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和远方（11）美国游记

　　在到达拉斯维加斯之前，以及离开它之后，我们分别去了两个著名的国家公园，Zion和Yosemite。她们实际上是两条百公里左右的深山峡谷，Zion有几座毗邻的山峰居然都是赤白色的，一个叫圣殿，一个叫祭坛，一个叫光明天使，还有一个叫神庙，最后一个忘了。它们都是桌形山，近似圆柱的顶峰让人仰视起来颇生敬畏，好像几位伟人正在俯视着苍生，可是也说不清应是哪几位才对。一条叫维京的溪水贯穿Zion，人们可以沿着溪水逆流前进，两边的峭壁越挨越近，溪水越来越窄。据说运气好的话，用两三天的时间，探险者可以登上顶峰，找到溪水源头。Yosemite的亮点是一条山谷中不仅有冰川遗迹，还有七八条悬空飞瀑，而且它们呈现台阶状分布，一条飞瀑上游连着别一条飞瀑。
　　像这样的国家公园，开车时公路边常能遇见。国家公园也可理解为野动植物保护区和休闲露营地的结合体。美国人来这里的玩法和我们游三山五岳的方式截然不同。一家人坐着房车，带上山地自行车和登山装备，自备干粮就开进峡谷，在预订好的露营地安营扎寨。他们不讲究吃，又偏习惯冷食，所以峡谷里没有一家烧烤摊儿，垃圾桶里没有油腻腻的竹签子或丢弃的半碗方便面，空气中没有恼人的油烟，也没有羊肉串的飘香。他们一门心思都在玩上。大人孩子在清凉的溪水里折腾够了，就骑上适用于不同年龄段的山地自行车兜风，襁褓中的孩子也装进自行车挂斗里。峡谷中汽车道和自行车道是彼此分开的，遇到交叉口汽车让自行车先行。自行车没有铃铛，如果你在峡谷中散步，听到后面有人轻声喊：“Onyourleft”你不要慌，稍微向右让让，一家人大大小小的自行车就会从你左边鱼贯而过。在峡谷中最刺激的项目是山间徒步探险，小儿科的线路只有一两英里，比较难的要二三十英里，探险者必须带上睡袋和吃喝走上两三天，夜里露宿山中。我们找了条简单的线路，寻着指路牌在山道上徒步走了两英里，总算气喘着见到了第一条九天飞瀑。可是指路牌写着下条更长的飞瀑在上游六英里之外。想想算了，六英里就是十公里呀，撤吧！
　　人民群众Hi起来的习惯不同，国家公园的收费方式也和我们国内的景区不一样。门票一般都是七天自由进出，收了车票不收人票，收了家庭票不收单人票，自行车骑进去要收费，塞进房车开进去却不收费。我开车进大门时没看清价格牌，我就问卖票的小牛仔：Sorry！没看见价格，多少钱呀？小伙子微笑着爽快地回答：“您交30美元就行了。我们已准备好一个大字体的牌子，专为您这样上点儿年岁的人看。下次再来，您就见着了。
　　老是自然规律，我不会为此生小伙子的气。不过我还是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公园的工作人员中，二十啷当儿的小青年，不是在门口卖票，就是在小吃店里卖吃食饮料。四十上下的，开着皮卡在峡谷里巡逻，维持秩序，疏导游客。可偏偏公园里最累人最危险的活儿，开着挂斗大巴车在山道上绕来绕去，载着几十上百游客观赏风景，又当司机又当导游的，居然都是七十上下的爷爷奶奶们。
　　这让我想到“老龄社会”这个词，如今晚儿不仅西方社会，就连中国大陆都已稍稍跨入了银发时代，还嚷嚷说要70岁退休。在欧洲的飞机上能见到上岁数的空嫂，在美国的超市里有收银奶奶，在博物馆有讲故事的爷爷。可是为什么大巴司机这种活儿也让七旬老人来干呢！
　　唉呀，无论如何美国比中国老得快。中国新世纪出生的孩子们努力学习吧，长大了有出息了去美国上班，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呀。美国是美国的，也是你们的，说不定归根结底还真就是你们的！等你们老了，中国也就真老了，那时再把你们的孙子孙女送回中国，那中国不是归根到底又是你们的了吗！
　　美国的国家公园决不讲求发展速度，一切量力而行。如果不提前预约，别说房车的露营地，就连自驾车的临时停车位也一席难求。车太多了，我们在公园里找不到落脚点儿，于是听劝开车回三英里外的酒店停车，然后坐免费巴士再进公园。结果忘带门票了，还得回去取。巴士车十分钟一趟，坐车的人也不算太多，但我们心里头总有点儿不顺当的感觉。再次搭巴士回公园时，开车的是位八字胡老爷爷，胡子比头发多，眉毛比棉花白，还戴个棒球帽耍酷。我们着急回公园，可老人家却叼根烟对我们说：“Sorry！Onlyacoupleofminutes。”
　　说完大大方方下了车，戳在阴凉地儿抽烟，一边抽烟一边和准备上车的几个墨西哥小女生调侃。车上空调凉凉的，可我们却心急得发烫，一种“九寨沟”之感油然而生。烟抽完又去了趟洗手间，他老人家才上来。这时一家四口四个超级大胖子一边挥手一边摇摇摆摆朝巴士跑来，老司机又耐心地等他们上车。人家上了车他还不着急，对一家人中最后一个上车的孩子爹说：“你太太一点儿不胖，你才该减肥呢！”然后扭头对全车人做了个鬼脸。在所有人的笑声中巴士车终于发动了。几分钟后车到公园门口，老爷子站起来送别每个乘客，祝大家一天好心情。他还夸张地喊着：“晚上九点最后一班车。再晚了你们可以跑马拉松回去！”
　　你还别说，这美国式的慢节奏玩笑，倒真舒缓了我这中国式的着急。这样的服务与被服务可否在中国推而广之，以抚慰神州大地上景区和游客一直紧绷的情绪呢？
　　天擦黑儿我们满意地玩够了，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挂斗大巴，从峡谷紧里头往公园大门口赶。车上人多，有点儿中国式拥挤。开车的奶奶是个水桶腰的银发饶舌妇，健谈得要命。“嘿！我亲爱的，别挤在门口，都往里边走走吧，你们挡住车门口的黄线，我可不敢关门呀。Darling！”车门终于关上了，老奶奶熟练地操控着长长的挂斗巴士在盘山道上转悠，一边走还一边通过麦克风介绍两边的景色。真佩服她的驾驶技术。忽然她停了车熄了火，指着右边的树林说：“快看！驯鹿！也就四十英尺远，看到没有？”我们向右边望去，果然一只顶着大角的鹿卧在林子里正悠闲地反刍呢。老奶奶越发健谈了，说自己在山沟里开车几十年了，告诉我们哪年发过洪水，哪年巨石从山顶砸下来封了路，公园被迫关了两星期。她越讲越生动，乘客也随声附和着她的话题，很多人都说笑起来我也不觉得挤了。一个小伙子随口抱怨说巴士车太少，应该增加班次。老奶奶眼珠瞪得大大的，从反光镜里瞥着大家说：“年轻人别抱怨，我够累的了，不想再多干活儿了。你们想改变现状，就要努力多缴税，政府有了钱才能修路买车雇司机。纳税是义务，你们说对不对？”车厢里响起了零零碎碎的掌声，大家更开心了。
　　这天旅行，两位老司机给了我深刻的印象。白发意味着丰富的经验和豁达的态度。美国的老人们很要强，就像咱们新闻联播里经常强调的那样，老同志是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