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家山事件发生于1941年9月22日,与刘庄遭遇战为同一天,两者相隔只有半天的时间,且有着必然的内在联系,但在古交的文献中却无点墨记载,这不能不说是古交老区文化中的一件憾事。刘庄遭遇战在古交有两种不同的记述,《古交志》中的题目是:"刘庄伏击战",《古交文史资料》中的题目是"日寇堂膝小队的复灭",而最近看到的《新军决死二纵队》中则是另一种不同的记述,题目是"忆刘庄战斗——全歼堂滕小队纪实",这三种不同的论述,其结果是一致的,那就是全歼了日寇堂滕小队及部分伪军,但其情节却有很大的不同,应当讲,《新军决死二纵队》中的记述是一位亲历者的回忆文章,它的真实性,可靠性毋容置疑。不仅再现了刘庄战斗的详细经过,同时还揭示出了尘封70余载的侯家山事件的端倪。现将这篇回忆文章摘录于后,以飨读者。 忆刘庄战斗 ——全歼堂滕小队纪实 武象廷 刘庄是交城西部山区的一个小山村,抗日战争时期属交东县辖管,位于古交(今太原市古交区)与草庄头两个敌据点之间。刘庄战斗是一次遭遇战。 1941年9月间,决死二纵五团第二营的五连、六连和第三营的九连、十连,由三营营长张九德和二营教导员范克让率领,护送一批从延安来的干部去晋东南。完成任务后,经晋中平川返抵刘庄村的东山时(约在上午10时左右),发现刘庄村有敌人。据侦察员报告,这是草庄头据点与古交据点之敌,在刘庄村至古交之间的一个山庄消灭了工卫旅的一个排后,返回草庄头据点途中在刘庄休息吃饭。 张营长听完之后,便下令部队在刘庄村东山上暂时原地休息,并与范教导员商量如何处置这一情况?为了给工卫旅的同志们报仇,我们要把这股敌人消灭!范教导员不同意,说:"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没有这个战斗任务,等敌人走了以后,咱们再通过刘庄不是也行吗?" 张九德 张营长又说:"这个仗虽然不是上级交给的任务,但是,我们在外边也要机动灵活,遇到有利机会,就要主动消灭敌人。" 范教导员回答:"我们现在主要是保存自己,这个仗还是不要打。" 张进而又说:"消灭了敌人,就是保存自己。" 范则回答:"我是营的党代表,我有权决定,这个仗不能打。" 张营长便说:"我是营长,军事指挥员有权下命令打仗。" 张九德 这时,敌人就要出发了。于是,张营长即命令六连从左边的沟里下去把敌人截住;同时,命令九连从右边的沟里出击,从敌人背后猛打。用两个连的兵力消灭这股敌人。五连和十连在山上休息待命。 六连因为听到教导员不同意打,有些犹豫。但是,营长既已给他们下了大的命令,纵然有想法,也不得不执行。以致六连下到刘庄河滩,刚与敌人接火,还没等九连赶到,就调转屁股跑了。待九连赶到时,敌人已爬上刘庄东山,快要爬到我营指挥所了。 这时,三营副营长张金元和九连连长袁升贵、副连长徐福成在河滩上,看着干着急,但没办法与营指挥所取得联系。他们着急的是怕营指挥所没有发现这一情况,使营部受到损失。幸好,张营长发现敌人上来了,他从通信员手里拿过来两个手榴弹向敌人打去。十连连长王锡海在后山上看到营指挥所与敌人已经接火了,就立即带着全连向敌人冲下来,一鼓作气把敌人压到刘庄河滩。 正在河滩中待敌的九连,这时一下子把敌人堵住。敌小队长堂滕少尉见九连堵住了他们的逃路,便向九连阵地冲过来,挥舞着战刀乱砍,妄想打开一条路,掩护着他的士兵们逃走。我九连班长李万生、副班长董土银和张富宝3人拦住他的去路,同时把刺刀插进他的腹部。唐滕 顿时双腿跪倒在一块大石头后边,但仍在进行垂死挣扎,右手挥刀乱砍,左手还掏出手枪射击。李万生等3人的枪都还未拔出来躲闪不及,都负了轻伤。副营长张金元上前用手枪把敌小队长击毙。 张九德 尾追敌人的十连和阻击逃敌的九连,便迅速靠拢与敌人展开肉搏战,把几十个敌人,全部消灭在河滩上。一个敌人扛着机枪要逃走,十连连长王锡海追了上去,他便调转头来端起机枪把枪口对准王连长,王向旁边躲闪,他的枪口就随着摆,可就是不开枪。王连长猜他一定是没有子弹了,就向他扑去。他扔掉机枪便跑。王连长快跑几步追上去一把将这个敌人抓住交给营部通信员王希武后,又继续往前追,看还有逃敌没有。王希武押着敌人要他往回走时,这个家伙就是不走,不但不走,还从身上摸出一个日式手榴弹,正要往石头上磕,想与王希武同归于尽。王希武抢先开枪把他打死。 还有,十连班长吴长茂与敌人拼刺刀时,枪被敌人打落在地。在这十分危急的关头,吴长茂丝毫没有手软,他扑上去一把抓住敌人手中的枪把刺刀卸了下来。这时,敌人也把手里的枪扔掉扑上来把吴长茂抱住,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十连另一个战士冲过去在敌人背后猛刺一刀,结果了这个敌人的生命,救了吴长茂。 据我亲眼所见,在这次战斗中敌人共有30多名(连伪军),都被我消灭了。 这一仗打得漂亮,指挥果断,战士勇猛,以较小的代价,干净彻底地歼灭了全部敌人。但是,也有一些教训是应该记取的。 如果战斗开始,六连能按营首长的决心把敌人堵住,和九连前后夹击把这股敌人消灭了,敌人就不可能冲上山去,营指挥所也不会受到威胁。事实证明,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但因六连没有坚决执行命令,结果不仅他们自己吃了苦头(伤亡较重),而且一度使营指挥所处于险境。 战斗结束打扫完战场后,三营在刘庄等二营,准备一道返回团部驻地,但一直等到天快黑时也没有等到。三营回到交城县河西庄团部驻地后,才知道二营早已回来。并且听说二营教导员还向团部告三营的状,说这一仗不该打,打是违反纪律的。结果在分配缴获的战利品时,只给三营一挺日式机枪,其余都给了二营。理由是二营伤亡人数多。副营长张金元同志对此很不满意。他对我们说:团领导不顾事实,偏听偏信二营教导员的话,不允许我们申诉。 读罢此文,当有何感想呢?我们不仅为优秀卓越的指挥员张九德营长称赞喝彩,更为他崇高的民族大义和英勇善战的铁血担当所感染。可以认为,这篇文章融真实性,教育性,感染性于一体,无愧为老区文化中的一朵奇葩。 《抗战日报》报道刘庄战斗事迹 值得注意的是,文中提到,在刘庄的日军是刚刚"在刘庄村至古交之间的一个小山庄消灭工卫旅的一个排后,返回草庄头据点途中在刘庄休息吃饭的。"这就引出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这个小山庄在什么地方呢?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又是什么呢?八路军牺牲了一个排啊,这起重大事件几近淡出人们的记忆。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实在是理所应当啊!带着这个悬念,也带着对烈士的崇敬之情,我开始了一番艰苦的探寻。 据现年90岁的退休干部叶盛章和81岁的退休干部大川文史研究者李宝山回忆:"在刘庄战斗前,日寇在现邢家社乡侯家山村袭击了八路军一个连,造成了很大的伤亡。"这条信息,虽然具体情况尚不清晰,但却道出了这一事件的发生地,从而缩小了调查的范围。接下来,根据阎家峪72岁的李长才提供的线索,2020年4月22日与法院退休干部李生国采访了东曲街道办事处张家里村81岁的老人康巨才,老人身体不错,也很健谈,当讲明来意后,他沉重的心情略带一些自信,他说,这件事情你们还算找对人啦,于是将他父亲多次讲述的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大约日寇在草庄头建立据点的第二年,刚进入秋季,我八路军一个连驻扎在张家里村南5华里的侯家山村,第二天准备吃早饭时,却突然遭到从师家山方向过来的日军突然袭击,部队来不及吃饭,紧急向北部山上撤退,但又遭到来自河口据点日军的堵击,部队被迫钻到张家里一条称作寺沟的沟里,沿沟突围时,被日军当场打死7名战士,重伤2名。日军撤退后,村里将牺牲的6名战士就近掩埋在张家里东南约3华里的一处叫做别林足岔的地方,并分别在墓顶上压了一块大石头,以防野兽侵食,至今坟墓尚存。另一名牺牲的战士因在较远的地方,将其就地掩埋,这处墓穴现已无存。2名重伤战士藏身于一处山崖石缝中,后来由父亲他们用担架送往部队。侯家山村当场被打死10多名战士,大部分是撤退迟缓的后勤人员。"讲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接着又说,如果部队当时向阳屋村方向撤退,就不会遭到河口据点日军的截击,也就不会造成那么大的伤亡,人们怀疑可能是汉奸告密造成的,要不怎么会遭到两地日军的共同袭击呢?要不是哨兵早早发现开枪示警,再等上10分钟,日军形成包围圈,部队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采访侯家山村知情人费了一些周折,因村庄于2019年已全部搬迁,村民居住分散,最后在邢家社乡党委副书记郝学成的帮助下,找到了迁居邢家社村85岁的老人康拉有,据他回忆,"当时在他村驻扎的八路军一个连队,正准备吃早饭时,突然遭到草庄头日军的袭击,部队迅速向后山撤退,又遭到来自河口据点日军的袭击,部队伤亡很大,仅侯家山村就牺牲了8名战士,日军撤退后,村里人将他们埋葬在村东北部一处叫作草母岩的地方,农业社时期,这里修建了一条乡村公路,坟墓也随之消失,当时听老人们讲,部队在突围时,还牺牲了不少战士"。 在采访的过程中,还查阅了一些资料和文献。记得离休干部安立华生前曾给过我一本《亲历所闻大川民兵在战争中起的作用》的回忆文章,因当时忙于其它工作,只是随意翻阅了一遍,都是一些零星的片断记载,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现在遇到如此棘手的问题,抱着从中寻找答案的一线希望,重新又将老先生的文章仔细阅读了一遍,不诚然 ,一篇有价值的文章赫然展现在我的面前,真有一种如获至宝之感。心中感慨颇多,不禁对安老先生肃然起敬,对自己的疏忽多了一些愧疚。该文的标题是"刘庄交手战",文中记载:"41年9月22日,我们一个连到侯家山掩护从晋东南过来的部队,可是草庄头和古交的日军早得到了消息。草庄头日军出发到许家山后梁,看见我们的八路军进了侯家山村便开枪射击,我们的八路军从侯家山往山上撤,又遇古交的日军从背后攻来,两面夹击,我们伤亡很大。可是草庄头的日军认为把晋东南过来的八路军都消灭了,便往草庄头返,返到刘庄河滩,遇到晋东南大军,两军打了交手战,晋东南大军大获全胜,打死日军30多人,日军小队长也被打死,伪军20多人被俘。缴获步枪30多枝, 歪把子机枪一挺,小光炮一门,战刀一把,子弹千发。"这篇回忆文章虽然文字不多,但却指明了刘庄战斗与侯家山事件的必然内在联系。 另据《工卫旅抗战纪实》记载:"1941年9月某日,活动于晋祠西杏坪一带的21团6连,被草庄头日军袭击,6连指导员任应基,文化教员田茂生等23人牺牲,负伤20余人。"这段内容不停地撞击着我的眼球,脑海里也不断地闪现出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侯家山事件的原始版本吗?思来想去,总算理出个头绪来。如前所述,综合各方面考证,可以认定,这就是侯家山事件的真实记载,理由如下: 一、21团属工卫旅的建制,与侦查员的报告相吻合; 二、时间均在1941年9月,与事件发生的时间基本一致; 三、袭击八路军,均为草庄头据点的日军; 四、八路军牺牲23人,负伤20余人,与侦察员报告死亡人数约一个排的兵力相符,当时一个连不足100名,大都均在7、80人左右; 五、21团6连活动于晋祠西杏坪一带,其方向与侯家山一致。这里的"活动"是指这支部队经常生活在这一区域,而不是在这一区域被日军袭击; 六、据考证,当时晋祠已建立日伪据点,故草庄头日军不可能长途奔袭晋祠据点鼻子底下的八路军; 七、依据离休干部安立华老先生的记述,21团6连是临时奉命接应从晋东南返回来的五团二三营指战员的,而五团侦察员报告工卫旅被消灭一个排的消息可能是他们与该部接头时所发现的,试想,如不是这种情况,从五团返回来的路线上讲,距侯家山有几十里路程,如何能侦察到这一消息呢?倘若21团6连在晋祠西杏坪一带被袭击,一是侦察员没有必要跑那么远的路程去侦察敌情,二是草庄头日军返回来时最少在下午4点以后,三是河口据点之敌也不可能出动截击,所有这些都有悖于一般的军事常识; 八、这一事件在晋源文献中尚找不到记载; 九、在工卫旅的大事记中也查不到相同时间,相同地点的类似事件; 十、安立华、康巨才、康拉有的回忆与工卫旅大事记中的记载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至于牺牲的人数有所出入,张家里7名、侯家山8名,与工卫旅记载的23名尚差8名,这8名战士很可能是在突围时牺牲在较远的地方,也可能是在被俘后被日军杀害的,因此,这个差别并无冲突。 综上所述,侯家山事件的来龙去脉就完全明朗了,一起尘封70余载不该忘切的古交老区重大事件终于尘埃落定,展现在世人面前。 在调查采访中,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烈士的信息,一是太钢退休工人成吕明讲,刘庄遭遇战八路军牺牲了12名战士,埋葬在刘庄村刘庄寺附近的坪地里,即现刘庄新村一带;二是人社局退休干部康巨斌讲,瓦屋沟村埋葬有2名抗日烈士,其中一名墓穴无存,一名被称为一排长的坟墓尚在;三是张家里康巨才讲,刘巴局村埋葬有4名抗战烈士,其中2名先后迁走,尚存2墓,小时候他们还常来这里进行扫墓悼念活动。此外,《古交革命老区》记载,1943年9月18日,拔除草庄头据点时,担任第一突击队长的张子明身负重伤牺牲;1945年5月,八分区一支队强攻孤孤山日军据点时,3连连长赵良佐(曾荣获晋绥边区模范战斗连连长称号),2排排长庞全忠(曾被评为八分区战斗英雄,被晋绥军区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以及 7班班长 赵树华等人不幸被敌人炮弹击中,当场牺牲,这些英雄功臣又埋葬在什么地方呢?根据常理,应当埋葬在大川一带,以待进一步考证。 写罢此文,感憾之余多了一些惆怅.古交是革命老区,到处闪烁着抗日军民英雄奋战的光辉业绩,到处彰显着人民群众前赴后继的奉献精神,我们不应该忘记先烈们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献出的宝贵生命,我们也不应该在讴歌先烈们的丰功伟绩时,却无视一些先烈们至今依然埋葬在荒郊野外的冷酷事实。先烈们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但他们却享受不到人间烟火,忍心吗?应该吗?为此,呼吁市委、市政府及相关部门,在关注民生问题的同时,也关注一下先烈们的归宿。建议在邢家社乡选择一处适当的地点,修建一处小型烈士陵园,将其境内及其周边的烈士集中迁葬在陵园内,以慰先烈在天之灵。多一些人间善举,多一些责任担当,多一些红色景点,这才是我们最应该办的一项实事工程。 郝天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