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接着昨天的文章《宋教仁是怎么死的(二)》。 在袁世凯的武力的暗示下,临时参议院的议员也不折腾了,麻利的就通过了袁世凯提名的内阁名单,但是总理人选就麻烦了。 本来袁世凯向想拉拢下革命党人,所以有意提名同盟会的人来担任这个病恹恹的内阁总理的,结果人家不搭理他。 那行了,就只好自己玩,于是袁世凯的心腹赵秉钧成为了内阁总理,赵秉钧和袁世凯一样,都特别会来事的那种,同盟会不加入我们不要紧,我进入你们也行。 宋教仁拒绝袁世凯的这个总理邀请倒不是要和袁大总统对着干,他孙先生不一样,孙先生一直都有继续革命的念头,不跟袁世凯分出个大小王来孙先生心不甘啊。 宋教仁从南北谈判开始,就没打算要继续和袁世凯来硬的,他的理想一直都在内阁制,只要同盟会是国会第一大党,不怕搞不定袁世凯,党内那么多人骂他,甚至还打他,他都忍了。 在道德上抹黑他,把他说成袁世凯的卧底说客,他一样能忍了,不是他没有脾气,他只不过是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证明内阁制适合中国的机会。 他当然也知道前方会有很多困难在等待着他,党内同志的不信任,袁世凯在北方的虎视眈眈。 这些是问题嘛,当然是,而且问题还不小,但解决这些问题正是他宋教仁存在的意义,革命不是终点,建立宪政才是。 既然笃定了理想,就要从一而终的去实现,要做到不忘初心很难,方得始终更难,但他愿意坚持。 宋教仁开始了他的理想。 要想上台组阁,就必须要在马上即将到来的国会选举中,赢得多数席位,成为多数党。 这应该是中国人第一次开始尝试近代的政党游戏,大家都不是很熟练,不太会玩。 不会玩不代表没人玩,怎么说也是头一回的新鲜事,反正民主了嘛,可以为自己做主,做不上事,嚷上两声也是可以的。 所以嘛,近代的政党组织这时候和施肥充足的庄稼一样,冒出了一大堆,最多的时候有好几百个政党组织。 同盟会虽然名声很大,但是对手实力也不小,原有的立宪派和旧官僚实力是很强的,光靠同盟会一个这样的政党,要想在加下来的国会选举成为多数党,这个不容易。 为了保险起见,宋教仁决定,改组同盟会,和其他的几个党派联合一起竞选,这时候光复会的章太炎跑过来一块帮忙游说,这个大兄弟很喜欢宋教仁,但是很讨厌孙中山,他们两个以前翻过脸,只要能让孙先生难堪,他是很乐意的。 1912年8月10日,同盟会在北京召开改组会议,决定联合其他党派,最终近代史上的大名鼎鼎的国民党诞生了。 当然,政党改组这种事情必然带来复杂的利益分配,改组自然不可能一帆风顺,同盟会内部争论激烈的很。 国民党在选举领导机构那天,会场上吵翻了天,两个女党员跑到宋教仁面前,对这宋教仁一顿暴打。 大骂他,出卖母党,把旧官僚和投机分子带入党内,事先不跟老同志们商量,破坏同盟会。 宋教仁被打得无语的很,两位大姐,合并改组的公告都已经登报过了,各个支部也都同意了,你们两个没有看过报纸吗,没读过党内文件吗,不过现在都在倡导女权,你们的行为正好说明了女权运动成果斐然,在下佩服。 女权惹不起,宋教仁只能忍了。 这件事充分的说明一件事,同盟会内部有人,还是很刚猛的人,不同意改组。 为啥他们会反对,原因其实也不复杂,早期的同盟会会党色彩太浓厚了,像青帮这种组织加入后,他们做起事来还是会带有帮会的那种习惯,搞得同盟会跟个黑社会的组织一样。 宋教仁很清楚,国民党要想以后走得更远,就必须是一个现代型的政党,政党里面的帮会成分要么去除要么淡化。 这个过程必然会导致同盟会里面的帮会成员的利益受损,本来加入革命就是要捞一把,结果成功了还要受到排挤。 光复会的章太炎当初就说了这么一句让同盟会成员很嫉恨的话,就是"革命军起,革命党消",这个革命党说的就是同盟会。 这个"革命党消"当然不是要同盟会消失,而是要淡化革命的色彩,现代政党不是喊打喊杀就能上台执政的,政党的活动要在法律的框架内受到约束。 同盟会的帮派成员当时就不能接受,认为这是章太炎和孙先生有矛盾,目的是要帮助袁世凯瓦解同盟会。 这些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真要一切在法律的框架内活动的话,那他们的黑帮事业还玩个鬼啊。 但是同盟会内部有一个人就觉得很有道理,不用说了,当然就是宋教仁了。 改组后的国民党选出了中央领导机构,孙先生名望最高,大家推举他为理事长。 孙先生表示你们自己玩吧,不用理我,我要去修铁路去了,他不喜欢现在这个国民党,对议会斗争的这种形式他也不相信会有啥前景,袁世凯没有那么简单,这一点孙先生的判断还是很靠谱的。 孙先生那会表示自己要修20万里的铁路也就是10万公里,而以中国现在的国力加上基建狂魔的名头,直到2013年,才有了10万公里的铁路。 孙先生,嗯嗯,我大意了。 既然孙先生不干了,以宋教仁的声望,自然这个国民党的理事长就由他来担任了。 盛名之下的宋教仁也得到了同盟会第一罪人的头衔,同盟会的帮派成员是对他恨意难消,不过这一切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从他担任这个理事长开始,对于曾经同盟会的一些人来讲,宋教仁已经不是那个革命战友了,而是他们的敌人。 当你认为一个人是你的敌人的时候,那他往往就真的是你的敌人,什么叫做心理作祟,这就是。 好了,党已经有了,现在就是全国竞选的时候了。 这种普选在中国历史上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大家以前也没有这种经历过,问题一大堆,舞弊贿选,花钱买票,甚至还有人抢票的呢,荒不荒唐,当然很荒唐,但是它是进步的,这说明了你手中的选票是值钱的,你的选举权被人在乎了。 对于当时的议员来讲,他们觉得这些问题都不大,民主是需要训练的,民智是需要启蒙的,只要他们把桥建好了,以后路就好走了。 1913年春天,国会选举结束,国民党顺利的成为国会第一大党。 选上的各位议员开始做好了准备,上班干活,带着他们原来的计划,准备制订一部用来制衡袁世凯这个大总统的正式宪法。 袁世凯当然也做好了准备,交锋正式开始,是时候考验民国的民主了。 双方交锋第一个问题就是国会先选总统还是先选宪法,一直想要摆脱临时大总统那临时二字的袁世凯希望先选总统。 国会议员当然不答应,你是谁啊,你要说了算,我们又是谁,得让袁世凯领教什么叫民主制衡术。 人民选我们来就是要制衡你这个总统的,当然不能要你好过,议员们反对先选总统。 一些议员已经早就把袁世凯当做敌人了,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阻止袁大总统,我们的意见就是为反对而反对。 什么叫政党斗争,这就是政党斗争,搞事是第一位,做事才是第二位。 这种国会当然啥事都干不成,正式的宪法还远在天边呢,很快,地方的一些都督看不下去了,广东,江西,陕西的都督都是国民党的党员。 看着国会跟着菜市场似的,他们立即主张由各省的都督选举代表组成了立宪委员会,不要这个没啥用的国会。 一直都在暗处等待着机会的袁世凯大喜过望,他正想着如何绕开国会,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袁世凯当即表示这个建设性的意见很好,速速推行。 缓过神来的国民党才反应过来,啥玩意啊,我们组成国会就是用来搞袁世凯的啊,现在怎么把国会扔一边去了。 谁提意见,出来。 是不是你袁世凯,是不是你想控制国会立宪的权力,肯定是你。 这一顿反咬快把袁世凯恶心吐了,远在南京的宋教仁一看不像话了,他要做一点事来解决这个僵局。 在他的召集下,国民党一众大佬齐聚上海,大家一块搞了一份政见书,送给袁世凯,意思就是大家好好掰扯掰扯,把事情搞定,不能这么扯皮下去了。 袁世凯再次吐了,是你们在扯皮好吧。 3月20日,宋教仁准备亲自把这份政见书送到北京给袁世凯,大家要好好聊聊了。 当晚10点左右,大家在火车站给宋教仁送行,忽然人群中一声枪响,宋教仁倒地,他的腰部被击中了。 3月22日,这位可以被称为中国宪政设计师的革命者,重伤不治,时年32岁。 竟然有人敢暗杀即将上任的第一任民选总理。 消息传到北京后,还在总统府里面等待宋教仁到来的袁世凯直接被整懵了,这个麻烦了,完犊子了,这个黑锅我要背定了。 袁世凯这个担心不无道理,谁会有动机去刺杀宋教仁,谁会是宋教仁消失后的最大获利者,当然是他袁世凯。 缓过神来的袁世凯和江苏都督程德全两个人马上发布悬赏抓捕凶手。 就在举国震惊之余,大家不断的猜测到底谁才是有可能刺杀宋教仁的凶手时,上海当局宣布,破案了,用了多长时间呢,三天,是不是很神奇,简直是顺利到不可想象。 要知道被刺杀的是民选总理,不是隔离老王,不是普通的路人甲,他不是被天下掉下来的东西砸死的,是在火车站的一堆人群中被精准的被刺杀。 说明这件事是有预谋的,敢于刺杀国民党的领袖,民选的总理,肯定会做好刺杀后的各种预案才对,怎么可能三天就破案了呢。 上海当局很快公布了破案的关键环节,买凶杀人的是江苏省驻上海的巡查总长应桂馨,这个巡查总长是负责收集情报的,级别不算高。 根据应桂馨的交代,杀人凶手武士英很快落网,他被引渡到上海海运局沪军第六十一团的军营中,这里是国民党大佬,同是也是青帮黑社会头子陈其美控制的军队。 明显国民党当面是担心袁世凯会搞事,所以才把凶手控制在自己的地盘。 和所有的悬疑剧一样,当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一定会出现意外,就在上海检察厅准备对武士英预审的前一晚,武士英死了,在高度戒备的青帮地盘里面,这个全国都在关注的人就这么死了,查无凶手。 那不是还有一个买凶的人吗,也一样被关在国民党的地盘里面啊,是的,应桂馨也是被关在这里,好巧不巧,几个月后,他就越狱逃跑了,1914年的1月,在北京开往天津的火车上,应桂馨也被人刺杀了。 两个关键人物虽然一早一晚都死于非命,但以这两个人的社会地位,是不可能对宋教仁有杀害意图的,宋教仁的死亡,对他们明显没有直接的收益,他们还配不上。 上海方面根据掌握的线索很快就查到了应桂馨的上线,竟然是北京政府的内务部秘书洪述祖,他们两人有大量的信件往来,内容恰好就是关于宋教仁的,而洪述祖的上司就是内务总长就是赵秉钧,而赵就是刚刚被袁世凯任命为内阁总理。 而恰好应桂馨和洪述祖往来的这些信件中,其中也牵扯到了赵秉钧。 这下就清楚了,国民党方面一口咬定幕后凶手就是内阁总理赵秉钧和袁世凯,理由就是宋教仁即将出任首位民选的内阁总理,最大的利益受损人就是现任内阁总理赵秉钧。 一旦宋教仁出任总理,统领国会,毕竟会限制住袁世凯这个大总统的权力,所以两人肯定是有足够的动机杀人。 案发后,关键人物洪述祖跑去了青岛租界躲了起来,5月3日,他公开发电说,他只是想毁掉宋教仁的名誉,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谋害宋教仁,这等于是承认的这件事情和他有关。 上海检察厅决定传讯赵秉钧和洪述祖,5月13日,赵秉钧接到上海的传票,在袁世凯的阻挠下,他不敢到上海出庭,只能以有病为借口赖在家里了。 洪述祖当然也不可能去,到了上海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离开,那是青帮的地盘。 最后,这次庭审当然没能继续下去,1914年的2月赵秉钧在家中去世,加上一个月前刺杀的应桂馨和早已离奇死亡的武士英,剩下的关键性人物就剩下洪述祖了。 这个人渣也还是没能逃出被制裁的命运,一战爆发后,青岛租界被日本人占领,他只能仓皇出逃,1918年被抓,最后被处于绞刑,算是死有余辜。 好了,先不扯了,明天再具体分析谁最有可能是杀死宋教仁的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