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直面死亡，我明白了成长是和原生家庭的决裂

　　＂你奶奶没挺过去！＂深夜被电话铃声吵醒，是父亲。
　　我早有预感，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这一天，我设想过很多遍。我应该会崩溃，会痛哭流涕，会难以承受吧！
　　但没有。
　　人总会有这一天的，或早或晚。我都想明白了。经历得越多，你就会越坦然，这是必然。
　　悲伤没有那么强烈，不代表我不难过，只是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
　　何况这不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假如我再年轻十几年，坦然接受是不可能的。
　　人会随着阅历的增加，越来越克制。年轻时喜怒形于色的表情，你几乎见不到了。
　　奶奶走了。这句话让我发怔。
　　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买票回去。等到天明，我就出发。
　　01 不可及的母爱
　　在我出生后三个月，母亲就外出打工了。贫穷家庭出身的孩子，连享有母爱的权利都没有。
　　在很多人纠结挣钱还是陪娃这个问题上，我父母选择了挣钱。如果不是我要参加高考，我妈根本不会回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17年后，她才想要了解我。太晚了。
　　她说想陪我写作业。如果这是十年前，我一定会感动。如今，我只觉得她十分厌烦。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写作业，身边突然多了一双眼睛，非常非常不习惯。
　　她想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找不到突破口，便偷看我的日记。我气急败坏地一把夺过来扔到对面墙上。
　　小孩子才容易敞开心扉。
　　那么多年母爱的缺失，怎会轻易弥补？我已经是大人了。我的那扇门，已经将她排除在外了。我写很多的日记，是因为无人诉说。
　　＂早知今日，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在身边。＂她做了选择，却不曾意识到后果。
　　等她意识到我们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时，孩子已经不再需要她。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想扮演好一个母亲的角色。
　　在我上晚自习的雨夜送伞。
　　在我住宿时送来炒肉丝。
　　在我考试成绩不佳时鼓励我。
　　或许，这样下去的话，我终会和她和解。就像石原里美主演的电影《人生最棒的礼物》中那样，重新创造属于我们的回忆，握手言和。
　　毕竟血浓于水。哪个孩子不渴望来自母亲的爱和关注呢？
　　天不遂人愿，短暂相处三个月后，死亡带走了她。
　　＂我们不要钱，你还我母亲！＂我冲着那个肇事者气愤地大喊。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道理，自然是懂。但，恕我接受无能。
　　太年轻的人面对死亡，恐惧和悲伤会被放大无数倍。太多事还没想明白，母亲就没了。她走后，我一直问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
　　毫无意义。
　　无论是即将面临的高考，还是金钱。
　　02 热闹的葬礼
　　十三年后，奶奶也走了。我已经长大成人，她完成了她的使命。
　　他们说，奶奶的葬礼办得很热闹。假如人多便是热闹的话。
　　我爸很满意地说，曾经从不来往的亲戚在接到通知以后都来了，多年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人都没了，才想到和解，有意义吗？无非是多了几个上香的人。以奶奶的性格，一定会嗤之以鼻的。来或不来，又怎么样？身上不会多块肉，也不会少一块。
　　葬礼过后，奶奶的出院手续是我去办的。诊断单上写着：＂脑梗，脑膜瘤，高危高血压。＂我在医生的记录单上签字，写下我的名字及与她的关系。
　　白纸黑字，告诉我：上次回来往我包里塞香肠的奶奶，再也不见了。没有什么比这更难过的了。
　　03 谈钱，伤自尊
　　蒙台梭利说，没有爱的婴儿，会死亡。
　　是父母给了我初次生命，而爷爷奶奶给了我二次生命。是爷爷奶奶见证着我所有的成长。而我的父亲，就像隐形人，见不到也摸不着，更别说给我一点有用的建议。
　　高考报志愿，我说，我要读法语。
　　好。
　　大二结束，我说不想念了，要辍学。
　　随你。
　　那时候他再婚，肯为别人的女儿花钱做近视矫正手术，肯给别人的女儿买电脑，却嫌我生活费多了。谁谁谁一个月五百，你要花六七百。
　　大学期间，每次都是我开口问他要钱，他从来没有主动给过。宿舍六个人，就我没电脑。我体谅他的辛苦，从来没说爸，我想要电脑。
　　六七百，包括所有的开支。生活用品，衣物，以及偶尔的意外开支，比如生病、配眼镜。这些生活上的琐碎，我没说，他不问。
　　在我最灰心丧气的时候，是爷爷奶奶对我说，书要读下去，钱不要你操心。
　　大学毕业，我说想去留学，他答精神上支持你。我本意不是问他要钱，这句话却让我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打我工作的第一天起，再没向他开口要过钱。伤自尊。
　　04 与原生家庭的决裂
　　成长，是一个撕裂的过程。离开家庭，独立自主，必定要经过一番挣扎。
　　工作那么多年，我给爷爷奶奶打电话的频次基本一周一次，没什么事也会打，大多是听奶奶唠叨。这样的习惯直到因婚事和他们闹翻了才打破。
　　＂你这个叛徒！＂我爷爷说。
　　我决意要嫁的那个男人，他们看不上。没房没车没钱没学历。在他们眼里，他一无是处。
　　就是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给了我温暖。他让我觉得，总有那么一个人，是真心对你好。不为别的，是生活的细枝末节让我觉得他值得托付。
　　他学历不高，但人很勤奋。此外，我们聊得来。即便是没什么钱，他依然想给我最好的。
　　我想，不靠父母，我们将来也会有钱的。
　　他们怨我一意孤行，不给自己留后路。我们老了，以后想见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爸老了以后，谁来照顾他？你嫁那么远。
　　为了让我迷途知返，他们动员了所有亲戚，轮番电话轰炸。但，我铁了心要嫁给他，怎么劝也无济于事了。
　　06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没有道理的话。明明是在这个家里长大，出嫁了，就成了外人。
　　这个家没有你这个人！奶奶的葬礼刚刚过去，我爸红着眼睛咆哮。起因是，我和大姑吵了一架。
　　奶奶走后，就剩了爷爷一个人。养老问题有待商榷。爷爷脾气大，极好面子，很难有人入得了他的眼。
　　我爸身为长子，婚后常年在外。哪怕是现在，他仍低着头说，我要出去挣钱。他们一直相处得不愉快。
　　我有三个姑姑，其中两个远嫁。二姑嫁的近，无奈二姑父不争气，供孩子读书的任务，落在了她肩上。
　　四个子女，没一个在家的。养儿女有什么用呢？！爷爷叹道。
　　眼看丧事已毕，一个个都要离开家，剩下一个八十岁的老人独自在家，谁也不忍心。
　　大姑便说，你在家带两个娃没上班，不如你回来陪你爷爷一段时间，我们也放心。
　　我考虑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行，前提是跟要我老公商量一下。
　　老公的意见是，两个孩子带起来本来就累，回去又没人帮你，还是不回去的好。
　　他们却觉得，我太软弱，没有自己的主见，这件事应该不加考虑由我来拍板。矛盾就产生了。
　　＂你婆就是叫你气死的！＂
　　＂你爷爷奶奶养你这么大，现在需要你了，你就不能回来陪他一段时间！＂
　　＂这房子是你弟的，当我没说。＂
　　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她就更气了。
　　＂别叫我大姑，我不是你大姑。＂
　　我想走的。
　　后来想想，我是因为奶奶才回来的。
　　婚后发现，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哪边都不是自己的家。这一点，男人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那个葬礼刚刚结束后的冲突，永远被埋葬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我，是不被爱的。
　　言语的伤害与承认这个事实所受的伤害相比，无足轻重。
　　07 成长就是说再见
　　曾经每周一次的电话，变成了一月一次。
　　＂你这个废物！＂
　　＂给我们丢脸！＂
　　＂白白培养你了！＂
　　每一句否定，传达给我的信息就是，你没有任何价值。
　　我陪在孩子身边，难道不是一种价值？
　　我曾经读过的每一本书，走过的每一段路，就因为我没工作，就没有价值？
　　否定、打击和贬低的次数多了，负面情绪、自我怀疑也随之而来。随后我发现就连拨通一个电话，也需要鼓起勇气。
　　我和原生家庭关系的变淡，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听我说。他们永远都在告诉我，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
　　对不起，我成年了。我知道我要什么，我在做什么。我会为自己的决定买单。我决不会在你们面前诉苦。
　　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我，不再需要他们为我指点迷津了。我仍然爱着他们，但，我得承认，我们的关系不那么亲密了。
　　就像温尼科特说的那样：＂如果一个孩子要成为一个成年人，那么是要踩着一个成年人的尸体才能完成这段成长之路的。＂
　　孩子和父母的斗争，都是权力之争。你呢，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