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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福贵苦难催生的山里人家(中篇小说上部)

  苦难催生的山里人家(上部)
  文/田福贵
  (一)
  很久很久以前,蔚县大南山是洪荒的原始森林。这里,除了漫山遍野的树林和茂密的灌木,就是成群结队的野兽。形体小点的是各种鸟类、鼠类、野兔、獾子、狐狸;大的猛兽有山豹、野猪、狼群。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维系着这里的物种平衡。
  川下的樵夫、采药郎中迫于生计,通常是在浅山(五里以内)活动。就这,也难免遭野兽侵嗜,落得尸骨无存。
  山脚下有个李家庄,百十来户人家。村民多数是财主李之怀的佃户。这李之怀为人刻薄,加上儿子在官府当差,他俨然是村里的土皇帝。盘剥佃户、欺男霸女无所不用其极。佃户们恨其阴损,背地里都叫他"里子坏"。
  在李家大院里,有一个叫春花的丫鬟,年及十三。虽是粗衣蓝衫,但却出落得明媚皓齿、亭亭玉立。对春花的美貌,"里子坏"早就垂涎三尺,他时不时招春花点烟、捶腿、按摩,趁机做一些摸摸捏捏的猥亵举动。要不是大老婆看得紧,春花很难不遭其祸害。就为这,春花没少被"里子坏"的两个老婆打骂、责难:"小婊子,狐狸精,也不看看你啥德行,再勾引老爷把你扔到山里喂狼!"
  "扫帚星,苦瓜脸,老娘把你养大是叫你勾引野汉子吗,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那好,今天别吃饭了。去,把上房的衣服都洗了,把夜壶和尿罐子都刷干净喽······"无法解释,也无处述说,满腹的委屈只能默默忍受。哭泣、求饶会招来更加严厉的责罚。谁让自己家穷呢?爹娘是佃户,家中她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自己八岁时被送进李家,为的就是减少一张吃饭的嘴。这还是爹——李有财千般托人、万般央求,外带不要工钱,白做了一个"堂柜"人家才勉强同意的,他是个半截手木匠。
  和春花一同进来的另一个苦命人儿是个男孩,叫九儿,大春花四岁。他的父母也是李家佃户,一年前由于积劳成疾,得痨病双双去世。为了活命,九儿进李家做了长工。他白天推磨、扫院,晚上喂牲口、打扫圈舍。
  春花的遭遇他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共同的命运让他从心底关爱这个善良无助的小妹妹。每当春花被饿饭的时候,他会偷偷地藏些料豆(煮熟的黑豆,晚上喂牲口),趁无人的时候塞给她;一些负重的体力活也会尽量提前帮她做好。九儿这边,缝缝补补的事也基本是春花给做。俩苦人儿相互帮衬,结成了胜似兄妹的情谊。
  第二年,"里子坏"的大老婆得了"大肚鼓(肝病)",俩月后撒手西去。百天未过,"里子坏"就要将春花收为偏房。他送给李有财两担谷子、一匹粗布、五贯铜钱做聘礼,喜日子定在六月初八。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不啻当头一棒,让春花六神无主,她欲哭无泪,欲投无门。想到自己的大好青春将要葬送在这个一身淫邪的伪君子手里,春花是一万个不甘。
  "喜日"渐近,"里子坏"领着二姨太赶着马车美滋滋地去集市上采办婚礼用品。大院里就剩下"里子坏"的老爹、春花和九儿。趁着无人,春花来到磨坊,扑进九儿的怀里低声哭泣,断断续续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九哥。九儿也是一脸的无奈,他心如刀绞,可又无计可施。既没有办法解脱春花的苦难,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苦命的妹妹,只是木头一样痴痴地发呆。
  好大一会儿,春花停止了饮泣,泪眼婆娑地望着九儿:"九哥,我没活路了,带我跑吧。咱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给你当老婆,自己养活自己,行吗?"
  "行,天底下饿不死一只眼的耗子。俩大活人还愁找不到一口吃的。说走就走,等那老王八回来就走不成了。"此时,九儿表现得无比坚强。说完话,他拾起地上的布袋,装了几升小米,随手摘下墙上的镰刀和搭勾。转身回到里间,拽出炕上铺的狗皮褥子——这是爹娘留给他惟一的念想。俩人一前一后出了李家庄,直奔大南山。
  这是他们唯一的归宿,明知险恶但无选择。川下他们无处可投,更无法躲避衙门鹰犬的追捕。
  九儿拉着春花,拨着灌木丛一刻不停地走,实在渴急了就吸一点树叶上的露珠。山梁上不时传来野狼的嗥叫,但他们顾不上恐慌。与"里子坏"比,这算不了什么。春花的鞋不知啥时候跑丢了,两只脚扎得血肉模糊,每往前挪一步都像是万箭穿心。直到她脸色苍白,虚脱昏迷过去。九儿强咽悲伤,撤下衣襟为春花包扎好双脚,背起心爱的人儿继续往上爬。
  天近中午,转过一个山坳,隐隐听到水流的声音。仔细观察,左下方约半里地有一处泉眼,挺大。泉眼周边有野鸡、狍子活动。九儿没多想,背着春花一路处溜着下到泉眼边上。
  这个泉眼有炕那么大,清澈见底。苏醒过来的春花,喜不自禁,挣扎着从九儿的背上爬下来,扑向水边。但是,却因体力透支过大再次昏迷。看到心爱的人又一次"死"过去,九儿心痛欲裂,眼前一黑,直直地扑倒在春花的身边。
  "呼哧、呼哧"温热的舌头舔在春花的脸上。迷迷糊糊中,仿佛是九哥的气味,一会儿又变成"里子坏"难闻的狐臭······一个机灵,她醒过来。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眼前,不是九哥,也不是"里子坏",而是李家大院的那条黄狗,它叫大黄。
  这狗是春花洗衣服时从河边捡回来的。它就是一条本地土狗,雌性,模样也不太好看。"里子坏"不稀罕它,嫌它"该咬的时候不咬,不该咬的时候瞎咬",几次扬言要勒死它吃狗肉。倒是春花和九儿与它同病相怜,时常呵护才存活下来。在狗的意识里,这俩年轻人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俩主人仓皇出逃,大黄心里着急,使蛮力数次跳跃,蹦断了铁链。怎奈大门紧闭,无法跟随。直到午后,"里子坏"回来,从外边打开门,它才箭一般射出来,嗅着气味追上来。
  来到主人身边,大黄顾不得喝水,它奋勇出击,赶跑了逡巡在周边的一大一小两只狼,又咬死了一条蛇,这才爬在春花的跟前。
  这个时候,九儿醒转过来,两个人一条狗相拥而泣,是庆幸,还是悲伤?不得而知。一家"三口"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直到太阳落山。
  这时候,一群群野鸡、野兔、獾子、狐狸、狍子还有野狼相继来到泉眼饮水,这是他们每天日落前必做的功课。动物们互不侵犯,也无视九儿、春花和狗的存在,喝完水各自归巢穴。这些动物从未见过人,因此也不太怕人。傍晚来这里饮水,是它们千百年来的生活习性,这个泉眼是它们共享的资源。大黄虽数次跳跃、吠叫但被春花牢牢地抱住,他们静静地观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观。
  夜幕降临,冷风顺着山沟刮上来。举目四望,周边的山梁上闪烁着一对对绿茵茵的亮光——是狼群。身边的大黄呜咽着前后爪不停地刨着草地。春花打了一个寒战,她扬起脸对九儿说:"九哥,咱俩难过今晚了,可我不后悔,你呢?"
  "我更不后悔,能和你在一块,值啦!"说完话他抱紧春花翻滚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天当被、地做床,狼群作证,大黄为伴娘,这对苦命鸳鸯完成了他们的成人之礼。也不知过了多久,春花扶起昏昏欲睡的九儿说:"九哥,我太幸福了,死也不冤啦,你后悔不?"
  "我不后悔,也不想死,为啥要死?我要和你过一百年。别怕,那些畜生来一个我劈死它一个。"九儿扬了扬手里的镰刀。
  "九哥,我冷,要是有点火就好了。听爹说,野牲口都怕火。"
  这话提醒了九儿,他下意识地往怀里一模,心下就是一喜:"火镰在"。这也多亏了他晚上喂牲口,"里子坏"专门给了他一片火镰。
  九儿一个激奔子跳起来,手脚并用推倒一棵枯树,折成几段,就近揪下两把枯草,用掌搓碎,镰刀背子在火镰上挫了几挫,嘴一吹,火苗就"腾"地串了起来。他拿起身边备好的枯枝放在火上,一堆篝火就劈劈拍拍的燃烧起来。沉闷的夜空随之无限美好——这是名副其实的生命之火、希望之火。
  随着烟雾的飘散,狼群消失的无影无踪。九儿在山泉的另一面也架起了一堆火,找来些半湿不干的粗木头放在火上,这样,可保证一夜火不灭,也就是说这个夜晚他们是安全的。在离火堆不远的一块大石旁,九儿铺开狗皮褥子,半躺半靠地坐下,春花就依偎在他的怀里,大黄则时不时地跳跃着捉蚂蚱吃。他们实在是累坏了。一躺下,很快就进入梦乡。这是他俩从记事以来睡的最踏实的一个夜晚。
  摆脱了欺压,和心爱的人相拥而眠,再不用竖着耳朵,也不用担心被呵斥······自由居然是这么美好。
  山坳的冷风奈何不了他们,吸进鼻孔的烟气呛不醒他们,就连远处的狼嗥和大黄时不时的狂吠也浑然不觉。
  第二天,太阳爬上山梁的时候,九儿醒来。他感觉左臂有点酸麻,扭头一看,春花枕在他的胳膊上,长长的睫毛在抖动,九儿的胳膊洇湿一片,显然是泪水。其实,天一亮春花就醒了,她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宁静和温馨,就那么静静地躺着,感受着九哥温热的气息。劫后余生的欣慰和前路渺茫的担忧让她悲喜交集,最让她愧疚的是连累了九哥和他一同流浪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她甚至想到了以死来解脱。但她下不了这个决心,因为她知道,那样只会让心上人更加痛苦。想着想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淌下来,而且一发不可抑制。九儿搬过春花,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吻干她脸上的泪珠。什么也没说,也不知该说些啥,语言在这个时候是多余的。俩人就这么相拥着以肢体和眼神互相安慰。也不知过了多久,九儿感到头顶热辣辣的,他知道快晌午了。
  从昨天早晨到现在,他们亡命出逃,还没顾上吃一口东西,现在已是前胸贴后背了。饥饿这种感觉是越想越饿,九儿扶着春花坐起来,从身后的大石头上取下米袋,但是他却一下子僵在那儿。火是有,可米放哪儿煮呢?
  春花看他在那儿发呆,心知是为了"锅"的事。她忍着脚疼,蹒跚几步跳到九儿昨天推倒的那棵枯树前。那里还有一截三尺多高的树桩。这是棵桦树,这种树的树皮十分筋道,树死皮不坏。川下集市上就能买到用桦皮做的"桦壳子(罐状容器)"。在"里子坏"家,春花曾多次用这东西给地里的长工们送水、送饭。"九哥,你把这树桩里的沤木头抠出来,把桦皮对择,放在石板上烧就能做熟饭了。"
  "太好啦,花儿妹真灵,咱能吃上饭了,有你当老婆,太好了哈哈哈。"九儿抱着春花绕着大石头疯跑了两圈。
  没费多大事,一个三尺多长的树皮筒就完整地抠出来。九儿架起三块石头,又找来一块带凹面的片石放在上边,一个简易锅灶就垒成了。春花将桦皮清洗干净,用荆条穿过,从里边固定成一个U型,灌上水放在石板上。这时候,石板下的火已升着。慢慢的桦皮筒里就嗤嗤地冒出了热气。
  九儿吩咐春花看火,自己拿起镰刀进了树林。他从"桦皮锅"得到启发,想起了给春花做一双树皮鞋,但桦皮太薄,不够结实。转来转去,他选中一棵碗口粗的山柳,这种树树皮较厚,与树干接触也不是太紧,很容易剥下来,不大工夫,他就扯下一段二尺长的树皮。然后急急地往回走。
  在一个茂密的草墩下,一只孵蛋的雉鸡奔了出来。也许是趴窝时间太久,这畜生竟然不飞也不跑,只是炸着颈毛"嘎——嘎——"地一个劲示威。九儿没想太多,直接抓住它的脖子提溜起来,窝里的十几个鸟蛋也一并装进兜里。
  回到泉眼边,饭尚未熟,雉鸡却已被他攥死。直接就扔在火里;十二颗鸟蛋挤破两个,剩下的摆放在石板上。
  趁着等饭的空闲,俩人动手做鞋。九儿比着春花的脚,将树皮割成两个瓦筒样,"瓦筒"的边缘锥四个眼,解下春花脚上的布条系在眼里,脚踏进树皮槽,前后布条一勒,一双"婚鞋"就诞生了,这大概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寒酸"的聘礼了。
  系好"鞋带",春花试着走了两步,虽不怎么合脚,但起码不挨扎了。她高兴得搬过九哥哥的脑袋赏给他一个狠狠的吻。
  空气中飘来浓郁的肉香,石板上的鸟蛋也熟透,有一半爆裂,露出白嫩的蛋清。九儿随手折下四根"筷子",就近捡起两片石头,泉眼里涮吧涮吧,他们的"婚宴"就开席了。
  没有礼炮,也没有花轿,来宾只有大黄一位。"念喜"的来了不少,它们落在树头上"嚓嚓嚓嚓"地叫个不停。
  饿急了的新娘、新郎无心它顾,狼吞虎咽地吃起了两天来的第一顿大餐。烧焦的鸡皮、骨头、内脏扔给大黄。其余的被二人一气吃了个净光。这是他们从记事以来吃得最香、最饱的一顿饭。
  饭罢,俩人牵手坐在树荫下纳凉:"九哥,咱还往前走吗?你说里子坏会不会撵到这里来?"春花无不担忧的问。
  九儿想了想:"应该不会。我估摸着咱们走出有二十多里,"里子坏"即使追也追不了这么远,他们那些人都怕死。"
  "再往里走就怕找不到水,那样咱俩渴也得渴死。这里有水,还有那么多的野物,吃的应该不愁,先别走了。现在当紧的是找个藏身的地方,最好是山洞。这泉眼边潮湿不说还危险,如果有豹子或山猪来,咱俩就死定了。"
  "哪有那么合适的山洞呢?"
  "今天中午,我发现西边山崖上有个洞,洞口有野鸽子飞出飞进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上去?你和大黄在这等我,我过去看一看。"说完话,九儿站起身,将镰刀留给春花,自己提着搭勾,绕过泉眼,向西边的断崖走去。
  工夫不大,他跑着返回来。面带喜色:"春花,咱有家了!那洞有路,就是有个一丈多宽的豁口无法通过。我盘算着架两根木头就行。走,咱赶紧过去。"九儿收起狗皮褥子,团吧团吧塞进米袋,垮在肩上,一只手搀扶着春花,穿过树林,来到崖下。
  这处断崖距泉眼有三百来步,坐西向东,七八丈高。离崖顶两丈左右有一洞穴,与洞穴平行的崖壁上是个断层形成的平台(一般称做崖栈),尺把宽。上面生长着一些蒿草和灌木,接近洞口处断开一个一丈多宽的豁口。
  九儿将春花带至崖栈的入口处,拿起镰刀进入树林,他必须在天黑前砍倒两根至少丈二的长木。虽说不需要太粗,但因工具不称手,一点一点的割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将近一个多时辰,九儿拖着两根长木回到崖边。稍微休息了一下,他扛起一根木头沿着崖栈往前挪动。到了断口处,小心翼翼的将长木顺过豁口,担在对面石台上,还好,长度有富裕。如法炮制,第二根木头也顺利放好,一条简易的木桥搭成了。他返回山坡,割了四根荆条,把两根圆木打了几道箍。这才扶着崖壁,慢慢地走到洞口,探头向里张望:"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喷出洞口,难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呛得九儿连打了几个喷嘁,要不是身体一直向里倾斜,很有可能就被冲下山崖。九儿本能地往下一蹲,强压心跳定睛察看,是蝙蝠,一大群,有上千只之多。他们盘旋在洞口周围,充满敌意地监视这个不速之客。九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他依旧不敢大意。弯腰从脚下抠起两块石头扔进洞里,听听无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慢慢走了进去。
  这个山洞口小肚大,里面有两间房大小,地势里高外低,很干燥。地面是一层渲乎乎的鸟粪,有一尺多厚,这里是蝙蝠的巢穴。九儿沿着石壁仔细地观察了两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在接近洞口北侧的地面上,有一个石坑,约三尺长,一尺多宽,底部有微弱的光亮,这应该是一个天然的裂缝。
  九儿走出来,从崖栈边够了一些干草和枯枝,回到洞里用火镰打着。随着烟雾升腾,盘旋在洞口的蝙蝠四散逃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抽出镰刀,返身走过木桥,弯腰清理崖栈上的杂草、覆土和碎石。一顿饭功夫,一条平整的石板路就清理出来了。九儿扶着春花,吆喝着大黄,一家三口迈着碎步,乔迁"新居"。安顿好春花,九儿从泉眼提回一"锅"水,又捡回两捆树枝、五六根枯桦树。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二人顾不上休息,在火上加了几根粗点的柴禾,开始用木棍、石片清理地下的鸟粪。抠啊——刮啊——扔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匍匐在粪堆上双双睡了过去。
  (二)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春花被一阵"吭哧、吭哧"的声音惊醒,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爬起来。九儿仍在酣睡,大黄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阳光由下至上斜照在洞顶和石壁上,红彤彤的煞是好看,但除此而外并无其他异常。她竖起耳朵又仔细地听了一会儿,确定声音来自崖下。她慢慢地走到洞口,探出身躯向下察看:嚯——原来是一群野猪在拱食鸟粪。这群野猪十五六只的样子,两头大的有五百多斤,脏兮兮的獠牙露出唇外半尺多长;小点的也够六七十斤,这应该是一个家族团伙。春花折回身推醒九儿,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崖下。九儿随春花来到洞口,二人蹲下身,静静的、半是惊悸半是欣赏地观望着。可不曾想,一个时辰过去了,这畜生们竟没有离开的迹象,有几只还贴着崖壁躺在地上晒起了太阳。
  不行,得赶走它们,要不连"门"也别想出。想到这,九儿拉着春花回到里边,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则从洞里搬起一块脸盆大的石头,蹑手蹑脚地走出洞口,瞅准躺着的一个野猪直直地放下去"噗——"石头砸在野猪的胸部,它当场毙命。其他的同伴呆愣了一瞬间"轰"的一声四散逃窜。九儿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又搬起一些石块扔下去,边扔边"呵、呵"地大声吼叫。看看四周再无动静了,这才拿起镰刀准备下洞。春花拽住他:"九哥,拿点火种,下去点着。"这是他们两天来得出的宝贵经验。
  九儿返回身,将昨晚的灰堆扒拉扒拉,找出几个红火头,对着一截碗口粗的枯木吹了几口,那枯木就冒出了浓浓的烟雾。九儿举着冒烟的树段,边走边吹,来到崖下。他就近划拉了些枯枝败叶对着火种引着,又找了些柴禾堆在上面。这才扛起野猪急慌慌地往回返。这野猪有八十多斤,胸部爆裂,口鼻仍在哩哩啦啦地淌血。仗着年轻体壮,九儿一路疾走回到了山洞。
  这时候,崖顶传来狼的嗥叫,大黄上蹿下跳,狂叫不止。九儿扭头一看,四只野狼已来到崖栈上,它们边走边舔食路上的血迹。九儿一个激灵跳起来,将两根架在崖栈上的木头拽回山洞。自己攥紧镰刀站在崖栈的这一端与狼对峙。狼还在增加,就这工夫,已经聚集了十二、三条,它们阴森森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九儿,头狼不住地用前爪刨地,嘴里发出"呜、呜"的低鸣。但它们不敢跳跃一仗多宽的断崖,九儿也不敢离开。
  "九哥,火!"春花递出来一个燃烧着的桦皮火把。九儿接过来朝对面直接扔过去。火把落在狼群中间,有几只狼被火苗燎住,"轰"地骚乱起来,跳跃着向后逃盾。其中有两只被挤下山崖摔得七窍流血,但它们顷刻间被撕咬得无影无踪。血腥味让狼群发疯,即使是同伴它们也不会放过。
  看着狼群逃下崖栈,九儿取出一抱枯木点起火这才进了洞。外面的局面他无法预料也控制不了,钻在洞里起码暂时是安全的。
  他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斜靠在石壁上,眼瞅着野猪发呆,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一大坨野味,吃是吃不了,放又放不住,扔掉舍不得。
  而此时,春花却是一脸的喜悦,心情与他截然相反。她拿着搭勾这里敲敲哪里撬撬,搬起了一大堆石头。这些石头有薄有厚,有大有小,其中一块一寸多厚的石片有二尺见方。
  她搂着九儿的脖子把他拽起来。"九哥,有肉吃了还发愁?快起来。用这些石头磊锅台,把石板架起来,咱今天吃烤肉,吃不了的炕成肉干。猪皮做鞋,剩下的割成条,当绳子用。"
  "哎哟,好妹妹,你真是个神仙,我咋就没想到呢!咱以后就靠打猎了,有了绳子就能做弓箭,弄个野鸡、兔子啥的就容易多了。"说完话,小两口开始动手,他们选择洞口的拐角处垒起了一个集烧烤和"石板烧"为一体的锅台。
  这当儿,一股刺鼻的怪味飘进山洞,春花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喷嚏。洞口一只逡巡多时的老鹰"秃噜噜"地掉下来,扑腾了几下摔到崖下。九儿感到奇怪,他走出洞口,探头察看。就见丛林中漂浮着一层淡淡的烟幕,狼群不知啥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草丛里岩鼠、野鸡、野兔、獾子、狐狸、狍子等在成群结队地逃窜·····
  原来是崖下的火堆引燃了鸟粪。也不知那些蝙蝠平时都以啥为食,燃烧的粪便居然如此难闻,人尚且受不了,何况野生动物。照此看来,这东西应该是难得的宝贝,幸亏昨晚没有都扔下去。
  此时崖下应该是安全的。想到这,九儿将两根原木重新架起来,拿起镰刀、领着大黄下了山洞。他得抓紧储备水和柴禾,要不等鸟粪熄灭了,指不定还会有多少野兽到来呢。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此时此刻,这附近的山坡别说野兽,就连虫虫蚁蚁也都隐藏的无影无踪。仗着从小抗活练就的坚韧耐力,九儿一趟一趟地往洞里搬运"物资"。但凡他和春花能想到的,感觉有用的东西基本弄了个差不多。光水就存了四个桦皮筒、干柴十几捆、还有细软的茅草和做弓箭的材料。
  太阳偏西的时候,九儿完成了"户外作业"收工回家。这回,他没忘记将架桥的圆木抽回洞里。
  春花熬好"一锅"小米稀饭。俩人儿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喝起来。吃完饭,动手拾掇野猪。也不懂得先开膛破肚,从背上直接划开皮就一条一条地掏着往里割,春花拿到火上烤,烤熟烤干卷在桦皮里。烤肉的香味招来大批的食肉动物,崖上崖下不时传来嗥叫、打斗和撕咬的声音。但俩人忙得不亦乐乎,对此充耳不闻,春花时不时地把烤好的肉塞在九儿的嘴里。天放亮的时候,一只野猪变成了七八卷肉干。
  望着身边这一大堆肉干,春花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她哽咽着说:"九哥,我一辈子也么见过这么多肉,咱是不也成财主了?你说,这得值多少钱?"
  九儿搂过春花:"我也没见过。"里子坏"家过年时也没有这么多。咱歇会儿把,睡醒、歇好了就做鞋、做弓箭,以后各式六样的野味咱可劲儿吃。"
  九儿站起身,将昨天割回的茅草铺在西南角的石板上,上面盖了一层桦皮,狗皮褥子铺在桦皮上,一张"席梦思"就做成了。二人躺上去,没说几句话就相拥着睡着了。
  一天一夜的惊吓和劳累,加上"衣食无忧"的满足让他们睡得分外香甜,外面的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居然丝毫没有打搅到他们。这个真可实料的"洞房",他们入得是太投入、太虔诚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春花醒来,她推开九儿的胳膊坐起身,望着洞口的雨帘发呆。忽然,她感到哪儿不对,咦——大黄、大黄呢?春花推醒九儿:"九哥,大黄不见了!"九儿怔了片刻,这才想起,从昨天早晨大黄跟着他下洞就没回来过。二人来到洞口,冲着空旷的山峦吆喝:"大——黄——,大——黄——"
  大黄、大黄、大黄······轰隆隆,回音伴随着雷电来回滚动,大黄没有出现。
  "可怜的大黄,肯定是叫狼吃了,呜——"
  "别哭春儿。等雨停了我出去找找,也许它在哪儿猫着,听不见。"九儿将春花扶进里边坐下。自己提着猪内脏借雨水清洗。洗完后放在石板上烧烤:"这些东西原来是给大黄留的,唉——咱吃了吧。"九儿眼圈也有点红。
  "啊!九、九哥·······"春花一脸惊惧,手指颤抖着指着粪堆的后面,她脸色苍白,竟说不出话来。九儿起身一看,也吓了一跳。原来是两条蛇从"地坑"(裂缝)里爬了上来,大概它们是想找一个干燥点的地方栖身吧。
  这两条蛇黑花色、"烙铁头",是一种剧毒蛇,有小孩胳膊粗。九儿抹身抽出一条湿木棍,"噼啪、噼啪",疯狂地砸向两个不速之客,几下就将它们打死。这俩蛇或许就是为避避雨,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也没有防备被攻击,要不九儿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将死蛇扔下山崖,九儿抽出一些炭火丢进坑里,又把地上的碎石往里填了许多,直到看不到一丝光亮了才停下手来。
  石板上的心、肝、肠已熟透,空气中弥散着诱人香气,但春花一点胃口也没有。她沉寂在惊悸和悲伤之中,就那么时睡时醒地一直坐着,听风、听雨、听野兽的嘶吼和惨叫。
  天亮时,风停雨住。红彤彤的太阳跃上山坳,最先惠顾他们的"洞房";明媚的天空蔚蓝蔚蓝的没有一丝云彩,花草树木洗却尘土,焕发出或葱郁或嫩绿的娇姿;动物们携妻带子,在大石上嬉戏玩耍,相互梳理着被雨水弄皱的皮毛。
  目睹这世外美景,春花的心绪好了许多,她甚至想走出去参与小动物们的互动。"春儿,赶紧回来,小心蛇。雨后这种东西多。"九儿的一声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她返身回到洞里。九儿正在用石片刮猪皮上残留的脂肪。"春儿,今天没啥事,咱趁着猪皮还软乎,做鞋子吧,我想出办法了。"
  他拉过春花,让她站在还没有清理的鸟粪上,用一根小木棍沿着春花的脚底划出两个"鞋样",然后用镰刀掏成两个前高后低的"模子",将猪皮割成椭圆形铺在坑里,找出些干土和石子填充拍实,四周多余部分折回来充当鞋帮。"等它干透了,也就不走形了,叠住的地方用皮条一缀就成了,里子坏的毡帽就是这么做成的。"
  "太好了,九哥哥!赶紧点,做你自己的。"春花欢呼雀跃。工夫不大,另一双男式皮鞋也放在模子里等待"出厂了。"
  做完鞋子,他们将剩余的猪皮割成宽窄不等的长条,搭在木棍上让它自然阴干。下午,九儿砍回一根一握粗的"山槐"(硬杂木)放在火上熏烤。待它烘至半干,弯成弓形,用一条稍宽点的猪皮搓成圆筒,拴在两头做弓玄。将"六道木"去皮,小头削尖算作是箭。第一只箭做好,搭在玄上在洞内拭射"嘭,嗖——"弓的力度够大,但箭头太轻,射出去发飘,偏离目标很多。
  "咋啦九哥?能用不?"
  "唉,箭头轻,要是按个铁钉就好了。"
  "这荒山野岭的哪有铁钉,你绑块石头试试。"
  九儿从身边捡起一块石子,用草拴在箭头部位,瞄准对面一块凸出的石头"嗖——啪",稳稳命中,箭杆折断。
  "成啦!"九儿大喜过望。
  他捡了一堆指头肚大小的长条形石粒,出洞割回两捆"牛筋子"剥下皮将石子绑在箭头下方一寸多的部位。这种灌木的内皮不但柔软也很筋道。
  一边的春花灵感凸现,试着用它搓绳子,居然很好搓,也特别有韧性。小指头粗的一截绳,九儿使劲拽竟扯不断。"九哥,你小时候扣过麻雀没?"
  "扣过,咋啦?"
  "咱就用那办法支块石板扣野鸡、班雉你说行不?"
  "这里的野物多、又那么呆,照理说行。我明儿个再弄些牛筋子,多搓点绳子,试他一试。"
  "我爹活着的时候支过"石丫子"砸黄鼠狼。底下放拨棍、丫口的一半用二寸细绳缠一圈,顶在石板边缘,只要有野物压低拨棍,石板就会自动落下,很好用。你搓点细绳,做完箭,我支它几个试试。"
  此后的七八天时间里,他俩基本不出洞。吃饱、睡醒就做箭、搓绳。洞外的秩序又恢复到从前。闲暇的时候,九儿就在洞里练射,几天下来,两丈之内极少失手。春花的绳子搓了两堆,粗点的有十几丈。"你搓这么多绳干嘛?"
  "有用。你等着瞧好吧。"
  "哈、哈!这回咱是真正的猎户了,猎户就是鞑子,你就是鞑子婆娘。"
  "我愿意。"春花白了九儿一眼。"九哥,我想出去看看,每天在洞里快捂出毛了,咱去泉眼洗洗吧。"
  "这个鞑子婆娘,事真多,走——我的弓箭也该开荤了。"
  "哎,把那两个空桶吊下去,回来捎两桶水。"
  "哦,原来你搓绳子是为这个!嗯,倒是省不少力气。"九儿用绳子将两个桦皮筒吊到崖下,上面系在一块大石上。然后斜挎着弓,腰带上别了十几枝箭,搀扶着春花来到泉眼边。此时,天近中午。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烘烤着大地,山凹里呈现出一种雾腾腾的闷热。
  九儿和春花走到泉眼的下游,捧着清凉的泉水洗脸、洗头、洗身子。完了,又将浑身的衣服浆洗了一遍。山沟里不时传来春花欢快的笑声。此刻,他们不像是走投无路的落难人,倒像一对休闲度假的情侣,来到这与世隔绝的天地里,肆无忌惮地放纵激情。他们的衣服就地晾晒在草滩上,二人斜躺在树荫下秀恩爱,然后相拥着迷糊起来。
  "咕、咕、咕、咕"九儿被一种怪异的声音惊醒,他睁眼一看,原来是五六只石鸡在喝水。他悄悄拿过弓箭,也没起身,半躺着瞄准一只个大的"嗖"的一箭射出,"噗——突楞楞"那石鸡中箭栽到水里。其他的往后蹦了几蹦,见无动静,又折回到水边。九儿又搭上一支箭瞄准······春花的手压在箭杆上:"九哥,咱不在这儿杀生,让它们该来还来,别坏了乡俗,你没看见,狼都不在这儿捕食?"
  "行,听老婆的。咱回去睡吧,这里咋说也感觉不牢靠。"俩人穿好衣服,水里捞出石鸡,灌了"两桶水"提着回到"家里"。
  此后的日子里,九儿每天出去狩猎,而且从未空手:野鸡、野兔是他的首选,基本是手到擒来。他在梁顶和崖下支起二十多个石丫子,分类放些碎骨头、蚂蚁蛋、死蚂蚱、榛子、橡子什么的,居然收获颇丰:山猫、黄鼠狼、班雉、石鸡等应有尽有,其中最多的是花鼠和岩鼠。他把这些猎物的皮整个扒下来,里边用茅草填充,悬挂在洞壁上,以期将来下山出售。川下的村庄常有走街串巷收购皮货的商贩,镇上的皮货店对此更是求之若渴,一张黄狼皮或五张花鼠皮可换米一升;山狸皮是做皮帽和衣领的上好选材,价格是黄狼皮的四五倍,只有大户人家的"老爷"或贵妇人才有资格穿戴。花鼠和岩鼠以坚果和草籽为食,其肉质和营养价值远胜其他动物,据说有催奶和"泛孩子"的功效——能使瘦弱的小孩变胖。
  九儿打猎,春花整理"家务"。鸟粪被他清理至洞口一侧,用蒿草覆盖起来(压气味);地面上松动的石块用搭勾都撬了起来,在洞口跺起半人高的窗台;她们的"卧榻",也从地下转移到地上(用木棍和荆条绑的床铺)。
  一个月后,两双"皮鞋"干透成型,里面垫些蒴草,穿起来很舒适,奔走跳跃轻便自如,而且是"绝对真皮",质量远胜"老人头"。
  "里子坏"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个"背叛"他的"杂种"居然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
  有了"鞋",春花再也不想整天待在山洞里了。她经常跟随九哥出去打猎,顺便采集些榛子、蘑菇、山杏、山梨什么的晒干储存起来。她完全适应了山里的环境,有时遇见蛇也不再惊惧,而是很随意地用棍子一挑就给扔出去了。
  洞里的食物日渐充裕,足够俩人半年用度,九儿也不用天天出去狩猎了。时令渐渐进入秋季,山坡上的树木呈现出五彩斑斓的景象。这如画美景让春花陶醉期间,好些时候竟流连忘返。
  这天午后,春花和九儿正在山梁上漫步。忽然,失踪多日的"大黄"从树丛中钻出来,匍匐在他们脚下。不远处一只硕大的野狼蹲在地上,向这边观望,但没有进攻的迹象。春花激动万分,她搂着"大黄"的脖子动情地呜咽起来。
  "大黄"的肚子鼓鼓的,乳房已下垂,堪堪就是临产的样子。毋庸置疑,这畜生"出轨了",意志不坚定,做了"狼哥"的"小三"。
  春花不想再失去它,解下腰间的绳子将它拴住,牵着往回走,那头公狼就不远不近地一直跟随他们来到崖顶。
  回了"家",九儿将搭桥的木头抽回山洞,春花解开了大黄脖子的绳套。它在山洞里转了两圈,一头就扎进那个"地坑"(裂缝)里,任怎么吆喝就是不出来。这畜生有了狼的习性。春花给它扔下去一些干草和肉干,就随它去了。大概是五六天光景,"大黄"产下一窝崽,听声音个数不少,用木棍挑着火把伸下去数了数确定是九只。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胎狗的气味招来了五六只土豹子,它们上蹿下跳,时不时发出狂躁的吼叫。九儿和春花是第一次见到豹子而且是群豹。据说土豹子最喜吃狗肉,尤其是胎狗。假如它们沿着崖栈找过来,跳跃这一仗来宽的豁口是很容易的。想到这,九儿急中生智,从洞里抱出些柴禾在栈道上架起了火堆,又回身兜出些鸟粪,倒在火上,边烧边往崖下推。同时,用箭射、石头砸,好久才将豹群驱散。
  这件事让他们心有余悸,七八天不敢出洞,而且每晚在崖栈上点火烧鸟粪。但豹子(有的可能带伤)再没有出现。倒是春花越来越萎靡不振,而且身体出现浮肿。九儿自己也时常感觉浑身乏力,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这是长期缺盐导致的结果。他小时候,盐比粮贵,村里人患这种病的不在少数,他的姨姨、姨夫就因缺盐得了浮肿病。看来,下山是必须的了,趁着春花还能行能动,得赶紧走。
  第二天下午,九儿将所有的干皮捆扎起来背在身上,用来时的布袋装了半袋肉干,留"大黄"看家。搀扶着春花沿着山梁慢慢地向川下挪动。有镰刀和弓箭在手,倒是不怎么害怕,赶路也不着急。就这么溜达着往下走。月上柳稍的时候,他们推开了春花家的门。
  (待续)
  作者简介:
  田福贵,男, 55岁,中共党员。供职于蔚县粮食和物资储备局,长期从事办公室文秘工作,偏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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