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吴越之战那段历史的人，大都知道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打败吴王夫差之后，西施和范蠡二人偕入五湖，更姓易名，经商做起了生意的故事。那么，二人为何要在大功告成之时，不受封禄，却要辞官归隐呢？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又做起了什么生意？结果如何呢？要问这些，知道的人恐怕就不多了！ 话说西施本是越国境内，诸暨县薴萝山下的一名村姑，姓施名唤夷光。一日，西施浣纱归来，刚巧遇见前来选美的相国范蠡，二人一见钟情，彼此倾心。可是，此时的范蠡正肩负着特殊的使命，接受越王密令，前来选美欲献给吴王夫差。如今，他虽有万般不舍，又怎敢有辱使命，将眼前的美人占为己有呢？于是， 他便说服西施，国难当头，应以大义为重，并言亡吴后，若有相见的机会，那时再结良缘。 后来，范蠡协助越王勾践终于打败吴王夫差， 与望眼欲穿的西施结为了夫妻。 二人的结合，惹怒了越王勾践。他骂范蠡狂妄胆大，像西施这样天下少有的奇艳美女， 也只有像他这样的君王才配拥有，你范蠡到底不过是一下臣，怎敢与我抢夺天下资源？你这样做，让寡人如何面对天下？ 打败吴王，越王迟迟不肯封禄行赏。范蠡谏言，越王戏谑道:＂打败吴王，谁的功劳当数第一？＂范蠡直言:＂打败吴王，西施功当第一！＂越王心里骂道，你强占西施那茬，我未予理会，今又来叫阵，是不是真以为拿你没了办法？ 就这样，封禄行赏之事，虽由范蠡提了出来，但越王却是置之不理。他不相信，在这场战争当中，有谁的功劳会大过于他：仅仅凭她一个西施，就能打败吴王的大军？ 越王不愿功归臣下，令范蠡忽然想起，吴王夫差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下便有了辞官之意。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越王听后，竟然连一句客套的挽留话都没有，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其实，越王是另有小九九：等他身为一芥草民之后，再寻机夺回西施，岂不是更加容易了？ 是夜，范蠡迎西施步出姑苏台，二人共乘一舸，遁入烟水深处。去时，范蠡留给好友大夫文种一封信:＂子不记吴王之言也：狡兔死， 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忍辱妒功。可与其共患难，不可与其共安乐。子今不去，恐日后或祸将不免！＂文种不信，终有一日，越王遗＂属镂＂宝剑于他-------此剑当初吴王夫差曾赐伍子胥自刎过。越王说:＂ 子有七术，寡人行其三，而吴灭矣，尚有四术，复所何用？＂文种闻听，仰天长叹道:＂我不听范蠡之言，才遭如此杀身之祸啊！不过能和子胥这样的名臣死在同一口剑下，九泉亦当无恨矣！＂ 此是后话，不说。只说第二日，勾践得知范蠡远去的消息后，气急败坏地发誓，要捉住他生吃下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范蠡会从他面前消失的这么快。没办法，他只好委派一名叫桑珂的亲信，一路寻迹，秘密查访。并交待，如若范蠡不听拘令，可先杀之，但要保证西施毫发无损地被带回。桑珂立功心切，当即带领五名力士，便启程出发了。 范蠡化名鸱夷子皮，携西施改道长江，经洪泽湖，进入淮河，最后岔入涡河，来到了越国的西北边陲。回望京师遥遥，便生下安顿之心。一日，到一乡村闹市，二人弃舟拾岸，欲寻一饭馆进餐。正行走间，范蠡突然驻足道:＂ 好香！真是好香啊！＂西施嗅了嗅，也赞不绝口:＂都说吴王宫里醉西施，不曾想，在这偏僻的乡间，也会有这么醇香的好酒！＂范蠡经受不住诱惑，提议说:＂数日赶路，疲乏不堪，何不暂去一醉？想那越王，此时已是鞭长莫及， 其又能奈我何？＂ 二人循香来到一僻静之处，及至看到了酒肆，屋外松竹苍翠，室内桌明几净，更生好感，禁不住又是连连夸赞。闻听人来，铺子里走出一男子，弱冠年龄，见人夸奖，便抱拳朗声道:＂一看二位，便知是识货的真饮者！不像本地的那些公子乡绅，自己愚钝无知，买了粗工兑水劣酒，还反过来说我束阻心黑价市，真是可笑！＂又道:＂人常说，酒邀知己饮，诗向会人吟，今二位只管饮个痛快，消费再多，也不会收钱。虽说小铺半月未售滴酒，但还请得起你们二位！＂ 西施范蠡二人进店坐下，不一时，自称束阻的人便取来了酒菜。范蠡相邀，束阻也不客气，一落座，便一仰脖子，饮下了满满一杯。 然后抱了抱拳，道:＂我看二位是可交往之人， 这一杯我喝下，但也只此一杯。二位像是新婚燕尔，在下就不再打扰！＂旋即起身出门。 不知不觉，红日渐沉。二人已有六七分醉意，当下请出束阻，掏出银两要付钱而去。束阻看了，着起急来，嚷嚷着:＂二位真不爽快， 说不收钱还偏偏要给，这不是要我自打耳光吗？＂二人不再坚持，正要走时，只听束阻又道:＂天色已晚，不知二位将去哪里？如果信得过小弟，后厢房尚有干净床铺，可供二位休息。＂ 一路劳顿，使流亡天涯之人，一心想早日结束漂泊不定的生活。当夜二人商定，束阻如此热情豪爽，是可信赖之人，何不托他买处房舍，在此安度余生呢？第二日，二人说出买房之意，束阻大手一挥，说:＂买它干啥？我家房多人少，空房闲着也是闲着，二位愿住便住就是了！彼此有个照应，何乐而不为呢？＂范蠡说:＂白白住下，怎好意思？＂束阻又是大手一挥，说:＂就这样定了！你把我看成是兄弟，这 不就成了！住在自己的兄弟家里，还有什么可难为情的？再说，如若嫂子闲得闷了，可去后院帮我妹妹一把——噢，我妹妹名叫九姑，她后宅负责酿酒，我前店负责卖酒，我们各有分工——这样，算付了房租，总算可以了吧！＂ 自此，夫妻二人在束阻家安顿了下来。每日，范蠡前边帮束阻卖酒，西施则在后边帮九姑酿酒。店前说是卖酒，实则闲谈的时候居多，二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彼此看作知己。后院酿酒，做工的时间也不长， 二人也唠，越唠越亲，遂拜了干姐妹。 从交谈中，范蠡了解到，他们几年前就失去了父母，如今家中只剩下了他和妹妹二人。 酿酒业是祖上传下来的，酒虽说是好酒，但价格偏高，销不对路，又缺乏响亮的名字，所以几代人都没能打开大的销路。范蠡想，等风声过去之后，帮他们一把，把酒带到京师等大城市去，推销给那些达官贵人和富商。好酒不愁销，有好手艺也不愁没有好的生活！ 九姑也是一奇艳美貌的女子，年及二十， 还未曾许配人家。相处久了，西施才弄清她尚未择夫婿的缘由。原来，她有三不嫁：一不嫁官宦人家；二不嫁巨商大贾；三不嫁慵懒无赖之人。当时听得她的三不嫁，颇感纳闷，良女不愿嫁慵懒无赖之人易解，但官宦和商贾，却并非个个都是贪官污吏、暴徒莽汉呀？九姑解释说，有权、有钱人自然不一定都是坏人，但有钱人大都见异思迁，感情不够专一，藏娇纳妾是他们最大和共有的爱好！基于此三不嫁， 她是横挑竖捡，也没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再后来，有人不死心，总愿相信实力。一次，一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势有势的男子，对她的三不嫁不予理会，想强行下聘娶她。结果她被激怒，一把擦喉而过的菜刀，差一点让他命丧黄泉！这一来，富家子弟没了胆量，穷家汉子又没自信，她倒反而无人问津， 成了嫁不出去的人了。 西施一心要作媒，早日为她匹配到如意郎君，但又不愿她嫁给贫寒人家，去受苦受难。 于是，便试探着问:＂实不相瞒，此次我离开京师，四处周游，实则是受老相国之托，在为其物色可意的儿媳。我是姐姐，不会骗自己的妹妹。那老相国的儿子我见过，不但相貌堂堂， 一表人才，更是学识渊博，彬彬有礼。最为难得的是，此人懂感恩、重情义。来之前，他曾向我发过誓，今生若遇见中意之人，只求夫妻恩爱，绝不另贪女色！＂话到这儿，她又补充道:＂像妹妹这样的貌美之人，也只有老相国的儿子，才能配得上！＂ 九姑听了，嗔怪道:＂如果说我的容貌，只有老相国的儿子，才能配得上的话，那么姐姐倾城倾国的姿色，是不是也只有越王才能算配得上呢！＂她叫了一声姐姐，然后不无羡慕地又说道:＂不怕锄禾苦，不畏奔波累。像你和姐夫那样，夫唱妇随，夫妻恩恩爱爱，该多好啊！＂ 真是一刚烈女子！西施暗自佩服，却又自叹弗如。虽然有着一样的美貌，虽然有着一样的追求，但我却无她的那种烈性，以致和不相爱的人，一起生活了近十年，最终又被迫落了个流落异乡的悲惨境地！ 束阻是个性格豪爽又喜欢结交的人，很快，他与那个近几天几乎天天上门沽酒的男子，又打得火热，成了朋友。那人介绍，他叫来阳，有条商船，送货来到此地，不愿空船而归，想捎一些土特产回沿海，这几天正在备货。 来阳有时提了酒径去，有时也坐下来和他二人慢慢对饮。束阻只知道相叙交谊，倒还是范蠡更有心计。一个无市场可销，一个无货物可捎，何不让他们联姻，这样两个朋友，便都有了生意可做？于是提议，让来阳带上一小批束家酒，到沿海先行试销，若行情看好，再行大船。来阳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表示赞同， 并表示，届时将放弃一切生意，专营酒业。他当即雇了辆马车，装了二十大罈酒，还坚持付了高价。 此后一连三天，来阳再没有来过酒肆，只到第四天天擦黑，他才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他说，来此数日，承蒙二位仁兄贤弟款待，不胜感激之至，明日货船东发，今晚特备薄酒相谢。却之不恭，二人随来阳去了。 这是一条雕粱画栋的红漆木船，壁上挂有字画，桌上摆有琴棋，几折画有美人的屏风后，或竖着或挂着刀枪剑戟。木船不大，空间有限，购来的那二十大罈酒，被分置在了船头和船尾。 他们到时，船上的五个人，已将酒菜备好。酒过数巡，大家都有了些醉意，这时来阳突然起身，言说漏请了一位朋友。并一再解释，告别宴上，实在不能没有这位朋友，好在他和这位朋友交情颇厚，是不会怪罪的，就请他赴个残席吧！说罢去了。 来阳刚下船，那五个人就一起嚷嚷着，要一边饮酒，一边移舟赏月。说着，一人便去了船头，解缆摇橹，船缓缓离岸，驶向宽阔的水面。束阻看大家全乱了心思，就催促赶紧入席，继续划拳。 这时候，只听范蠡一声惊呼:＂不好了，我的羊角疯病又上来了！＂大家看时，他已是两眼僵直，只见珠白，不见珠青，全身抽搐，嘴角挂沫。 那五人见状，一个个异常兴奋，有嚷嚷着快拿绳子的，有嚷嚷着快绑了的，也有着急着忙谢天谢地的:＂真是上神相佑啊，都说范蠡不好对付，偏偏让他在此时旧病复发！＂绳索还没有找到，擒拿的人还没有近身，就连束阻想去搀扶的手都还没来得及伸出，范蠡便一个趔趄，翻过船栏，不幸跌入了水中。 月光下，大家看得分明，此时的范蠡哪里还有什么症状，他像一条矫健的鱼，正在窜往对岸。五人始知上当受骗，赶忙跃入水中，想捉他上船。追不多远，范蠡一个猛子扎入水下，不见了影踪。一圈找寻，等回头看时，他已手攀船舷，在往船上爬了。 惊愕不已的束阻救范蠡上了船，便连连追问事情的原委。范蠡解释说:＂刚一上船，我就发现了诸多蹊跷。明明官船，却偏偏说成是商船；船上那么多兵器已够我纳闷的了，来阳却又酒至半酣时下船。我略施小计，他们便撕掉了披在身上的画皮。现在不便细讲，等解除危险后再说。＂ 二人回舱取来兵刃，躲身幽暗处，待五个歹徒手扒船舷，头向前倾，欲上未上时，上前一步，然后手起刀落。但只见，五颗人头，泥蛋蛋一样滚入船舱；五具尸体，石头一样，坠入水中。然后，他们弃舟登岸，赶着去救西施和九姑。束阻到底年轻，腿脚利索，不一时便消失在了范蠡的视线之外。 那个自称来阳的人，果真就是越王派来追杀范蠡的桑珂。他一路盘问船家，逆水而上，终于追到了这儿。又左问右问，打听出束阻家住有一对外地夫妻。于是他便冒充顾客， 来到了酒肆，一眼认出了相国。不幸的是，相国并不认识他。在取得二人的信任后，便设下计来，想在酒醉之后，将范蠡擒获。然后再以夫君酒醉为由，骗来西施，这样就可以回京向越王交差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贪图享乐的桑珂，不肯将官船换成商船，无论怎样解释，还是让范蠡起了疑心。更有随后的荒唐事，不能不让人愈加生疑。酒桌上，桑珂酒量不如人，生怕醉酒误事，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把范蠡交给五位酒量大的力士去对付，他则去诓骗西施。看似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其实经不住推敲：一个该请的重要朋友，还能等到酒至半酣时才会想起？ 回头再说桑珂离开官船，一路直奔，来到束家酒肆，见房门紧闭，内有灯光闪烁。这时候，他千不该万不该，慌慌张张中，不该这样喊道:＂西施快开门，你家官人醉酒船中，让你快去。＂听得外面有人直呼其名，她不由打了一个激灵，便知有鬼，也不去答话，只在心中暗暗为丈夫担心。 九姑不知内中原委，嚷道:＂你是何人？这里没有西施其人！＂听了此话，桑珂方知不经意间，说漏了嘴巴。看看已经无法挽回，也只好将错就错，转而开导:＂越王何等富贵，嫁给他，父母兄弟尽皆封官加爵，一家皇亲国戚，好不威风，岂不是强于你和那范蠡到处流亡？＂九姑听了，知是这对夫妻有所隐瞒，便追问其身世，西施只好给她简单地叙说了一遍。 桑珂见好说不成，便用石头撞门。他只想 尽快带走西施，以免节外生枝。随着一声声的撞击，她的心也在一下下的震颤。木门早晚会被砸烂，看来今晚是在劫难逃了！ 常言道，说话凿凿，做事糟糟，大富大贵的考验面前，终于有人打起了自己的耳光。九姑一面说着＂嫁给越王还不乐意呀＂，一面要开房门。西施去拉她衣襟，也没能留住。走出房门的九姑，还在大献殷勤:＂范蠡就是一个大骗子，他用花言巧语蒙蔽了我们。他不但困住了我，还囚住了我的姐姐！＂西施很伤心，再也听不下去了，走向内室。 月光下，眼前女子的容貌，让他禁不住， 把眼睛睁了又睁，瞪了又瞪。一遍遍在心里不停地感叹：怪不得夫差要失国、勾践要诛功臣、范蠡冒死也要一意孤行！ 桑珂跟随在九姑身后，正往前走，忽见九姑一个急转身，朝他猛扑过来。他来不及细想，纵身向侧旁一跃，躲开了。原来她意欲拔其腰间佩剑，见不幸失手，依然不愿放弃抢夺，和他撕扯成一团。 看看无法和平达到目的，桑珂动用起武力，一个乌龙摆尾，把九姑掀翻在地。起身正要拎走，这时刚好束阻赶到，一把大刀，迎面劈来。 他闪身躲过，同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不 懂武术的束阻，哪里敌得过大内高手，不消三招两式，便被人戳住了要害。就在桑珂把宝剑 刺向束阻胸膛的刹那，一把剪刀也刺进了他的咽喉。临死之前，他拼尽余力拔出利刃，转过身去，又猛刺了一剑。月光下，三个人同时倒了地。 等到西施和范蠡赶到，血泊中的九姑，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她把她抱在怀里，哽咽着:＂等到我明白过来，你是在救姐姐的时候， 就忙着往这边赶，但还是晚了一步！＂九姑艰难地说了一句＂不哭＂之后，又断断续续不无羡慕地说道:＂像姐姐那样，夫唱妇随，夫妻恩恩爱爱，该多好啊！＂ 范蠡传承下束家酒业，命名为＂九姑醉＂， 也一直不见什么起色。只到八年后，越王勾践驾崩，他改酒名为＂西施醉＂，并把产品打进京师，生意才逐渐红火起来。他也由此，最终成为了吴越江淮一带的首富。 范蠡涡河畔发迹，死后也葬在了，这一片他深爱着的土地上。如今，在安徽省涡阳县西阳镇，他和西施的合葬墓，已被热爱他们的后人，堆成了一座小丘陵。 【此文最初刊发于《民间传奇故事》(原《山西民间文学》)，2002或2003年间某期上，未收到样刊。有收藏该期书刊的朋友，留言加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