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正在老去

　　今年春天，本文作者和父母一起种红薯
　　当您老了，
　　不管是容光焕发，还是步履蹒跚，
　　我们都会爱你，就像你曾经那样爱我们。
　　不只是你的儿女，还有你的孙辈，
　　你所有曾经爱过的人。
　　——题记
　　老妈正在老去
　　文｜陌上桑子
　　前几天，老妈打电话来，她惦记老曹生日，要我们确认是她送只鸡过来，还是我们回去吃饭。酷暑时节，她坐公交车过来怎么可以。我就和老妈约定我们回家吃饭。她总是记得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日。而我往往不知农历已何夕何年，她偏生记得。她常常提前好久就电话我：你弟媳要生日了，你妹夫要生日了，你要记得打电话哦。
　　昨天见到老妈，比以前瘦了，黑了。她说只有九十六斤了。她自己说每到夏天都要瘦些。我和老爸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她也来了，要她戴个草帽也不戴，说捂着不舒服。田里只需要一个人和收割机师傅联络，装卸车上有老爸和弟媳，就让老妈回家了。
　　下午，我们晒谷回来，老妈还在厨房弄饭菜，厨房里的风扇不知被他们转移到哪里去了。我有些生气，老妈是怕热的人，只要一干活，她就汗水直掉。听弟媳说前几天还差点晕倒在厨房。她的血压血糖都没有问题，可能只是太热。
　　菜上桌了，老妈却让我们先吃，她要先到鸡屋里去看看。猪蹄肥而不腻，老妈一早去屠夫那里买来的；小干笋，又香又嫩，是今年我和老妈拔来晒干的。丝瓜汤，明明就是一碗的翡翠。还有紫苏煮鱼，鱼是老爸在塘里定的，紫苏就种在厨房后面的土里，现吃现摘，特别地香。
　　丝瓜汤都被小家伙们瓜分了，老妈还没回来。我从后门出去，她正往门口走，很奇怪，她却说从前门进去算了。我说:老妈，后门开着呢,从后门进就行。她又在水笼头下洗手，看着老妈的背驼下去了，我的心情很复杂，明明知道后门开着的，她为什么还想着往前门走？我真的担心是不是老年痴呆的前兆？但我不敢说。外公最后几年倍受老年痴呆的折磨，我担心这种病会不会有遗传，只要老妈有闲的时候，总让她和别人打打扑克。
　　父母的结婚照
　　坐在老妈旁边，看着她慢慢地吃，说起她前几天晕倒的事，弟媳也要她少搞卫生，事情做一会就休息，留给弟媳回来做。我揽着老妈半驼的背说：＂这个老妈还要留二十年。＂老妈说：＂十年也差不多了。离八十都只有十四年了。＂十几年，如疾风，一想，我的嗓子就梆硬的，说不出话来了。她还说外婆只活了七十三。唉，自己也不知能不能活到那个年岁。
　　老妈有六十六了？小时候，别人家的孩子叫＂伊爷＂，我们几个叫＂妈妈＂。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哪天开始，我们已经将＂妈妈＂改成了＂老妈＂，我真的不记得了。
　　现在的我已经记不得我刚出嫁时老妈的模样，也不记得我三十岁时她常穿的衣服。
　　一直以来，老妈都说我和老爸更相生。农村里说和谁相生，就是和谁亲。她说，我和爸爸更相生，吵架之后马上又和好了。而和老妈吵架则记仇。
　　说得像真的一样。从参加工作以来，除了给老妈买几件衣服，给她些钱，我几乎没给她买过什么。而对老爸，以前要他戒酒，各种零食，后来得糖尿病了，关心自然更多，平时电话里问的更多的也是老爸，有没有查血糖呀，有没有去打牌呀。
　　也许，我平时对老妈确实苛刻一些。老妈不善言辞，好好的一句话，在她嘴里说出来可能就变味了。又有点固执，因此，也没有太多的朋友。有时，我也说她，说她和农村里的妇女打交道，要多赞美别人，而别人说你的缺点的时候，要不当一回事。可她还是没有学会和别人很好地相处，当然，也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原因，农村里的人鸡鸡生毛，鸭鸡生蛋，一点点小事，甚至一句道平的话，都有可能引起暴风骤雨。一有矛盾，我们姐妹说的肯定是老妈，老妈也不服气，也更加不知所措。有时候，菜咸了，我就说：老妈，菜咸了一点点。老妈坚持：不咸呢。我也不说了。
　　记得去年老妈刚回双峰的那一个月，她住在我的学校，睡觉之前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咳嗽的时候心口疼。我反复问，以前是不是有心口疼的现象？咳嗽的时候多不？不太淡定，决定第二天陪老妈做下检查。等检查完之后，得知是咳嗽引起肺炎了，而我却还以为是她前两天挖了土之后的不适而忽略，很后悔，惭愧自己对老妈关心得太少。
　　今年要给老妈买衣服，她不去，说去年买的衣服还好好的。去年陪她到服装超市去看。那里面有许多中老年服饰。价格也不贵，夏装百来块一件。老妈不喜欢扣扣子的，也不喜欢有流苏或者花边的。她喜欢简单大方款。
　　陪着老妈买衣服的感觉真好。那次陪她买衣服的时候，一个阿姨满脸羡慕。羡慕有女儿陪着。老妈的后肩上耸起一大堆的肉，我们让她别驼着背时，她总是说像外公，外公肩上也很厚。
　　老妈老了，走起路来不再风风火火，有点磨蹭的样子，后肩那突起更显眼了。但她很讨厌别人说她背驼了。疫情期间，我教会了大妹和弟媳玩拖拉机，白天和老爸打字牌，到了晚上，就要老爸陪着我们打扑克，老爸不乐意，说我们天天玩，也没有长进。只要我们一说晚上打扑克，老妈就早早去叫隔壁阿姨了。那些陪老妈打牌的日子真好，虽然她有时候很较真，她讨厌我在打牌的时候偷掉她的大小王，甚至说再也不和我打了，但过一天，我说来来来，老妈打＂拖拉机＂，她又是很开心。看着老妈吃完饭，我们就准备回双峰，这个晚上不能陪老妈打拖拉机了，她站在大门口。看着我们上了车。打开车窗，向他们挥手，老妈向我们半抬着手，她的右臂早就抬不上去了。
　　老妈正在老去。
　　所有的老妈都在老去。
　　有个奶奶挺好的
　　文｜邓梦璐
　　如果你偶尔走在大丰树乡下的田间，或者向阳社区那一排排房子门口，有幸看到一个佝偻着背，两鬓白霜，在大门口或剥南瓜藤，或切鸡草的老人，那就有可能是我的奶奶。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奶奶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一天到晚，不是喂她的宝贝鸡，就是待在厨房里，仿佛那才是她的世界。我有时常想，她也许一辈子，都在与锅碗瓢盆、五谷杂粮打交道。
　　讲真的，对于奶奶的感情，有一段时间我是讨厌的。
　　那是我三四年级时，我喜欢我行我素，干些没头没脑的事，而奶奶作为我的监护人，必然是要尽自己的义务——唠叨。
　　我吃饭时，饭粒撒桌了，奶奶说我下巴怕是有个洞，还让我捡起来；我写作业时，眼睛挨书本太近了，她又会说：你眼睛不要了？坐好点。每个寒冷的冬天，都是她把我从睡梦中拽醒，让我去上学，她难道不知道冬天的被窝有多么地舒服？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到了后来，我总是不耐烦，她一说，我就回：＂别讲了，我知道嘞。＂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大，我也惭惭明白，奶奶的唠叨，是老人们对儿孙表达爱的方式，可能没有更多，或许这是唯一。
　　因此，有些以前不觉特别的情节，也就变得印象深刻起来。
　　上幼儿园大班快毕业了，老师让我们回去找一张自己的照片。回到家，找到照片，我就往幼儿园跑，我希望自己是第一个交给老师的。结果，奶奶担心我不会过马路，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她凶巴巴地批评着我，回去的路上，她用粗糙的手，一把的汗，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生怕我跑走。
　　夏天，奶奶中午常常顶着烈日来给我送饭，每次都等我吃完才回去。那么大的太阳，她的脸上早已挂着许多晶莹的汗珠。就算是下雨，她也会来，也会给我送伞，现在想起来，差不多两公里的路程，往返就是四公里，我却往往一转身就和伙伴玩去了，全然不知道烈日下她的身影是那样地蹒跚。
　　十年前，本文作者和奶奶和合影
　　我以前总喜欢要奶奶给我讲一些陈年旧事，每次奶奶都不太愿意。她说：＂以前的日子苦嘞，所以你要多读书！＂她还说，以后到银行里工作也行，一年四季都有空调，夏天热不着，冬天冷不着，别人问她，脸上也有光。然后我就说：＂那当个老师也更好，是吧。＂她说肯定，放假也有工资，不过要成绩好，不然也是空想，然后她就给我出题目，比如８３＊５６．３１＊４９之类，我回答是对是错，她都有相应的表示，渐渐地声音小了，然后就只剩下青蛙与池塘的合奏了。
　　其实有个奶奶挺好的，特别当你理解她时，对吧！
　　编者注：本次推送的《老妈正在老去》《有个奶奶挺好的》两篇文章，写的是同一个人，特一并推出。
　　作者：陌上桑子，湖南省双峰县青树坪镇教师。本文经作者独家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