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有光怎样说话才算适当

　　言恶乎宜？曰：宜于用，不宜于无用。言之接物，与喜怒哀乐均也。当乎所接之物，是言之道也。终日而谈鬼，人谓之无用矣，以其不切于己也；终日而谈道，人谓之有用矣，以其切于己也。夫以切于己而终日谈之，而不当于所接之物，则与谈鬼者何异？
　　孔子曰：＂庸言之谨。＂非谓谨其所不可言，虽可言而谨耳。道之在人，若耳目口鼻。见之者不问，有之者不言。使人终日而言吾耳若何，吾目若何，吾口与鼻若何，则人以为狂谬矣，实有耳目口鼻者，不待言也。饥者言食，而饱者不言；寒者言衣，而暖者不言。
　　昔者宰我、子贡习闻夫子之教，而能为彷佛近似之论，其言非不依于道，而当时拟之以为言语之科。夫学者之学，舍德行而有言语之名，为宰我、子贡者，亦可耻矣。
　　曾子曰＂唯＂，颜子＂如愚＂，二子不为无实之言，而卒以至于圣人之道。孔子曰：＂予欲无言。＂圣人之重言也如是。圣人非以言为重者也。四时行，百物生，圣人之道也。
　　(选自周本淳校点：《震川先生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译文
　　怎样讲话才是适宜的呢？简而言之，有用的适宜，无用的不宜。讲话要接触具体事物，与人的喜怒哀乐相配合。符合所接触的具体事物，是讲话的法则。每天从早到晚谈论鬼物，人们认为没有用，因为不贴近自己的生活；每天从早到晚谈论道法，人们都认为有用，因为贴近自己的生活。因为贴近自己的生活而每天从早到晚的谈论，却不符合所接触的具体事物，那么与谈论鬼物有什么差异呢？
　　孔子说：＂平常的讲话要谨慎。＂不是说不能说的要谨慎，即使可以说的也要谨慎。道与人的关系，好比耳目口鼻与人的关系。看见的不询问，拥有的不去说。假使有人每天从早到晚说我的耳朵如何，我的眼睛如何，我的嘴巴和鼻子如何，那么人们就觉得狂妄不合情理啊，因为实际就有耳目口鼻，不需要去说。饥饿的人说食物，而吃饱的人不说；寒冷的人说衣服，而暖和的人不说：正是这个道理。
　　以前宰我和子贡常听夫子的教诲，因此能够发表一些与夫子相似的议论，他们的议论不是不遵从法则，但当时因模拟夫子而被认作言语这一类别。学者的学问，如果舍弃德行的修养而有言语的名声，而被称为宰我、子贡一类的人，那也应该感到耻辱啊。
　　曾子谦卑地＂唯唯＂答应，颜回被夫子称为像愚笨一样，这两人不讲没有实际内容的话，而最终达到了圣人的境界。孔子说：＂我希望不要说话。＂圣人重视言语就是这样的！圣人不是靠言语来加重自己的份量。四季照常轮回，百物照样生长，没有任何的标榜，这才是圣人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