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散文）

　　
　　
　　1。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么的好。
　　那一年，青涩的年华，我伫立在楼上的窗口看风景：
　　天地之间，雪花缤纷，一袭大红衣装的女孩儿，长发飘逸，在洁白的雪地上，嬉笑，欢跑，，阳光灿烂，雪窝儿莹莹，细碎的亮，百点、千点、数万点，我想像着一朵朵鲜艳的梅花儿，盛开雪上，与光跃动，那是一幅美奂美伦的中国彩墨，一个好梦。
　　忽然，就想起了斯人，就想起了！
　　我又见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女子，我又看到了二十多年的光阴。其实，她也看到了光阴的无情。
　　然而，她不知道，那曾是我一道深邃的风景。
　　也许，我也不知道，我伫立凝望时，也曾是一道别人可以寻味的风景。
　　斯人可想，而孤独的行旅呀，又何必要想斯人呢？！
　　可惜流年，而已永失了那旧日里的红巾翠袖，也休要搵青春的泪了。
　　好多年后，当我悄然看到她的眼角也爬上了细细的鱼尾纹时，想象着她青涩华年时的美丽，我没有告诉她，那曾经过往了的一刻，我背转身，退避，逃遁了。
　　我要老了。
　　也将一切成空。
　　只还空空寂寂的吟哦：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那样儿的一道深邃的风景，也只是还永远鲜活的定格在心魂的深处，也似一幅唯美的刺青图画，静美着，安顿着，温馨着。
　　我就要老了。
　　更休说往事汹汹，吞没、席卷了芳华岁月。
　　
　　2。
　　那样的一种苍绿，始终浸润在骨子里，让生命有了翡翠的光泽。
　　穿越流光，如初醒的梦，清晰的，在眼前。
　　很多年前，六七岁时，我就坐在姥姥、姥爷家的暖炕上。
　　那时，阳光，真的，好温暖。
　　那一年，还年轻秀美的妈妈，背着我，在蜿蜒的小路上，欢喜的走近它。
　　那一年，还年轻健壮的舅舅，牵着我，在婆娑的树影里，愉悦的奔向它。
　　儿时，记忆中的绿瓦房，那么的宽敞，那么的鲜亮。
　　那样的一种绿瓦，无比的美。
　　四十多年后，苍老的妈妈、舅舅和我，在姥姥、姥爷的坟碑前，思念、亲情，让纸钱烧化成灰，飞散，飘远。
　　那一刻，我又看到了光阴的无情和凶残。
　　思念绿瓦房。
　　我们步态蹒跚的，走近它。
　　远远的，只一眼，看，那样的一种绿瓦，眼，就酸了。
　　刹那间，往事纷繁，似汹涌的潮水，席卷了我。
　　那一栋栋的绿瓦房，静默在时光里，慈悲，宽厚，深远。
　　那一块块的绿瓦片，安贞在岁月中，隐忍，孤寂，淡然。
　　此时，还是记忆中的绿瓦房，却是那么的窄陋，却是那么的黯淡。
　　我迷惑，心问：
　　为什么？
　　曾经那么美好的一切，如今，不清丽了，不鲜亮了，不光闪了。
　　离开时，绿瓦房前，我捡走了一块火山石。
　　把它安放在书案前。
　　我想，石头一定有知：
　　在万千时光流转之间，它一定会记得光阴里，有我的先人还有我的脚步声和一些影子，偶然，曾在它的身边，经过了。
　　绿瓦房。
　　那样的一种苍绿，如翡翠般的光润，就嵌在石头内。
　　它，将永在，我的凝思里。
　　
　　3。
　　张爱玲在短小说《爱》中讲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有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那年她不过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门口，手扶着桃树，她记得是穿着月白的衫子，对门住的年轻人，走过来，只轻轻的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而后，就没什么事情了。但，在她历尽人生劫难，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个青年。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她所要遇见的人，那就是她无法忘怀的初见的爱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真的好。
　　初见的爱，不早，不晚，刚巧遇见了，只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很似生命的根，茎，叶，花，果以及朽腐成泥了的，也就曾在这里了。
　　呵呵，于流光无涯的荒芜里，一切过往，竟，如此简单；也，如此绝美。
　　
　　
　　4。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是唐代诗人崔护在《题都城南庄》中的慨叹。
　　又是一年，春风和煦，桃花妖娆，容若桃花，依户而立的美丽少女，已是往日空影儿。
　　叹，空影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真的愁，匆匆的，消逝在烟云般的过往里。
　　佛说，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一刹那，有多少人和事，跌落在时光的无情里，亦如桃花败落在春风里。
　　一刹那，有多少英雄，又有多少尘世凡俗的男人和女子，惹弄了万种风情，千般失望和惆怅，还没来得及一一言说，却已是鬓发霜染了。
　　哎，人生若只如初见。
　　时空的洪流，淹没了一切。
　　
　　5。
　　再访母校。
　　一片寂寥，要多寂寥有多寂寥。
　　楼房老旧了，窗子破碎了，荒草蓬生了。
　　而我，也衰老了。
　　那些回廊，那些窗口，那些甬路，像一双双眼睛凄楚的凝望着我，似一双双纤手轻颤的挽抚着我，心，惊悸，痛。
　　母校啊！
　　悄悄的，我来了。
　　我又看见了年轻的自己，有着如锦似缎的年华。
　　悄悄的，我又走了。
　　我又看见了苍老的自己，有着如尸似坟的寂境。
　　空叹啊，又一年，杏花飘落了，青春没有了。
　　只是，惜流年。
　　此后，我也将不会再来了。
　　于今，只拾取些还清晰的记忆，烙在心魂，也献给你。
　　且，也把它作为生命过往，对自己最为美好的赠阅。
　　
　　
　　
　　6。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似白驹过隙。
　　那一年，再访故园。
　　旧房、旧邻，早已不在，无迹可寻。
　　惟有一片瓦砾，还有一些淡黄色的苦菜花儿，迎着风，和几棵日渐苍老的白杨树，摇曳舞动成一道哀伤的风景。
　　记忆，也清晰，也模糊，零零碎碎的拼接、复原着往昔的光景，却总还是支离破碎，残残缺缺。
　　我频频回头，慢慢走掉，只是反复的想：止，于此次，没有了旧日痕迹，再也不必重访故园了。
　　那一刻，我一遍遍吟哦着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想象着久客异乡的诗人，一路迤逦行来，心情的不平静，更是伤怀故乡。
　　六月的天，心事散淡。
　　故园，杨花败，黄花瘦。
　　一切都败在了时光的无涯里。
　　我惟有扼腕心叹：人生若只如初见，那真是一种静美，那真是一种安好。
　　
　　7。
　　雪小禅的一本散文集，名为：烟花，那么凉。
　　我喜欢。
　　新年的夜里，隔窗看烟花。
　　我贞静、默然。
　　烟花，耀亮夜空，一簇簇的，怒放、迸射，喷吐，如菊如兰，如雨如雪，如电如闪，抢眼的绿，抢眼的蓝，抢眼的紫，抢眼的红，抢眼的白，绝美的辉艳，透明、妩媚、灿烂；靓丽、华美、苍凉。痛快淋漓的冷激，至极辉煌的散落，却只一瞬，散尽流芳，悄然寂灭，亦如尘世的味道，一一过去。
　　烟花，逝若惊鸿，短暂的令人心疼的，令人忧伤，令人心颤。我对于短暂的事物，总是怀着一种纠结难言的伤感，浸心蚀骨般的痛。它让我悲叹生命的某些时段或岁月的某些情怀，流去匆匆，无力挽留，也像烟花，瞬间逝去，散落在记忆天空，惟有那一瞬一抹的亮色，零碎的印痕，成为永恒。
　　如初见的美，易逝，总是令人回味。
　　烟花，那么凉。
　　我浸润、沉静在如此的语境和心绪里，回思些什么，品味着活着的些许滋味儿，又一次，丰富而润泽了生命。
　　
　　8。
　　今生，我们已经，离散了。
　　时间的推手，凶辣，无声，无情，匆匆流转，恍若千年。
　　爱么？恨么？悔么？痛么？
　　也，还思么？
　　那就在彼此的心上，刺了青。
　　一任一生，悲欣交集。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人生所有的第一次，该有多好。
　　也不叹，空影子！
　　只是，无数遍的相互提醒：
　　来生，可千万，别再，走散了。
　　
　　写于2013年3月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