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2月25日，苏联解体，历时40多年的冷战以社会主义阵营的溃败和资本主义阵营的胜利而告终。对于苏联的崩溃，尼克松早有预言，尼克松认为苏联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是苏联最大的弱点，伴随着苏维埃不知节制的扩张，苏联的财政势必走向枯竭，那时美国将不战而胜。 苏联的命运正如尼克松所料，在经历了勃列日涅夫的十年后，苏联由盛转衰，并在80年代遭遇了严重的财政困境。在经济困难和日趋崩溃的内部形势下，戈尔巴乔夫不得不进行摧毁苏维埃根基的一系列改革，并对美国作出重大让步。但最终，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没能挽救这个老大帝国，内忧外患之下，苏联还是走向了解体。 苏联虽然崩溃，但苏联的计划经济遗产仍然困扰着今日的俄罗斯，俄罗斯没能进行成功的市场经济改革，苏联的负面遗产仍然困扰着这个饱经苦难的民族。 对于中国来说，吸取苏联经济体制的教训可以帮我们更好认识到市场经济改革的必要性，苏联用自身的崩溃告诉我们：不发展经济，不改善民生，坚持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只有死路一条。 一、夭折的新经济政策 苏式计划经济的本质，其实就是战时经济，在战争时国家统一调配物资比市场机制更有效率，苏联的计划经济实际上是将战时经济常态化，而实际上，计划经济体制确实是苏联为应对内忧外患逐渐摸索出的，苏联的错误在于，当和平来临后，仍然没有及时进行经济体制改革，仍然采用国家计划和军事优先的策略。 苏联也不是没有机会调整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列宁在革命胜利后不久就提出了允许市场机制的＂新经济政策＂，但因为各种原因，列宁的思路没有被继承。 十月革命后，为了应对内部的白军和外国势力干预，苏维埃实行了由政府全面统筹的指令经济，即战时共产主义，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粮食征收制。十月革命时期，苏维埃的一大口号是将土地还给农民，但是革命后，由于错误的经济理念和应对外敌的需要，布尔什维克采取了严酷的粮食征收制。 由于过度的粮食征收和一些征粮队的粗暴行为，导致农民不堪重负，纷纷揭竿而起，掀起了全国性的农民暴动，如果说战争第一阶段是与白军和外国干预势力的斗争，第二阶段就是和广大农民的斗争。 1921年，苏维埃境内爆发了50多起大型农民起义，几乎没有一个省份不存在农民暴动。1920年在坦波夫省爆发的安东诺夫叛乱，其口号就是＂打倒粮食征收制！自由贸易万岁！＂安东诺夫势力最大时有部队5万多人，当地25%-30%的人都参加了暴动，当地人将征粮队称作＂骑着马的匪帮＂。 暴动甚至殃及了城市，由于农民开始起义拒绝上缴粮食，导致很多城市出现了饥荒，1921年2月，彼得格勒的工人进行了大罢工，要求＂自由贸易，提高粮食定量以及转厂自由。＂罢工甚至影响到了海军基地的水兵，后者是十月革命的中坚力量。 到了1921年初，形势已经到了极为恶劣的程度，布尔什维克曾经依靠的工人，军队，农民都出现了反叛的迹象，巨大的政治危机让列宁不得不改变原先粗暴的做法。 在3月15日的中央委员会上，列宁认为工作的重点一是得到其他先进国家社会主义革命的支援，二是迅速的和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民达成妥协。列宁认为有必要改革粮食征收制，以实物税代替征收粮食，同时允许农民进行一定的商品交易。 在之后的俄共大会上，新经济政策逐渐被明确，它主要包括几条： 1.用粮食税取代粮食征收制； 2.允许农产品自由买卖。（等于承认市场机制） 3.在国家把持经济命脉的前提下允许中小工业非国有化。 4.取消义务劳动和劳动动员，按照产品的质量和数量支付报酬。 5.一定程度上允许私人资本在各行业中发挥作用，鼓励合作社和农村雇工。 6.允许外国资本投资，实行租赁制度，重建银行和税收体系。 新经济政策基本承认了市场的作用，并作出了一系列相当大胆的改革，新经济政策颁布后，农民的积极性迅速提高，苏俄的生产力迅速恢复，1922年粮食产量达到战前的3/4，1924年达到1916年斯托雷平改革后的90%，1924年，农民从出售农产品和小工业品中获得了2.77亿卢布的收入。 企业层面，允许国有企业进行独立的经济核算，企业开始计算成本，提高效率，报酬支付方式也从实物支付变成货币支付，新经济政策让苏俄的工业生产迅速恢复正常，1921年工业生产总值还仅为战前的33%，到1923年就达到了战前的50%。 一系列的成绩表明新经济政策是卓有成效的，但遗憾的是，当时党内除了列宁，鲜有人支持新经济政策，无论是季诺维也夫，托洛茨基还是斯大林，都认为新经济政策是走资本主义的回头路，是一种权宜之计，他们认为在经济恢复后应该立即取消新经济政策，并重新加强政府在经济中的统制，只有布哈林等少数人认同列宁的观点。 1924年列宁死后，新经济政策陆续被废除，商品交易和经济核算重新被禁止，斯大林在夺权后提及列宁主义更是不提＂新经济政策＂。 事后证明，列宁的看法无疑是真知灼见，但当时整个苏共高层的理论、实践水平欠佳，不能正确认知马克思主义，马克思虽然抨击资本主义的剥削，但是从未提及社会主义经济的面貌，计划经济只是很多后继者的猜想。实际上马克思鼓励在生产力落后的国家先发展资本主义，因此在一些俄国左派口中，有＂俄国不是资本主义太多而是资本主义太少＂的结论。 但可惜的是，苏共高层没能坚持列宁的路线，苏联就此失去了进行市场经济改革的机遇，并向计划经济的道路越走越远。 二、苏联计划经济体制的弊端 苏联计划经济体制的建立源于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化理解，十月革命后的胜利和30年代资本主义世界的危机更是巩固了苏共高层对计划经济的信心。 30年代，西方世界爆发了严重的经济危机，而苏联由于与世界经济体系脱离，是自给自足的封闭体系，得以免受金融危机影响，以西方的百业萧条相比，苏联经济一枝独秀，很多西方企业由于经营困难，不得不将机器出售给苏联。 1931年，苏联购买的设备占世界机器出口的30%，1932年更是达到了50%，通过大量购置西方国家的机器，苏联迅速完成了工业化，这是苏联能够与纳粹德国抗衡的根本原因。但是苏共高层没有正确认识到苏联经济高速发展的本质，反而认为是计划经济体制由于资本主义国家的市场经济。 之后卫国战争的胜利，更加固了苏联对计划经济的迷信，并想当然的认为通过几个五年计划，苏联能迅速的用10-20年走完资本主义国家100年的历程，迅速实现共产主义。 斯大林死后，赫鲁晓夫曾想部分改革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以提升民生水平，但成果有限，勃列日涅夫时期由于欧美出现了经济滞胀，更强化了对苏联体制的信心，到了戈尔巴乔夫时代，苏联经济已经积重难返，僵化的经济体制已经无法负担苏联政府的开销。 总的来看，计划经济有几大弊端，一是资源错配严重，产业发展畸形。二是效率极为低下。三是计划经济本质是封闭体系的内循环，无法适应国际贸易和竞争。 先说产业发展畸形和资源错配，苏联在军工和能源领域确实和美国持平甚至有所超越，但是在民生领域，苏联与美国差距悬殊，甚至比不过某些第三世界国家。 1970年，苏联生产资料的产量超过1913年213倍，但是消费品生产仅增长了29倍，1982年，工业产品中的生产资料和消费品之比为3:1。1913-1982年，国家的工业总量增长了199倍，但是农业仅提高了2.5倍。 1965-1980年，苏联人民的实际收入实际上只增长了50%-70%。相比之下，1985-2012年，中国人均收入就增长了22倍。考虑到这期间苏联范围内的人口增加了一倍，人均生活水平实质提升的可怜。 即使到了1970年，在货车生产上，苏联落后美国75%，合成材料生产落后87.5%，电子计算设备落后90%，美国的家用电器产量是苏联的数十倍，铁路长度是苏联的2.5倍，安装的固定电话数量是苏联的15倍。美国人的住宅也普遍由于苏联的赫鲁晓夫楼，这充分反映出民生方面的差距。 （虽然苏联领土广阔，但是由于经济体制的问题，很多苏联人只能挤在赫鲁晓夫楼） 第二点是效率低下。苏联企业的效率远不如西方同行，苏联工业劳动生产率仅相当于美国的45%，农业方面仅为20%，缺乏竞争的企业制度让工人缺乏积极性，普遍盛行大锅饭思维，在苏联国有企业中，由于不能自由解雇工人，导致勤奋的工人吃亏，而磨洋工的懒汉吃香，厂长往往需要牺牲勤奋工人的利益去满足捣乱分子的需求，这种付出回报不成正比的制度让工人普遍缺乏积极性。 两个问题综合的结果就是严重的物资短缺，到了戈尔巴乔夫时期，工人们仍然要因为缺乏足够的肥皂而罢工，莫斯科的货架常常空空如也，即使是莫斯科最高档的服装店，服装款式也极为单一。 这充分反映出计划经济体制下，企业因为缺乏竞争和自主性，无法及时回应居民的需求，不管中央官员多么理性和勤奋，他仍然不能正确掌握供求关系的变化，更何况苏共大部分官僚并非技术导向的理性人。 第三点就是计划经济使得苏联难以融入世界贸易体系，苏联追求的是自给自足的内循环，追求小而全，虽然苏联工业体系齐全，但是苏联的任何工业品拿到世界市场上都缺乏竞争力，他只有在完全封闭的环境下才能生存。 苏联解体后很多西方人惊讶于苏联技术的落后，认为他们的技术大多没有超过西方30-40年代的水准。这充分反映出缺乏竞争的环境下，工业没有发展出比较优势，这直接导致转型后的俄罗斯仍然无法建立有效的市场经济，除了贩卖能源和军工几乎无法参与国际贸易体系。 这也是为何当里根执行石油禁运后会对苏联经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因为苏联的任何工业品都无法在国际市场上换得外汇，80年代，随着苏联石油收入减少，苏联再无财力支付居民有限的福利，1987年，苏联财政赤字已经高达600亿卢布，苏联政府不得不降低人民的收入，在当年的政治局会议中，利加乔夫抱怨苏联有2500万人每月只挣50卢布或者更少，还有5000万人月收入不足80卢布。 生活水平下降的公众纷纷举行游行和罢工，抗议物资短缺和收入下降，这直接导致了苏共威信的丧失，叶利钦之所以能迅速的瓦解苏联，背后也是公众长期的不满与愤懑。 （莫斯科外经常见到买面包的长队） 三、苏联经济崩溃带给我们的教训 1991年，苏联再也无力解决国内的困境，在叶利钦和一众加盟共和国的谋划下，苏联解体，画着镰刀斧的红旗飘落，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对于中国，苏联解体引发了极大的震撼，经过深思熟虑，中国上下达成共识，那就是：不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民生，坚持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只有死路一条。 正是在吸取苏联教训的高度共识下，邓公在1992年开启了南巡讲话，确立了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方针，到今天，中国的市场经济蓬勃发展，民营企业得到极大发展，相比于1981年，2020年中国人均收入增长了100多倍，2018年，民营企业更是贡献了中国50%以上的税收，60%以上的GDP，70%以上的技术创新和80%以上的城镇劳动就业。 正是由于建设了市场经济，中国才能避免苏联的覆辙，走出一条崭新的道路，对于今天的中国人来讲，更应该珍惜来之不易的成果，当市场经济出现问题时，不应该情绪化的全盘否定，而应该就事论事，用理性的态度去修正，任何制度都有缺陷，而市场经济则是最不坏的制度。 建立市场，拥抱开放，这是苏联解体带给我们最为重要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