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工会主席被炒：“内部人”维权的禁忌

　　北京首位因维权被炒的工会主席唐晓东，终审败诉（《新京报》12月22日）。虽然眼见得这位工会主席的一系列遭遇，根子就在于替工人出头维权，但各方博弈的结果，还是“出头的椽子先烂”，让惩罚落到了这位打了几年官司的人身上。终审法院的判决，按道理也没有错，因为唐晓东的被开除，直接原因不是因为此前的维权，而是维权后复职的“严重失职”。但是，为什么唐晓东偏偏在复职后不久就“严重失职”？企业有无涉嫌报复，说不清道不白。对于唐晓东来说，更加严重的问题是，鉴于先前的维权经历，很可能不会有公司接纳他，其前程大为不妙。
　　公民维权之难，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单位层面上存在一种不成文的禁忌，那就是但凡“内部人”出头，照例会遭遇严酷对待。假如有人遭遇不公平待遇，自己为自己维权，哪怕一哭二闹三上吊，单位的领导都可以理解。虽然多数情况也无法解决，但只要不闹得太大，多半不会遭到严重的打击报复。有时候，如果恰好成本不高，时机适当，加上领导心情不错，还可能真把问题给解决了。如果有外面的人插手维权，记者、律师、NGO组织什么的，领导也很头痛，但外面的人，遏制起来难度比较大，往往也就无可奈何。一般来讲，单位领导最讨厌也最痛恨的，是内部不相干的人出头说话，就像唐晓东这样有些工人未签劳动合同，没给加班费，干卿何事？要你这个工会主席出头？而且还把事情闹到外面都知道，不仅让企业损失了钱，而且损失了面子。这种事，无论哪个单位的领导都烦，烦透了。
　　单位有单位的伦理，这是任何一个研究企业文化的人都知道、却不能点破的事实。在所谓单位伦理中，最核心的内容，就是不能容忍害群之马。所谓害群之马，不是指那些在业务上给单位造成巨大损害者，甚至也不是那些贪污受贿、损公肥私之辈，一般专指那种替人出头、跟领导为难的人。在古代，作为亲民之官的县令，最痛恨的人就是替人打官司的“讼棍”，还有那些替民众说话的民间精英，或早或晚，都要找茬儿给收拾了。收拾不了，就是隐患，就是内部的害群之马。现在，内部人的范围，缩小到了单位，无论什么单位，哪怕是外资企业，只要进了中国，过不了多久，这种特别的“单位伦理”都会形成。
　　一个工会主席，为自己的会员维权，看起来理所应当。但是，这种事情在中国一向都行不大通，替工人维权就等于站在了企业的对立面，企业自然不能容忍。这种事，如果私下里交涉，也许企业还可以容许，但像唐晓东这样公开发文，就等于内部人反叛。尽管唐是工会主席，在企业看来，也是自己的员工。虽然说，工会在理论上是为工人说话的组织，但具体到一个单位里，工会可能就是单位领导的一个辅助组织，做点福利和娱乐活动，如果替内部员工维权，就大逆不道了。说白了，领导是不大能够允许单位内部出现员工自己的组织的，那岂不等于出现了另一个权力中心？更可悲的是，只要有人犯了此禁忌，那就等于是所有单位领导的公敌，走遍天下，也别想有人接纳他。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单位的“安定团结”，将任何来自下面的挑战，都消灭在萌芽里。单位里的个人维权，成不了气候，而别人帮忙又被严惩，因此，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