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去家访

　　轻轻触摸那些记忆深处的温暖，让那些憧憬之花沿途绽放，一朵一朵地。
　　——题记
　　夕阳涨红了脸，也不道一声别，便悄悄地退隐到山后去了。月亮升起来了，有时如钩，有时如盘；有时月明如昼，有时月色朦胧。
　　家访便要启程了。调到中学后，我接手了一个初一班，教语文，当班主任，跟班至初三毕业。初中生思想上懵懵懂懂，既有求知的欲望和迷茫，又有青春的萌动与叛逆。当班主任并不轻松哪。我便选择了教育的另一条路——家访。
　　我认为，家访是家校联接的纽带，是教书育人不可或缺的桥梁。二、三十年前的乡村教育更是如此。
　　放学了，便约上夸姐、丰弟两位同事，各自推出自己的＂南京嘎斯＂——自行车，风风火火地上路了。有许多学生家住在山冲，山沟沟里，近的几里或十多里山路，远的恐有二十里之遥。我才真正理解和体会到学生们的摸黑起床、晨曦微露即踏上求学之路。体验，才是丰韵的财富。
　　山路蜿蜒，坑坑洼洼；沿途树木葱茏，清风朗朗，但我们无心留恋风光，一路蛇行。铃声清脆，笑声飘荡。常常骑着骑着，月亮爬上了柳梢头，便要牵着月亮去家访了。
　　家长都是纯朴善良的乡民，听说老师来家访，热情备至，有的甚至丢下农活，带上孩子跑过几里路来远迎。这样的情景常常让我既感动又自豪，谁说农村人没文化不尊师重教了？
　　学生有的住在山麓，有的住在山腰，有的相隔几里路，我们推着单车，一家一家到访。问问家庭境遇，汇报学习情况。甫一进门，男主家哗啦啦倒上半碗米酒，女主家奉上热气腾腾的绿茶，然后便关切地问之问那。
　　翻过一座山，转过一道坳；访过一家，又觅寻另一家，常常便见炊烟四起，风清月朗。尽管我们更多的时候在学校出发前吃过晚餐，尽管没吃也一再推托已吃过（请允许老师善意地撒谎），但热情的家长会＂强行＂留下你，＂强行＂从另一家＂抢邀＂。请到了的便欢天喜地，陀螺似的张罗着酒菜。时常又心生莫名的无奈，莫名的不安，莫名的感动。
　　回校的路途，披星戴月。时有微醺，时有颠步；歪歪扭扭地推着车，神狂气粗地吟着野诗，喊着野山歌。我们正当青春，而青春，有时也该肆无忌惮。
　　牵着月亮去家访，让我们的生活绚丽而多姿。有时，已吃过饭的善意的谎言骗过了实诚的家长，或饭时已过，但骗不了肚子咕咕的抗议，虽有米酒润肚，毕竟＂人是铁，饭是钢＂。完成家访，便要匆匆赶回学校。此时，月明星稀，树影幢幢；亦或月色朦胧，山溪淙淙，似乎与肚叫遥相呼应，更添些惊悸，但酒壮怂胆，一路狂飙。摔倒了，如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扶好单车，连灰也不拍，宛若铁道游击队员，飞跃上自行车继续猛蹬。
　　往往回到学校已是小半夜。厨师湘哥真好！饭菜热在锅里，盖儿扣得紧儿巴实。我们一边神挑海扒吃着，一边回忆刚才路上的七个枣儿八个梨；有时又忘不了和湘哥取乐，他从不生气的，只是＂嘿嘿嘿＂乐个不休。
　　酒醒了，想起家访的事，去水房压两桶井水，就着月光，兜头一淋，通体爽畅。泡上一杯酽茶，坐在灯下，写几行青春的赞诗，或安排明天的工作，一条一项，清楚地记录到班主任手册。常常，不知不觉便是拂晓，抑或迈出门槛，走到操场。
　　仰望天空，繁星点点，一轮皎洁的明月，宛如一只银盘镶嵌在深蓝的空中，轻悠地洒下一片银光。校园静寂清幽，被笼罩在一片迷人的月色之中；校园外夜幕低垂，虫鸣蛙鼓，鸣声空旷。回到室内，在班主任手册上记下：青春不是挥霍，而是挥洒；青春不是省略号，而是有圆有方、有长有短的惊叹号。
　　牵着月亮去家访，也只能月亮东升前迈出校园，月亮西斜时返回校园。家长要干农活，我也得守着这帮＂青春小子＂，怕他们把粉笔丢在水里浸润，怕他们拿着教学大三角板和女老师对峙，怕他们＂不小心＂打破窗玻璃，划破手指……家访，让我摸清了＂力气王＂迟到的原因；家访，让我劝阻了某个学生辍学；家访，让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使某个学生放弃了早恋……家访，更拉近了我和学生们的距离，甚至亲密无间，他们愿意向我倾吐心声，他们甜切切地叫我＂老师哥哥＂。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知晓，在造就他人优秀的同时，也在铸造自己的辉煌。教学相长呀。
　　可千万别以为邀月去家访是多么诗意的活动。想想，沿路有清风相送，明月相伴，还有美酒怡情，那该多惬意呀！但并非每次家访都是皓月千里，有时残月如钩，有时月色朦胧，我又是＂四只眼＂，那就不是＂诗与远方＂那般美妙了。偶尔，俩同事因故爽约，我便落单了。
　　最刻骨铭心的一次牵月家访是去太平冲。太平冲是一个狭长的山村，住户不集中，稀稀落落，但学生不少。走访了几家后，来到一个高磡上的人家，我依稀记得这是我初中同学的家。果不其然，他弟弟怯怯地喊了声＂老师＂便乖乖地去做作业，他父母却似见了久别的亲人，唠学习，叨家常，又翻箱倒柜找了一条腊牛肉。坏呀，又要喝酒。
　　我推着那辆铃铛不响、全身都响的自行车，悠着神仙步，扭秧歌般寻找宽敞点的山路。这时，月亮脸色煞白，徐徐地穿过一缕缕轻烟似的白云，向上，再向上攀升着。田野里，一片辽阔，一片墨绿，青蛙似乎也休眠了，听不到＂呱呱＂的吟鸣。山溪倒在欢快地淙淙淌流。我抹着胆儿，哼着《星星点灯》，探步前行。突然，脚下打漂，眼前一黑，连人带车跌下了高磡。
　　高磡下是个丝瓜棚，刚好挡住了我，好一个安全网！却也摔得呲牙咧嘴。我努力掀开压在身上的单车，摸索着找到眼镜。丝瓜棚前是一口圆圆的池塘，塘边种了黄花，开得正欢，月亮在水中幽灵般滚动，似在取笑我的癫狂。我苦笑了一声，随口而吟，＂月光光，夜惶惶，丝瓜有意拍胸膛；池塘旁，黄花黄，水月相映赛天堂。＂
　　找到一个斜坡，有浅浅的阶，扛上自行车，便一瘸一拐地返回学校。
　　到了韶山银河——洋潭水坝，便干脆弃了单车，走到水坝中央，倚栏远眺。月亮跟着我也到了涟水河，月色如水；水波不兴，祥和安谧。转身回望，月色笼罩校园，影影绰绰。心中升腾起无数憧憬，要做一支燃烧的蜡烛，照亮学生前行之路；做一袭明月，让学生们有美有光，不致踽踽独行。
　　牵着月亮去家访，是脚步抒写的诗集；在这部成功的诗集里，一定有我拼搏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