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对白

　　老师为了调动大家学习的积极性，想了不少办法，有的收效很大，让我们知道了学习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不是苦闷的读写背算；有的收效甚微，让我们苦不堪言，痛上加痛；有的纯粹是花架子，变着花样折腾，中看不中用。办手抄报，就是语文老师给文科班同学设计的一种写作游戏，让大家在采、编、排、校的出版过程中享受到文字的美和一种非常美好的成就感。
　　现在的手抄报，从小学阶段就已经开始了，叫手工，当然大部分是在家长的帮助下完成，但是还是有学生独立完成，而且完成的相当出色。可是，这些纯手工的报纸，对于30多年前的农村学生来说，那可是非常超前的一件事。要知道，农村学生除了课本，课外书少得可怜，能订得起报纸那简直就是凤毛麟角了，一个班几乎也没有一份。因此，通过自己精心采编的稿子，述说自己的故事，表达自己的思想与意愿，制作自己认为非常新颖的版面，起一个好听的报头，展示自己的雄才大略与抱负，将生活感悟和期盼融入，让一个从来都是被动接受，不被重视的学生，有一个表达思想的平台，无疑是先进的。将这些自己努力花费的心血，呈现到同学面前，甚至是接受全校师生的观摩、参观、学习和评比，那种编排定稿时的搜肠刮肚，那种灵感来临时的脑洞大开，那种拿笔抄写时的庄重端庄，想在想来，依然还有满满的成就感。
　　这些写写画画的事，对动手能力强的女同学来说，确实是一种历练和提高，但对大部分男同学来说，那就是一种折磨了，因为他们几乎不会画，不会写，不会编，不会排。所谓会编的没稿子，会写的不会编，会编的不会画，还有啥都不会的，农村学生在这方面就是一个缺陷存在。所以，那个时候，仍然处在青春期的学生们，将互帮互助互学演绎得淋漓尽致，成为同学们口口相传的＂自由恋爱＂。可即使心中有暖暖的爱意，谁也不会轻易戳破隔在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顶多也就是在没人的时候多看两眼，在自己当编辑的手抄报上插写几句只有自己或者那个人能懂的朦胧小诗，美名其日：我这是插空。
　　这种情况，在同学们中间非常流行，时兴过了一阵子，大约有一年的时间，同学们似乎也以有爱恋对象为荣，只要有那种似有似无的感觉，若隐若现的美妙，仿佛心里有吃了蜜的香甜。能选择文科作为自己以后从事的专业，心里大致是爱好文艺，至少对文艺文学有一种天然的亲和感，当然也有成绩的因素在里边，想学理科成绩不理想，很难提高成绩，只能放弃学就业率较高的理工科，转为要求不太高升学率低的文科，农村学生上学的目的就是实用，梦想就是跳出农门，看重的当然是理工科。既然到了文科班，文科班活跃的思维再一次证明，文化能让人的心思飞扬，能让人的梦更接近于飘逸，催生了好几对朦胧的＂郭靖黄蓉＂。
　　红梅是一个五大三粗身高超过1米7的女汉子，可偏偏能写一手纤细文弱而优美的好作文，每每是老师首选课堂朗读的范文，让人怀疑这么细腻的作文怎么会出自她的笔下，而且出口成章，古诗词一首接一首，没有她不会背的。可是，会写的不一定会画，乐意给她帮忙的是一个瘦弱高挑的＂娘娘腔＂，喜欢留一头浓密的长发，走进教室一定会摆一摆头，让长发在头顶飞起来，扬起白皙的小脸，抿嘴一笑，踩着有节奏的步伐迈进教室。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个会写，一个会画，那美术字写得出神入化，每每是手抄报最前面的两个范本。你说也怪，明明是出自一人之手，为何会挂在一起，相互攀比吗？怕人不知道吗？
　　有同学见过红梅用白毛线编织围巾，但从没见过用过，而那个秀气的后生偏偏喜欢学琼瑶剧中的男主角，将短短的白围巾一前一后绕过脖子搭在前胸后背，那一个向后甩围巾的动作不知道迷倒过多少人，至少红梅是喜欢这个动作的潇洒。没有人见过他们如何交流，但他们总是第一个完成少抄报，每一次得到老师表扬必定是他们这个最佳组合。
　　玄武是一个略带忧郁气质酷爱穿西装的小伙子，写一手好字，惜字如金，轻易不开口说话，但朦胧诗写得超级好，他的手抄报前经常会有学生前来观看，甚至抄写。或者这种忧郁与优雅不是农村孩子的惯常表现，而是无忧无虑城市孩子的专利，但他仿佛不是从当时最流行的电视剧里学来，而是骨子里自带的一种沉静。而这种沉静安稳的气质正是农村孩子欠缺的，很快得到了好几个女同学的暗中关注，这种关注成为他吃喝不愁的拥有。用现在的话说，他的粉丝最多，至少有两个女生，一个提供他最爱吃的烤红苕，让他有总也吃不完的红苕，一个是一说话眼圈就红，多愁善感的文艺女青年。玄武笔下总会飞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句子，耐人寻味的话语，使人常常驻足沉思回味。他们那时候手抄报的质量最高，有好多小诗写得相当棒，流传范围很广，已经走出班级走入全校，得到许多同学和老师的高度肯定。
　　或许是脚踏两只船，分分离离，聚聚合合的事情太过丰富，形成的各类文字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朦胧的故事自然是铺天盖地，版本繁多。玄武的故事明里暗里应该最多，也算是当时最有潜力的一个文艺青年，不知道还有人能否记起当年他的模样。不过，现在的玄武依旧是一个民俗爱好者，收藏了许多将要失传的民俗物品，专门投资了占地近千余平方米的民俗博物馆，看来还在坚持曾经的文艺路子。
　　那几年有一部电视剧很火，让许多少年少女每天准时坐在少得可怜的电视机旁边观看，这部剧名叫《血凝》。主人公扮演者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当时确是迷倒了许多少年少女，他们的发型成为那个时候学生的首选，并逐渐流行开来，风靡一时。大钊就是同学们中长相最符合三浦友和外形，而且绘画能力超强，是一个图文俱佳的写手，报头、插图、边框、文字处理相当好，每每将一个手抄本画得五彩斑斓，成为最高水准的手抄报，看得出他是用心了。因为外形酷似，手下出活，一头长发，一袭风衣，一个微笑自然迷倒了许多女生，成为班里男生中的风云人物。有他在的地方，他一定是群体中的焦点，即使不说话那也没有人能将他的风头盖过，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明里暗里表示过好感，为他高兴过，为他哭过，成为梦中的白马王子，故事从来都是围着他展开。
　　要说故事，自然是首推大钊。大钊放学不走，肯定有好几个女生也是借口留校磨磨蹭蹭，到最后为了能多说一句话，多看一眼，或者什么话也不说。据说，大钊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光知道他有故事，但故事的另一半也是云里雾里。
　　当然，也有从来不遮掩，甚至公开出入成双成对，互相关心，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比如大刚。不过，用现在的眼光来看，人家那是早熟的表现，适应社会快，投入与投资速度快，毕业之后顺风顺水喜结连理，
　　故事很多，已成往事，终将美好。手抄报，让农村学生明白，人在每一个时期，每一个阶段，都有自己的喜好，都有自己真实意愿的表达。是手抄报开启了农村学生朦胧人生的开始，兴趣的养成，初见的美好，未来的需要，因为同学们明白，考上大学只是美好的一厢情愿，一场拼搏之后，终究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不过，农村学生天生含蓄内敛，即使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感情碰撞，也不会放开手脚，更何况是还是求学阶段的豆蔻年华，自然是欲语脸红，粉面含羞，欲罢不能。谁都年轻过，谁都是从哪个年纪走过，谁都有那么几年朦朦胧胧，不是谁都能将那层捅窗户纸捅破，而农村学生则是不用说话，用眼对话，用心感悟，真正是不用说话的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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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文武，笔名方圆，网名大山，陕西西安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村头的空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