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新会发生了脑膜炎 一月三十日阴雨 早上起来，雨还在下着，只是天气比昨天稍暖了一些，于是我们决定离开此地。 那姑娘有点感到难舍难分，一直把我们送到街道尽头。我们几个都说了许多感谢她的话，把她的脸都说红了。同学们都劝她不要送了，说我们以后返回或许要经过这里，还有见面的机会。她非常羡慕我们，她说你们真幸福，带着红卫兵袖章走遍全国，我们干部只有伺候你们的义务。我说看文化革命发展的趋势，你们干部也会有外出串连的机会。最后我们跟她握手告别，就上路了。 走了好远，回过头来，透过迷蒙的的雨幕，我隐约地看见她还站在那里频频地向我们挥手。 再见，这普通无名的小镇。 再见，热情美丽的小镇姑娘。 雨越下越大，田野白花花的一片，分不清哪是村庄、田野和山岗。我们脚踩着泥水，非常小心地向前迈进。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新会县城，听说此城是广东省较有名气的古城，历史悠久，经济发达，风景秀丽。我们慕名而来，想看一看这座县城的庐山真面目。 途中我们向本地人打听县城的位置，他说此地离县城不远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到达那里。 果然，过不了多久，公路上的汽车多了，来往的人也多了，楼房也多了，我们断定，前面不远就是新会县城了。不一会，新会县城到了，有山，有水，有宽大笔直的街道，有整齐、崭新的楼房，在苦风凄雨中，却丝毫没有减弱她的秀美，确实是一座美丽的县城。 我们进入市区，先到县接待站去联系住宿。在市区里，我们到处都可以看到葵树，这是新会县城的风景树，这树的特点是：一年四季常青翠绿，冬天不落叶子。夏天人们乘凉时用的葵扇，很多是新会县出产的。 新会是广东省历史文化名城，古称岗州，地处珠江三角洲西南部的银洲湖畔，这里风光秀丽，文物古迹很多。从明代起，这里的文化教育就非常发达，是我国古代产生进士、举人最多的地方之一，英才辈出，名士如云。 新会葵艺问名遐迩，新会陈皮享誉全国，素有葵乡、陈皮之乡和鱼米之乡。这里盛产蒲葵，葵艺历史悠久，从东晋起即开始葵树种植和葵艺加工。新会人将编织、绣花、绘画和印花等工艺融于一体，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清代至光绪二百年间，新会葵艺达到鼎盛，种植葵树面积最多时达6万亩，年产葵扇达15亿柄，远销欧美及东南亚各国。中国大文豪曾用“清凉世界，出自手中，精致鬼斧，巧达天工，飞遍莞宇，压倒西风”的诗句赞誉新会出产的葵扇，给新会葵艺以极高的评价。 来到接待站，我们觉得非常惊奇，这么大的接待站里，却没有多少来串连的红卫兵，显得冷冷清清，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我们正想办理住宿手续时，看见一群红卫兵正在围观一张大字报，我们也挤进去观看，原来是张刚刚贴上去的新会县文革接待站的布告。布告中告示这个县城现在正发生流行性传染病脑膜炎，奉告各地红卫兵小将暂停来本县串连，已经到达这里的红卫兵要马上离开。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感到非常震惊，互相埋怨走错了路。从布告中我们得知此病的严重性，即该病传染的速度相当快，治疗效果不好，死亡率很高。井岗山、韶山等地已经发生了脑膜炎，也死了不少红卫兵。于是，我们决定马上离开此地。 途中大家的情绪相当低落，好象自己真的患上了脑膜炎一样，个个愁眉苦脸，哀声叹气。其实我们并没有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对脑膜炎一无所知。 从中午到下午，大家的情绪异常紧张，谁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甚至连水也不敢喝上一口，大家都把预防脑膜炎当作一件首等大事。 其实我们是杞人忧天，大惊小怪。我们实际上并不了解脑膜炎的致病原因。后来从传单中得知，脑膜炎是通过呼吸途径传染的，跟吃东西没有关系，由此可见我们是多么幼稚无知。 其实，当我们在大串联的途中，脑膜炎这种传染病已经在全国范围内漫延。当时我们正忙于赶路，千方百计地实现我们的串联目标，对外界的信息知道不多，对脑膜炎更是一无所知。 1966年，中国社会发生一场政治大运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到了1967年，另一场灾难也随之而来，这就是传染病脑膜炎的大爆发。 脑膜炎简称流脑，是由脑膜炎病毒感染人体后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常在冬春季节流行，传染力较强。人被传染后，会出现发热、头痛、呕吐等症状，死亡率很高。 红卫兵大串联导致全国人口大规模无序流动，对社会单位结构的“打倒”带来的防役体系的破坏，以及带来的衣、食、住、行是这次脑膜炎大爆发的主要原因。 当时我在湛江、广州、上海、杭州大串联时看到，城市里的公共汽车成了红卫兵的旅游公车，火车成了红卫兵专列，红卫兵一分钱不花就可以周游全国。由于串联的人太多，火车不堪负重，原本一节车厢运载一百人，那时能塞进五六百人。在火车上，行李架上坐人，椅子底下也有人，连侧所里也挤满了人，人们没有防护，几百号人象罐头中的沙丁鱼般挤在一起，十几、几十个小时，空气都变得浑烛，一个病人就能传染一大群人。就这样，脑膜炎迅速在全国漫延，在传播过程中，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挡。 后来据我所知，在1967年，全国有300万人传染脑膜炎，死了10多万人，有相当部分人是串联的红卫兵。在我串联途中经过的吴川、湛江和江门等地，都发生过脑膜炎，也死了一些人。后来我一想起这些地方，我都感到有点后怕。 为了控制役情，中央先是取消了免费交通，改为步行串联，后来又规定停止长途步行串联，1967年3月10日，正式取消大串联运动。党中央为什么后来取消了大串联，我想脑膜炎的大爆发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吧。 下午四时左右，我们来到了江门市【江门这时也发生了脑膜炎，但该市没有发表通告】。这时，我们已经饿得肚皮儿快要贴到脊梁背上去了。可是，大家都不敢去吃东西，因为，脑膜炎象恶魔一样，已经在我们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要办的第一件事，是打听这里有没有发生脑膜炎病。当我们赶到接待站时，看见许多红卫兵来来往往，墙壁上也没有有关这方面的布告，这时，我们那紧揪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于是，大家也顾不得去联系住宿，都不约而同地往外面的小食店奔去。 吃完饭后，我们才去接待站去联系住宿。 我们被安置在市里一所中学去住宿，离接待站还有两条街道。时间还早，况且我们刚吃过饭，于是大家一边逛街，一边慢腾腾地向那所学校走去。 江门虽是地级市，但范围比较小，规模跟海口差不了多少。该市交通方便，工业也比较发达。但市区街道狭窄，楼房破旧，市容不甚美观。江门市盛产柑桔水果，特别是“江门桔”驰名全省，此桔子汁多、味甜，价格相当便宜，我们每个人仅花了一毛多钱，就买了一大纸袋，觉得味道非常好。 这所中学建在一块坡地上，要跨越很多台阶才能走进校园。当时闹文革，学校里破败不堪，教室里的桌椅都堆积在操场上，不少门窗也破烂了。学校的师生早已停课闹革命了，这里便成了市的接待场所，对外开放，负责接待来本市串连的各地红卫兵和学生。由于江门地处交通要冲，来到这里串连的红卫兵和学生很多，造成人满为患。很多人被安置睡在地板上，也没有草席，只是乱糟糟的铺了几把稻草，上面放着一张臭气四溢的破棉被，便成了你的安卧之地。对此，被接待的红卫兵和学生已牢骚满腹。他们无处发泄，便在学校的墙壁上到处涂写“刁难站”、“破坏文化大革命”之类的大字报。可见这里的接待条件之差。 我们对这些却不太看重，因为外出串连的红卫兵和学生太多了，各级接待站不堪重负，连连叫苦，我们也习以为常了。我们一到住宿处，便把自己的背包弃在地板上，就去找饭吃。刚吃过饭不久，折腾了了阵子，肚子又饿了。在学校饭堂里，许多人在排着长龙般的队伍里等待打饭。我们刚排好队伍，工友们告诉我们说，大米饭卖光了，现在派车去拉，吃大米饭要等待很长的时间。于是，大家只好买了几个馒头吃，不久前我们才饱餐一顿，肚子里的油水还多着呢。 我们用手抓着馒头，一边吃，一边在校园里转着圈。这里地势高，可以俯瞰江门市的全貌：几条主街成“井”字型组成城市的中心，楼房不太高，仅有二三层，且破旧者居多，树木也较少，整个市容不太雅观。市区的东部有条河，河面不大，对岸也有街市，河的出口就是通往广州的珠江。河的左岸是沿河大街，也是江门市的一条主街，沿岸有大大小小十多个码头，有很多艘货轮停泊在码头旁边，河面大小船只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傍晚，又是连绵大雨，大小街道被雨水冲刷，泥泞不堪，街灯暗淡无光，道路坎坷不平，行走困难，我们只得放下逛街的念头，早早躺下睡觉，且等明天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