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1934),藏书家张次溪的作品《燕京访古录》问世,其中记载他曾经在西便门内一处残破的佛殿里见到一座佛像。该佛像面容狰狞,造型粗犷,而背后则篆刻道:"白银千两,铸二佛像。威武庄严,慈心法相。保我辽国,万世永享。开泰寺铸银佛,愿后世生中国。耶律鸿基,虔心银铸。"此处表示"愿后世生中国"的"耶律鸿基"也被叫做"耶律洪基",乃是辽国第八位皇帝,庙号"辽道宗"。 提到辽国,或许很多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一个由契丹人建立,曾长期统治北方,且一直与北宋敌对的国家。不过,其实辽国的汉化程度并不低,不光朝廷内部有许多汉人大臣,还吸纳了许多来自中原的政治制度、文化习俗。在众多辽国皇帝中,文章开头提到的辽道宗耶律洪基更是堪称最仰慕汉文化的一个,这一点从佛像刻字就可见一斑。 辽景福二年(1032),耶律洪基在父亲辽兴宗外出巡游至剌河源时出生,作为辽兴宗的长子,他六岁就被封为了梁王。重熙十一年(1042),耶律洪基的母亲萧挞里被正式册封为皇后,他自己则进位燕国王,受封总领中丞司事。次年,耶律洪基升任尚书令、知北南院枢密使事,并进封为燕赵国王。 由于弟弟耶律和鲁斡此时仅有两三岁,耶律洪基便是几乎板上钉钉的储君。为了培养好这个接班人,辽兴宗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先后任命了姚景行、萧惟信等学识渊博、性格忠厚的大臣教导耶律洪基。在老师的影响下,耶律洪基对儒学等来自中原的文化有了一定的了解,也由此产生了兴趣。 重熙二十一年(1052),耶律洪基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并从此开始正式参与朝政。据《辽史》记载,由于性格太过于沉稳,他每次入朝时甚至辽兴宗都会收起笑脸,让神色显得严肃一些。重熙二十四年(1055),辽兴宗病危,临终之际召来耶律洪基嘱咐其治国之道,而后者则在灵柩前即位,开始了自己的治国生涯。 遗憾的是,耶律洪基并没有什么政治才能和识人之明,他即位初期重用皇叔耶律重元,结果耶律重元暗中谋反,事情败露后自尽。后来,他器重耶律乙辛,结果耶律乙辛大肆收受贿赂,又诬陷皇后与伶人赵惟一通奸、太子谋反,导致皇后、太子先后遇害。直到他试图暗中谋害皇太孙时,耶律洪基才终于有所察觉,将其抓捕并缢杀。 另一方面,由于崇信佛教,耶律洪基下令在国内广修佛寺,印制大量佛经,此举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加深了百姓的负担,也激化了社会矛盾。与此同时,耶律洪基并没有重视抚恤女真族各部,导致女真各部逐渐团结巩固,具备了一个奴隶制国家的雏形。他去世十余年后,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并最终推翻了辽国的统治。 尽管政治、经济方面难以令人满意,但耶律洪基在文化、外交方面的表现其实可圈可点。文化方面,他尊奉儒学,即位的第一年便"诏设学养士,颁《五经》传疏,置博士、助教各一员。" 清宁六年(1060),耶律洪基于中京设置了国子监,并下诏要求按时祭祀周公、孔子等先圣先师。咸雍十年(1074),耶律洪基下诏在国内颁行《史记》、《汉书》,又于大安四年(1088)要求接班人耶律延禧写《尚书·五子之歌》以加深理解。 外交方面,耶律洪基坚持与北宋交好,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他曾致信宋神宗道:"爰自累朝而下,讲好以来,互守成规,务敦夙契。虽境分二国,克保于和;而义若一家,共思于悠永。"由此便可看出其谋求和平之心。而在《续宋编年资治通鉴》中,更是记载他曾于弥留之际嘱咐耶律延禧道:"南朝通好岁久,汝性刚,切勿生事。" 综上所述,耶律洪基尽管存在许多令人诟病之处,但确实尊重中原文化、尊重北宋朝廷。不过,对于他在佛像后篆刻"愿后世生中国"一事,学术界却存在较大争议。其实,早在民国时期张次溪亲眼目睹佛像之前,宋人晁说之就曾在《嵩山集》中记载了此事,并表示耶律洪基极其尊敬宋仁宗,以至于每当提到他就会"以手加额"表示欢欣。 然而,这一说法由于没有证据,最初被认为不过是宋人为抬高自己编造的。后来,随着张次溪发现实物,人们又提出耶律洪基所说的"中国"并非代指北宋。在此基础上,有人提出契丹当时自称"中国",也有人认为信仰佛教的耶律洪基其实是来生想生在"中天竺"。当然,也有人提出张次溪所言不实,毕竟除了他没人见过这所谓的佛像。至于佛像真伪,"中国"又到底是何意,就不在本文讨论之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