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雪郦：为“女汉子”正名

　　当下十分流行“女汉子”的说法，指一般行为和性格向男性靠拢的一类女性。形容女性可能言行粗鲁，个性豪爽，独立，有男子气概等大众认为女性不应拥有的特质，是一个有褒有贬的网络语言（来源：百度百科）。而与之相区分的，自然是温柔娇小、甜美可人的“萌妹子”了。对于这二者，女生往往会根据网上发布的所谓“女汉子具体表现”来自省，判断自己是否属于这一队列；而男生呢，似乎也对这二类女生津津乐道，热衷于将身边的女生分归二类，并且乐此不疲。
　　生活中，我们常常能听到类似的话语：“你这么女汉子，怎么可能找到男朋友呢？”；“男生都喜欢萌妹子，女汉子没市场，嫁不出去”云云。或是女生决心立志：“我要修炼成萌妹子，我不做女汉子！”看起来女生为自己不是标准萌妹子而苦恼，而男生则为身边的女汉子扼腕叹息。但是我想说的是女生不应该以成为一名“萌妹子”为目标，落入男性审美的窠臼；女生就应该活出自我，为自己喝彩！
　　所谓“萌妹子”和“女汉子”的标准背后都隐藏着性别气质的刻板印象，认为女生就应该温柔、爱整洁、依赖男性，以家庭为核心；男性就应该独立、有志气、争强好胜，以事业为核心。在这里“萌妹子”和“女汉子”以及“男子汉”和“娘娘腔”是受同样性别气质印象驱使而产生的性别歧视。而受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影响加上社会、媒体、学校、家庭和同伴有意识的性别建构，男生女生们在不知不觉中就接受了这一整套的性别角色规范，将其内化为自己的性别角色准则，从而以这一标准化的要求来审视自己的言行举止。于是每个女生都想成为深得男生欢心的萌妹子，每个男生都想成为女生们热切追捧的男子汉。他们都想站到性别气质鲜明的、符合社会规范的那一列。
　　或许大多数人都认为我们的性别气质就应该与生理性别相一致，而且必须是高度一致，即我们必须是传统意义上的男性和女性。其实不尽然。社会性别，即我们所表现出的性别气质，不单单是由“性别”这一生理因素决定的，而是如前所述，社会性别还受到历史文化、社会环境、家庭、学校、同辈群体等的影响而呈现出有别于传统两性的性别气质。性别社会化的过程十分复杂巧妙，受诸多因素影响，每一个因素在其中都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在现代社会中，拥有那种纯粹的男性气质和纯粹的女性气质的人已经很少了，绝大部分的人都拥有两性化的性别气质，只是偏向的程度不同。例如，一个小家碧玉的女性在面临重大抉择时也能精明果断，毫不犹豫；而一位事业有成、肌肉壮硕的男性也能感情细腻、体贴入微。因此，谁说多愁善感是女生的写照，冷酷无情是男生的本性？谁说撒娇卖萌是女生的专利，优柔寡断是男生的禁区？传统的性别刻板印象悄无声息地将我们吞噬，现今我们应当有所觉醒，不再受它的责难。
　　况且，许多研究性别气质的调查报告指出，当今社会，社会性格双性化的人具有更高的心理健康和自尊，自我评价更为积极，并可获得更高成就〔1〕，且双性化人格是最佳的人格模式。拥有双性化人格的人，因吸收了两性性格之长，弥补了自身性格的不足，往往更具魅力。如一个在外稳重成熟、在家温柔体贴的男士比一个无论公、私都要求绝对霸权的男士更受女性青睐。
　　被冠以“女汉子”称号的女生恰恰就是具有男性性别气质、性格双性化的人。不要以为她们就是十足的“汉子”，不解风情，毫不惹人怜爱。实际上，她们同样温柔体贴、甜美动人。她们略微坚硬冰冷的外表包裹着一颗柔软炙热的心。比起萌妹子，她们不会时刻都在傲娇发嗲，她们有自己的骄傲；比起萌妹子，她们并不精通用泪水博得同情和怜爱的伎俩，她们更加自立和坚强；比起萌妹子，她们少了些无理取闹的闲情，多了几分理性智慧的光彩。她们能够独立处理难题，在逆境中也能坚强；她们能够临危不乱，在关键时刻给人勇气，鼓舞人心；她们能够自己修水管、换灯泡、搬运重物，能够独立操持起一个家；她们能够或许就是她们“能够”的太多了，使男生觉得自己的支配地位受到了威胁而变得摇摇欲坠，因为女汉子们独立、坚强，比起萌妹子来说，对男性的依赖程度太低，因为她们站在了与男性同等的地位，因为她们在以独立的人格谋求与男性平等对话。所以，男生们恐惧了，害怕了，他们害怕自己不能在这些女汉子心中牢牢地占据一席之地，害怕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和优越感得不到满足。所谓自己喜欢萌妹子不过是为保护自己男人的虚荣心而找的托词。面对女汉子，男生们丧失了安全感和存在感的地位优势，因而不得不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这种张皇。他们，在这个男性话语权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上，在传承了千年的社会文化中，看似强大，实则脆弱得不堪一击。
　　女汉子们，是你们的优秀使男生望而却步。你们丝毫不缺传统女性的美，你们只是缺少一个敢于突破冰冷外墙、伸手触碰你们内心深处的柔软的人。不过，我们也不要过于苛责那些蠢蠢欲动却又始终不见行动的男生们，他们也是深受这个社会所构建的性别气质荼毒的被害者。在传统性别气质通过各种渠道得以再生产、生生不息的社会中，真正意义上的两性平等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可怕的不是木已成舟的事实，而是我们身处这种文化的形塑而不自知。
　　最后，附上舒婷的《致橡树》，为女汉子正名。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