非常担忧，担心我考不上大学，也不敢过多的问我，害怕影响我的状态；那时每天晚上周娭毑都会来我家看电视，和母亲聊天；母亲应该是把这种担忧有跟周娭毑聊起；记得在高考结束后的一个晚上，周嗲嗲和周娭毑同时来到我家，先是询问我考试的情况，因我们那个年代高考是先填志愿，后参加考试的，而且估分是和同学们一起对答案，然后粗体的估算自己的可能的考分，误差率比较大；在得知我的状态不好的情况下，周嗲嗲和周娭毑很郑重的跟母亲说：＂没事的，如果不复读的话，就让孩子跟我来学牙医，我从来不收徒弟，就收他一个啊，我把所有的技术都传给他，等我老（注：小镇方言，代表死）了后，我的这个牙科门诊就是他的，我家的孩子也没人来继承我的手艺；我这手艺发不了财，但绝对饿不死，我家六个孩子就全靠我这个手艺养活的＂；当周嗲嗲说完后，周娭毑接着说：＂二伢子，是我们看着长大，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们都喜欢他，我在家周嗲嗲商量了半天，想着如果考不上啊，得给孩子找个事情做，不能耽误了孩子，跟周嗲学牙医，是最好的，周嗲没有一个徒弟，二伢子就是周嗲唯一的徒弟，等我们老了啊，周嗲的手艺也没有丢，还用现有的门诊，那些老病人也能找到＂；母亲听完后，我看到母亲的眼角都红了，周嗲嗲、周娭毑没有什么的豪言壮语，也没有任何的修饰，就是简单的一句话：＂孩子不读书，总的干点事情＂；而且为了我可以破坏自己一辈子立下的规矩；
　　记得在十多年前，周娭毑还在世，有次我出差路过小镇，顺便去小镇上探望了周娭毑；那时周嗲嗲已经离世，周娭毑也没有以前那么精神了，腿脚也不方便；在进门的那一刻，周娭毑看着我，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回来了啊，周娭毑的柜子里已经没有吃的了啊，不能给你吃的了啊；在那一刻，周娭毑和我眼镜都红了，眼角都有泪话流出；
　　小镇的人，小镇的情，小镇的恩；今生今世是无法忘却的，同时今生今世也是无法报答；唯独每天记录一些，每天记录一点，真的担心有一天，都忘记了；
　　2021年09月26日 北京朝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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