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演通论释道德经第三十四章
原文: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翻译:
大道就象河水泛滥一样遍布世间左右,生发出万物但并不干涉其自由生长,且并不以此为功,不把万物视为自己所有。也就是说,道滋养了万物,但并不以自己为主宰,它作为本原存在,朴素的总是没有任何要求、任何属性,可以算作最渺小的,以致于至小无内。万物归于道,而道并不以自己为主宰,这是道可称之为伟大的地方。换言之,正因为道包容了一切,至大无外,但从来不自以为大,所以才能成其为伟大。
总论
本章再一次重复了很多章节的内容。事实上,《老子》文本的发展过程最早可追溯到郭店楚简的版本;然后是马王堆帛书甲本,不避汉高祖刘邦名讳,可见在成文在刘邦称帝之前,帛书乙本避汉高祖刘邦名讳,不避汉惠帝刘盈、汉文帝刘恒的名讳,可见在抄写或成文在刘邦之后、刘盈之前;再后来发展为西汉《老子邻氏经传》、《老子傅氏经说》、《老子徐氏经说》以及《刘向说老子》四本,只是已经散失;最后发展为以王弼为代表的各个通行本。因为有些版本如河上公本偏于把《道德经》朝个人修行的法门理解,而王弼的版本离本原的思境最近,所以我采用的是王弼的版本。其间自会导致越来越多的内容扩充和雷同的反复说明。事实上,《老子》并非证明体系,信息量也不大,其本意言简意赅,各种类比和重复的说明只是帮助始终不得要领的庸众罢了。
本章中道的特点"生而不辞"、" 功成而不名有"、" 衣养万物而不为主"、"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在第二章就以"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几乎同样的表述过。虽然第二章这种表述写的是圣人如何"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但这种做法本身就是效法于道,故与道同。毕竟,与道同,合乎道,才算得道。甚至有些版本中"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就是写圣人的,为"是以圣人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第七章讲道"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圣人"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和本章"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在内涵上也是一致的,即无论道也好,圣人也好,表达的都是:唯其无为,才能无所不为。
(一)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中的"泛" 在某些版本中为"汜", 同"泛",指广泛或泛滥,是把"道"比喻为水,以水周流于万物的样子来比喻道无所不在,渗透于万物的特点。换句话说,正因为"道"至小无内、至大无外,蕴含于万物之中,又超越于万物,所以难以表达,只好继续如第八章以水喻道的方式来表述。
当然,如果翻看郭店楚简版本,可知楚简版本丙中有云:
大一生水,水反辅大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大一,是以成地。天地(复相辅)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复相辅也,是以成阴阳。阴阳复相辅也,是以成四时。四时复相辅也,是以成寒然(热)。寒然(热)复相辅也。是以成湿澡(燥)。湿澡(燥)复相辅也,成岁而止。
古岁者,湿澡(燥)之所生也。湿澡(燥)者,寒然(热)之所生也。寒然(热)者,四时者,阴阳之所生也。阴阳者,神明之所生也。神明者,天之所生也。天地者,大一之所生也。
其意思就是说:水是万物的本原,和古希腊最早的哲学家的泰勒斯如出一辙。大一生水,即"道"最早显现为水,因为大一(即"道")作为本原存在只是一个概念空洞,其内涵随着人类认知边界的拓展而拓展,在初级文明阶段,为了便于理解,可暂时把水视为本原。《物演通论》中也一样,并不指出本原存在的具体内涵,确切说只是一个没有具体载体的弱演变量(即存在度),但如果实在不能理解,也可以在现代宇宙论的模型下暂时理解为奇点状态下的能量存在,但能量本身还有待说明,这个具体的解读一定会随着人类认知边界的拓展而变化。
总之,无论直接把水视为本原存在,视为道,还是以水喻道,都不重要,都只是人类有限认知下为了便于理解道而做的局限性的表达,不必深究。
(二)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中"恃"指依靠,凭借,即万物依赖于道而生成。"辞"的意思归纳起来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是管理、干涉,一种是讼、是要、是言说。从根本上而言,这两种说法表达内涵是一致的:道分化出万物,但并不指手画脚的干涉万物的自由生长,不告诉万物那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更不把万物据为己有。落实在统治者身上,就是不要对老百姓做那些"尚贤、尚利"的功利诱导,让老百姓保持天然的淳朴就好;落实在父母身上也一样,以身作则的不言之教胜过所有说教。统治者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不是老百姓的主人;父母生养了孩子,但孩子也不属于父母,不是父母的私有财产,更不是防老的工具。
"衣养"指天覆地载的生养,天覆为衣,地载为养,"衣"以其具体的对身体的覆盖功能指代天。"衣养万物"即"道"用天地孕育出了万物。这是文明初期中国人生于天地之间,以天地为父母,以天地为依存条件的最粗浅的认知,故以天、地、人为三才。"常无欲,可名於小"是指作为本原性存在的始基存在,是如原子、基本粒子之类却又无限可分的万物最小的基本单位,它具体是什么取决于人类的认知边界。比如,在现代物理宇宙论的模型下就是奇点能量态存在——但实际上,能量本身还有待说明——在中国古代视之为"至小无内"的存在。 换句话说,"无欲"是"道"对万物整体上的派生功能,但并不干涉万物具体的作为;落实在人身上,就是战略上的引领,而非战术上的指导。以此,才能实现无为而无不为,才能实现无为之事和不言之教。
总之,这句表达的是"道"派生出天地万物,但并不自以为功,更不自以为主宰,不把万物视为己有。它质朴得如未派生出天地时的样子,无任何要求和属性,谦卑而渺小乃至于至小无内,让人看不见、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中国古代是"气一元论",在《庄子》中表述得尤其清晰,所以,"至小无内、至大无外"的"道",在"气一元论"下也可视之为"气"。它渗透于万物、超越于万物、统一于万物,却从不自我显现。
(三)
"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中的"大" 既是"道"至大无外、囊括了一切的"大"、超越于万物的"大",也是它不以此为"大"而真正"伟大"之所在。全书讲天之道、人之道,就是为了让人知道天之道以后,效法于天之道,于是成就人之道(即"德")。所以,书中会把道的"大"既视为一种现象特点也视为一种本质品格。
总之,这句的意思是万物归于道,而道并不以自己为主宰,可谓伟大。即真正的伟大是明明引领了众生,却并不自以为领袖,而视之为理所当然的对大众的服务,故并不自以为伟大。也只有这种遵从本心本性而理所当然的服务于众生是真正的伟大。这种伟大不试图拥有任何具体的东西,却反而真正拥有了最宏阔的世界,以此,庄子才能逍遥游,才能成就"人亦大"(见二十五章"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 )。
(文中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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