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狗王小川，悲欢离合怎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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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当下Tech主笔 邓羚
　　7月27日晚间，搜狗表示，腾讯要把搜狗全资收了。
　　搜狗CEO王小川在朋友圈说：＂感谢腾讯对搜狗价值以及技术能力、产品创新能力的认可。接下来会对相关事宜进行认真的讨论和衡量，让搜狗能够持续为用户创造更大的价值。＂
　　这段话里，丝毫看不到王小川的情绪，他仿佛带上了面具。
　　我看了这条消息却几乎要泪水夺眶而出，王小川啊王小川，这对你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绝对不是满心欢喜、跑到折返点的快慰，也绝不是交出重担、洒然数钱的轻松……对于一个活成了殉道者的王小川来说，他心里可能真的没有情绪起伏。
　　没有情绪，是用情太深、不敢动情。
　　1978年出生的王小川至今单身，用半生的心血为搜狗＂联姻续命＂两次，他的前半生真的难说爱过什么人，即使有，也绝对超不过他爱搜狗的程度，从这个角度说，他单身也是一种明智。
　　01
　　君子
　　△图片来源「十三邀」
　　在中国的互联网圈里，有挥洒自如、公众场合极具表演型人格的马云，有外表儒雅潇洒内心技术死宅的马化腾、李彦宏，有什么都能形而上但什么也都能接地气的王兴，有善于探测用户心理的张一鸣、黄峥。
　　但有一类人，是极少的，我称之为：君子。
　　是真君子，不是伪君子。
　　＂君子之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君子的特点就是——不惑不惧、颠沛流离也不放弃道德标准、贫困不移其心。
　　真正的君子大抵都是相似的，比如百度的王海峰、爱奇艺的龚宇、搜狗的王小川。
　　王小川1999年开始在Chinaren兼职，曾经花3个月时间带着8个人研发出一款搜索系统，2000年Chinaren被搜狐收购，王小川进入张朝阳视野。
　　张朝阳多次要王小川早日加入搜狐，但王小川还没毕业。张朝阳就说，你上学多久我可以等你，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开。
　　2003年王小川刚毕业，张朝阳就电话催他入职，此后6年里，王小川以不到一年晋升一级的火箭速度，陆续晋升为技术总监、高级技术总监、副总裁、高级副总裁，直到2009年担任搜狐的CTO。
　　他选择了一次，此后再无选择，17年，人生最好的17年，从娃娃脸少年到鬓边微星，都给了搜狗。
　　后来无数人疑惑王小川为什么不出国、不去百度、不去阿里、腾讯，守着搜狗不放的时候，不要忘了这个年轻人在初入职场时感到的张朝阳给与的知遇之恩。
　　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张朝阳狷狂风流、王小川平和低调，但两人并非没有精神交集，王小川对张朝阳的评价是＂值得被信任的人＂、＂尤其为人正直＂、＂非常正统的竞争手段＂。
　　王小川此前的小半人生都是高光时刻——少年天才、副总理接见、国际奥赛冠军……说实话，这种开挂人生的可能性实在太多，但独独没想到他去了日渐风光不再的搜狐/搜狗，一干就是接近20年。
　　在中国互联网江湖里，除了几个创始人以外，王小川可能是在单一企业干的最长的，此人痴绝矣。
　　有人说王小川这辈子亏的很，才干不如他的、操守不如他的、执著不如他的、品性不如他的、智商不如他的，都混的比他好，挣的比他多，成功的比他快。
　　是的，王小川不算什么成功人士。
　　2003年，王小川的心里有个隐秘的梦想，那就是做搜索。这种想法的牛逼在于，百度当时并未风光上市，谁都不知道搜索有多大的商业价值，王小川的前瞻眼光，大大的有。
　　2003年的搜狐pk2003年的百度，王小川有现实的、可超越的可能性，那时候的百度还远没有巅峰时期那么强大，也不过是一家刚刚从B端技术服务商跌跌撞撞的跑到前台的小企业。
　　对于王小川来说，依靠搜狐的资源，如果老板真的重视，彼时的搜狗（前身）其实是和百度最接近的时候，以后的距离从来没有缩小到2003年的水准。
　　王小川请缨挑战，张朝阳说：＂我给你六个人头干掉百度＂，轻视之意溢于言表，王小川一声叹息，知道这事麻烦了。
　　搜索需要海量的资金和资源投入，＂6个人头＂说明张朝阳根本没重点考虑此事，他更好看当时的游戏、视频等业务。
　　王与张的第一次感情危机就是2008年，搜狐视频拿到奥运会的资格且正是当红，王小川却要求做浏览器，认为浏览器是搜索的入口，对张朝阳加注视频，配合的不够好。
　　就这样，有一天，突然办公室门开了，一个人进来对他说，＂老张亲口跟我说，搜索以后你不用管了，由我负责＂。
　　于是，在2009年有种种传说。
　　有人说，王小川跟着张朝阳爬雪山是一种讨好，目的就是为了说服老板。
　　也有人说，百度留出了CTO的位置给王小川，但被王小川以要入职就收购搜狗搜索的条件拒绝……
　　那可是2009年的百度，如日中天的百度，烈火烹油的百度。
　　王小川对百度的炽热无感么？他不知道百度的CTO对于一个技术人来说是多大的舞台么？
　　他知道，但对于加入百度这件事，他或许真的是无感，他觉得在搜狐挺好，《中国企业家》采访王小川，他自己说了一句话：＂我的性格里有一面，是对世事变化懒得应对近乎迟钝＂。
　　太痴太痴。
　　这就是性格，是对名利的迟钝，是对认定的人和事的坚决，他相信搜狗总有一天能战胜百度，只要他在一天，搜狗就有一天这种的希望，就有资格做这样的梦。人走了，梦就碎了。
　　第一次感情危机，没有毁掉张和王的信赖，反而检验了两人间复杂但紧密的情感联系。如果说2003年只是加盟，那2009年的王小川就把自己的命运和搜狗绑在了一起，死也不分开，从此而今如是。
　　02
　　一挽狂澜
　　△图片来源网络
　　我不想把狷狂的张朝阳写的很功利，也不想忽视毕竟是他在绝大多数时间的支持才成就了搜狗。我只能说，在搜狗的两次命运转折中，更多的扮演核心价值守护者的人，是王小川而不是张朝阳，即使王小川只有5%的股份。
　　百度的CTO刘建国2000年加入百度，同样是从头搭建百度的技术体系，他只干了六年，拿到了7%的股份。
　　王小川从搜狐研发中心开始、做了产品做管理，把搜狐的整个技术体系提升了一代，然后又内部创业做了搜狗，又当爹又当娘，小心翼翼呵护备至，17年只有5%的搜狗股份。
　　搜狗的5%从数量上说，怎么能和百度的7%相比，被腾讯收购的消息刺激后的搜狗2020年当下的股价，差不多是百度2005年股价的一半多点儿。
　　龚宇在爱奇艺的股份只有1.8%，王晓峰有没有百度的1%不知道。
　　只能说，这些人，真的不是为钱在做事。文人不爱钱，武人不怕死。王小川是真的不爱钱，他只爱搜狗。
　　2009-2010年，谷歌退出中国，留出了20-30%的市场份额空间。
　　王小川觉得天赐良机，张朝阳却志不在此，主要资金用来加强搜狐视频的正版内容，这个选择本无错，但王小川急得嘴上冒泡，才知道张朝阳在接触周鸿祎。
　　王小川心凉了半截。
　　360要做搜索，周鸿祎一开口就是要吃下20%的市场份额，靠360自己是不够的，于是瞄上了搜狗。
　　2010年，百度市值接近300亿，周鸿祎想吃掉剩下所有搜索份额，打造百亿美金企业。
　　周鸿祎的勤奋、拼搏精神远过于张朝阳，2010年又是刚刚打完3Q大战，正是意气风发。他干事一向风风火火，不达目的不罢休——搜狗虽小，但毕竟架构齐整，在搜索团队的体系性、团队建设上，360还是野路子，搜狗已经是正规军。
　　盘子又小，大老板也不太在意，还有个天才在里面撑大局，周鸿祎是怎么看怎么爱搜狗。
　　于是找到张朝阳，拍着胸脯说，我要买下搜狗浏览器（来强化360浏览器的市场份额），咱俩再联合成立个搜索公司，干掉百度当老大。
　　张朝阳不太信什么干掉百度一类的话，太夸张。但算算如果吃掉20%-30%的搜索份额，那心里也是揣着火炉般滚烫。
　　王小川第一时间、明确的表示不同意和360合作。
　　核心原因，周和王的确不是一类人，没法共事。也可以说，君子的弱点就在于，道德标准太高，难免自限。
　　但这次，王小川不敢说什么＂连搜狗一起买了＂的话，说出来正好趁了360的心意。他费劲巴拉和张朝阳解释半天——什么搜狗浏览器不能卖，是三级火箭的一部分，搜索更不能卖，那是未来……
　　这些话，哪有百亿美金吸引人。
　　据说，智商极高的人，情商未必就高。为了＂救我狗命＂，王小川琢磨半天，想出一个笨办法——找个比周鸿祎更好的战略投资人，或许就让张朝阳熄了这份碎碎念。
　　接下来这段，只有《中国企业家》的采访是独家版本，故引用如下：
　　王小川没有见客户，见的是马云。王之前王小川从来没见过马云，而这次谈话也只有短短的40分钟。马云先问搜狗输入法是不是王小川做的，接着说了投资的三个原则：第一是有没有机会做成，第二是团队可不可信，第三是对阿里有没有好处。
　　第一点一直是王小川最坚持的，他和马云说搜狗一定能成，现在的投资非常关键。第二点张朝阳在行业里品行大家都看得见，马云相信张朝阳。第三如果搜狗做成会抑制百度，对阿里有好处。这次谈话后，马云开始做调研，同时找张朝阳谈入股。
　　2010年8月9日，搜狐与阿里巴巴联合召开发布会宣布：阿里巴巴与搜狐已达成一致，双方将成立合资公司共同发展搜狗。搜狗负责人王小川将出任新合资公司CEO。
　　当天中午，王小川微博发布一条消息，＂搜狗分拆，阿里注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王小川终于能独立操盘搜狗了。
　　03
　　二救＂狗命＂
　　△图片来源网络
　　实话实说，阿里给搜狗带来的价值，主要就是挡住了360给搜狗带来的第一次诱惑。
　　但在帮助搜狗发展壮大搜索这个事情上，阿里是没什么办法的。当时的阿里，百度云事业部刚刚建立，还是那个＂技术黑洞＂的阿里，没什么技术可以给搜狗，也没有业务可以和搜狗融合；至于流量，阿里自己还不够用。
　　阿里的投资，主要是为了牵制百度——当然，还有马云对王小川的激赏，这是重要的次要原因，阿里对搜集技术达人有癖好，比如蒋凡、王坚。
　　但是，王小川真正想要的倾力支持，是得不到的。
　　于是，两年后，阿里和搜狗体面的分了手，王小川的内部信里写的清清楚楚——＂随着搜狗的战略升级，我们预期阿里集团难以在战略层面继续加强对搜狗的支持。＂
　　君子绝交，不出恶声，能够用＂预料难以继续加强对搜狗的支持＂已经是他能表达情绪的强度的上限，他很失望。
　　他要的不仅仅是钱、面子，他要的是倾力支持，他知道搜狗和百度的差距很远，是刚过10%和接近70%的区别。
　　如果2003年的王小川还在想超越百度，那2009年的他还心存希望，2012年的他，更多的想到的是，如何让搜狗体面的活下去，成为市场老二。
　　穿着红衣的周鸿祎又出现了。
　　这时的张朝阳，暮气比2010年又深了些。
　　周鸿祎给的诱惑也更大了些——据说，开出的条件，是彻底整合搜狗，当然，这样就可以让张朝阳成为360的大股东。
　　彼时的360已经是堂堂正正的百亿美金企业，而搜狐日渐凋零。
　　而周鸿祎已经率队和百度干了一段时间，尽管发动了所有引流渠道，也仅仅是站在20%的门边上，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需要买下搜狗12.7%的市场份额。
　　张朝阳这次是真的动心了。
　　王小川知道这次麻烦大了，没准就＂送了狗命＂。
　　但他的办法还是老一套——我再找一个比360更牛逼的投资人。
　　当时360已是中国第四大互联网公司，前三大是BAT，阿里已经分手，只剩百度和腾讯可以一谈了。
　　按说，百度有最强的动机，毕竟买了搜狗后市场份额就更加寡头化了，对360的压制也更有力了。
　　但是，好事不成。
　　坦率说，李彦宏倒不至于小肚鸡肠到王小川拒绝过一次当CTO，就对他有成见，主要还是百度当时的精力99%放在如何抓住那张移动互联网的门票，而不是对付本来就实力逊色很多的搜狗……
　　按理说，慢慢谈，也不是没有机会。但王小川真的等不及了，再等，搜狗就姓周了，虽然，搜狗也从来不姓王。
　　他找到成都七中的同学，腾讯COO任宇昕，联系上了刘炽平，找上了马化腾。
　　没想到事机不密，当然，可能也是故意不掩饰，希望透些风给张朝阳，让他缓缓那份焦心。
　　无奈张朝阳想当360的大股东。
　　江湖野史里，王小川上演了一个绝对可以排进中国互联网江湖奇事榜前五的奇景——
　　正待赶往首都机场搭飞机的王小川，在去机场的路上接到了张朝阳的电话，张朝阳不听王小川的解释，而是通知他——一个小时后回到五道口开会，否则立刻免职。
　　王小川满心不忿，但他很冷静，知道自己只有1个小时的时间窗口。
　　只有一个小时的王小川，穷途末路＂救狗心切＂的王小川，干了一件惊心动魄的事儿。
　　他在从机场返回搜狐的不到一小时里，打电话说服了刘炽平和马化腾。
　　于是，他是带着一个好消息、带着胜利的微笑，出现在面色铁青的张朝阳面前的……
　　实话实说，这次救了搜狗的，不完全是马化腾，更恰恰是周鸿祎。
　　周鸿祎3Q大战和腾讯结了死仇，也一巴掌打醒了腾讯——模仿式创新再也搞不得，更不是事事都要腾讯自己亲力亲为，把自己不太擅长做的事情、资源开放给给更专业的人，比自己亲自做要强。
　　有了这种心态，才有了把电商资源给了京东，把搜索业务注入搜狗。
　　但是，真正成就了这事的，还是王小川的一片痴心。
　　搜狗除了获得腾讯4.48亿美元投资，还获得保持独立，还接盘腾讯搜搜业务，以及腾讯各个一级入口。
　　周鸿祎此后不久便渐渐停止了搜索市场的急进，和此也无不关系。
　　04
　　落花时节又逢君
　　△图片来源网络
　　腾讯按照9美元收购搜狗全部普通股将耗资超过百亿元，会对腾讯集团的现金流造成一定压力，足见诚意满满。
　　业界各种猜测，大多数人认为腾讯是为了抵抗头条、阿里在搜索市场上的攻势。
　　问题是，不收购，腾讯也是最大股东和第二大投票权拥有者，搜狗和腾讯的协同也没有任何问题，为何还要花这笔钱？
　　我做一个最好的猜想，是腾讯为了彻底解决搜狗发展不得力的问题，接受了王小川的提议。
　　从2013年拿到腾讯战略投资再到搜狗上市再到今天，搜狗在搜索市场上可谓未立尺寸之功。
　　是王小川无能么？客观讲，主要还是投入问题。
　　李彦宏当年意气风发时，有句名言——搜索不是有钱就做得好的，否则应该是微软的搜索最好。
　　这句话其实还有下半句——但没钱是绝对做不好搜索的，否则有可能是搜狗。
　　搜索先要有庞大的存储能力，然后要有先进的分布式计算、云能力、搜索规则优化，最近还加上了AI。
　　因此，搜索有两大特点——金钱黑洞、技术黑洞。
　　如果李彦宏当年知道搜索这么花钱，可能没有勇气开始——百度历年累积在搜索上的何止数百亿美金，上万名人员……搜狗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的资源，从技术体系性上也不具备整体跨越的创新性，还是同属第三代搜索引擎。
　　阿里、腾讯两次加注，现金也不超过10亿美金。
　　2013年到现在，王小川可能明白了一件事，搜狗的独立发展，解决不了搜狗的突破性进展的问题，和他的才华无关。
　　所以，我猜是王小川推动了这次收购，他要让搜狗彻底融入腾讯，也只有融入腾讯，腾讯才能有无保留的支持和无尽的资源来发展搜狗。
　　所以，王小川才频现深圳，穿针引线……
　　这是一个父亲，在送女儿出嫁前，能做的最后的努力。从此，搜狗不姓张、不姓王，改姓马。
　　至于自己的去留与利益，还重要么？17年，10%的市场份额、5%的股权……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王小川鬓边似已现白发，消息公布这夜，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檐前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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