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三月十四,是小薰和章章要结婚的日子。 小薰二十八,章章二十九,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在相识一千多天之后,小薰终于答应了章章的求婚。 在此之前,我们帮章章策划了一个有点俗套的求婚方案。 18年的年末,我们一群人早早埋伏在电影院,电影一结束,早已经彩排过的剧情上演。 一个男孩手捧玫瑰和一个女孩求婚,散场时要离开的人都停下脚步开始起哄,齐声喊着嫁给他,嫁给他。 女孩把花推给男孩,狠心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男孩有点失落,捧着花一脸尴尬。 拼命鼓掌的小薰有点遗憾地说:真可惜,本以为能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话还没说完,那个被拒绝的男孩把捧花递给了章章。 下一秒,章章单膝跪地,一脸真挚地和小薰说:我爱你,嫁给我吧! 开得正盛的玫瑰花里,是一个包装精美的戒指盒。 小薰捂着嘴巴难以置信,我们拿出藏在座椅下的氢气球,影院里很合时宜地放起了《今天你要嫁给我》。 那天放映的电影是《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小薰的泪痕还没干,就又哭得稀里哗啦。 在我们的起哄声里,小薰接受了章章的求婚。 从此名花有主,她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一生只能定制一枚的戒指。 章章读书那会儿就是个学霸,毕业之后更是钻研,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医生,勤奋上进的他经常在医院里加班。 小薰时常和我们抱怨:我家章章啥都好,就是每次去看他的时候有点渗人。 小薰是个十足十的胆小鬼,从来不敢看恐怖电影,讲个鬼故事都能把她吓哭。 有次去医院给章章送晚饭,刚从医院后门进去,路灯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夜色粘稠得吓人。 小薰想起章章和自己说过,那排房子是医院的太平间,白天有人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晚上路过总觉得渗人。 小薰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匆匆忙忙跑进医院,所幸医院里的电路并未受到影响,见到章章的时候,她脸色惨白,出了一身汗。 章章心疼地抱着吓坏了的小薰:傻瓜,以后来之前要告诉我,我下楼接你呀。 吃完小薰亲手做的爱心便当,章章拉着她的手,去病房巡视了一圈。 他握紧小薰的手,安慰她说: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我们都会死,没什么可怕的。 小薰急忙打断他: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还没说几句话,就来了急诊,章章职责所在,赶紧去抢救病人。 小薰虽然害怕,却也只能独自打车回家。 章章性格温顺,对病人格外关照,医院里的病人都很喜欢这个高高瘦瘦的暖男医生。 有次章章和小薰约会,一个住院的女病人不停地发消息询问病情,好脾气的章章不厌其烦地回复着。 小薰气不打一处来,两个人的相处时间本来就少,约个会还这么三心二意。 吃醋的小薰气鼓鼓地说:你是个好医生,却不是个称职的男朋友,约会的时间还在工作,你们医院难道没有其他医生吗? 章章见小薰吃醋,只得打电话给同事,央求他亲自去和住院病人沟通。 他再三保证,自己的心里只有工作,绝对没有其他杂念。等忙过这一阵子,就把小薰娶回家。 小薰老脸一红,有些害羞地说:谁要嫁给你了?等你啥时候不这么忙,我再考虑嫁给你。 医生这个职业,是很多人心里的铁饭碗,不仅收入稳定,还带着职业光环。但医院里的突发状态很多,章章时不时就被突然叫回去。 因为这个问题,小薰没少和章章拌嘴。 小薰的胃一直不好,她自己总结原因,是常年不吃早餐落下的病根,只要不按时吃饭,胃里就会隐隐作痛。 在章章的威逼利诱下,小薰每年都要做两次胃镜。 为了让小薰的胃舒服一点, 章章请教了不少同行。按照小薰的身体状况,制定了一套养胃食谱,强迫小薰遵照食谱按时吃饭。 那段时间,小薰一直和我们抱怨:我家男人管得太宽了,炸鸡我算是彻底戒了,冰激凌也不让吃,喝瓶碳酸饮料都不行,什么都要管,别人找的是男朋友,我感觉自己找了个爸爸。 一边抱怨,一边吃着章章煮好了的养胃套餐,怎么看,都觉得她在刺激单身狗。 在我们愤怒的眼神里,小薰自嘲:想我熏美人年纪轻轻,嫁给了一个医生老公,不到三十就开始提前养生了。 小薰答应嫁给章章之后,两个人就计划着改造新房。 他们小两口有个共同的爱好:养殖花草。 他们的所有房间都摆了普通人叫不出名字的花,整个房间就是一个花花世界。 为了让他们的花更好地沐浴阳光,他们两进行了阳台改造,花大价钱做了专门摆花的架子,简直像在家里开了个花店。 不仅如此,家里修剪花枝的小道具应有尽有,连花肥都有好多种。 两个人提起花来更是如数家珍,这个花什么季节开花,花期有多久,那个花要一周要浇几次水……两口子聊起花草来,根本停不下来。 有次我看小薰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开得很漂亮的兰花,就想自己养一株,咨询了一下养兰花的注意事项,懒惰如我,即刻就打消了养花的念头。 那么多品类各异的花,不是真的喜欢,谁愿意花心力去照管? 小薰喜欢漂亮的花,所以修剪花枝的任务就落在了章章身上。 小薰给章章洗脑说:你是个医生,以后肯定要做手术,不如先给花草做手术练练手。 这一番说辞听上去毫无道理,但为了小薰这个爱好,章章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勤快的园丁。 2020年一月中下旬,新冠骤然爆发,武汉宣布封城。 医生章章就身处在抗疫一线。 疫情期间,小薰每天都担心到寝食难安。 有天小薰接到了章章的视频,镜头里,可以明显看出他脸上被防护罩勒出来的印痕。 还没说三句话,小薰就哭得泣不成声。 章章的脸上带着疲惫,笑着安慰她: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就回去,你胃不好,要记得好好吃饭,家里的花要按时浇水,等我回去了把它们修剪的漂漂亮亮的。 章章站起身,防护服的背面,有章章和小薰的名字。 章章说:他们说要把最重要的人写在上面,所以我就写你的名字了。 小薰哭得昏天黑地,再三要求章章保证,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章章调侃小薰:有我媳妇保佑,我肯定平安无事。 小薰的记忆里,章章最后的话是:等我回去了,咱们就办婚礼。 三月十四,是他们原定的婚期。 后来,他们的婚礼宣布取消,章章没能回来。 本该结婚的那天,感染了的章章正在被抢救,他是个医生,却没能自救。 那天是章章的周年祭,那群求婚时起哄的人重新聚在了一处。 很多人都说,章章是天使,回到了他来时的地方。 小薰再也不敢走进章章的医院,她说自己害怕,不是怕鬼,是怕走到章章的办公室,抬头一看,门牌上还留着他的名字。 拜祭章章的时候,她低着头哭,墓碑上那个熟悉的名字隔了生与死,看一眼都觉得锥心之痛。 小薰手上的戒指没摘,滴酒不沾的她喝醉了酒喃喃自语:我知道是人都会死,可我没想到,他走得这么早。 小薰已经二十九了,可章章的三十岁,永远不会来了。 家里的花依旧枝繁叶茂,章章不在的日子,他们一起埋下的种子成了念想,结出写满相思的花果。 那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证明,小薰打理得格外细心。 那本食谱被小薰锁在保险柜里,上面的内容她早已熟记于心。 我们都说,章章是个英雄,医生是很伟大的职业,正是因为有很多像章章一样的人,我们最终战胜了那场疫情。 小薰盯着章章的黑白照片,有点骄傲,有点悲伤。 我听见她说:如果有下辈子,你千万别做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