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人间门前有块土，种月季花种马兰菊最好种艾

　　单元门口有一块绿化带，甲单元是一片红花機木苗圃，绿花工人常把機木修剪地像豆腐块，规规矩矩的，那些機木紫叶、紫花、紫茎，像是保守人家的乖女儿，本是喜欢穿一身曼妙的紫裙，在阳光中奔跑嬉笑，生生被父母管制，穿着端庄的衣裤，守于闺中，不得出门。邻家老头见着機木被整成垂头丧气的模样，用绳子套在機木茎，费好多劲把機木拔了，栽上品种繁多的月季花。
　　一个春夏，那里变成了色彩斑斓的月季花园，花香随风飘得很远，路过的人常会自言自语：好香呀！哪里来的花香？我们这栋楼里的人，匆匆路过月季花园，脚步都慢下来，看看花，心情舒畅，小小月季花园带来幸福感！
　　月季花园更是住这栋楼里人美的炫耀与骄傲，有一回在餐馆吃饭，有人问我住哪里，我说几栋几单元他们不清楚，我说月季花园他们直点头。
　　丙单元门前是一片绿茵茵的松树苗圃，也与機木一样被修剪地畏手畏脚，长不出松的俊逸挺拔。邻家大姐拔了松树，栽上马兰菊。春天马兰菊，密密匝匝，茂盛、翠嫩，十分喜人。左邻右舍谁家一时忘记或没来及充分准备当下的饭菜，可随时随地去掐一撮娇嫩的马兰头，摊个蒿香的染着春绿的菜饼，或下个绿盈盈的马兰头面汤，或煎小蝶黄绿相衬的马兰头鸡蛋……春天的鲜香，随手得来，真好。
　　到了秋天，马兰菊可看花，倘若及时割去老枝，又会发新芽，还可食新鲜的马兰头。也可任其生长，开碎紫的小花，疏朗、灵秀，清纯，像女学生清新素雅的碎花裙，不知如何形容，反正很有气质很美。
　　而我居住的乙单元门口生长着葳蕤的书带草，叶如兰叶，花如薰衣草，果如蓝珍珠，它的气质颜值决定了命运，比機木、青松，幸运，绿化工人任由它长出自己喜欢的样子。
　　几年前，朋友是个细心又温情之人，从我的公众号＂艾的味道＂琢磨出我对艾的深情。于是，从山中采来带根的艾草邮寄给我。收到精心包装跋山涉水的艾，鲜嫩的根带着温润的湿泥，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我又犯愁，栽于哪里呢？盆栽，委屈了这来自于山野德高望重的艾草，栽于温暖厚实的大地上，我没有土地。前思后想，我把几棵珍贵的艾草埋进书带草丛，我相信艾草的能力，完全可以生存于竞争激烈的环境。因为我见到故乡的艾都是生长在野草地，茎直叶茂，生机勃勃。
　　几棵秀婷的艾，在粗野凌乱的书带草丛垂死挣扎，老枝自甘牺牲，把养分与精力储存给后生，根部发出嫩芽，粉绿的芽叶悄悄钻出野蛮的书带草丛。我看着几片嫩生生的艾叶，胜利地沐日迎风，安静地成长起来，心情像是看到孩子蹒跚学步，欣慰、成就感。
　　可是，它们太不起眼，羸弱、渺小，像几棵苟且偷生于书带草丛所谓的杂草，常被绿化工人喷洒草药中毒，株枝枯死。过一段时间，落一场雨，它们从根部又顽强地发芽，成长起来。这样的生到死、死到生的过程，不停地重复着。大约三年过去了，无论绿花工人是薅，还是打草药，它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坎坷命运的抗争，从不放弃活着的希望。
　　清明前，细雨霏霏，我去看我的鸢尾花，发现艾长出好大一片，亭亭玉立，沐着雨，叶上滚着雨滴，晶莹碧翠，它们身边的书带草，似乎才睡醒，刚拱出新芽，低矮，渺小。我被惊呆了，呀，我的艾已经站稳地盘，成群成片。我掐了把湿漉漉的青里透白的艾叶，滴着雨水，浓郁的蒿香熏鼻，高兴地捧着回家。入点白糖，加点小苏打，用豆浆机搅成浓绿的汤汁，房间里艾香袅袅。做了二十多个可爱翠绿的青团后，还剩大半碗没用完。艾的香味浓烈近乎怪味，只需几片叶可做一笼青团来，清香适口。
　　我正边看阳台的花，边品尝刚出锅的青团，这时影敲门，送来一把鲜嫩的头茬香椿。影走时，带走剩下的半碗绿泱泱的艾汁。
　　第二天，她眉飞色舞地描述两个女儿贼喜欢吃青团，读初中的大女儿很好奇，问清楚如此清香的美食如何做。恰好老师布置的作文＂刷＂没完成，灵感来了，＂刷＂到妈妈的青团，一篇优秀的作文出炉，全班第一。
　　我骄傲啊，没想到种几棵寻常的艾，拥有如此广阔的馈赠，凡是沾到艾香的人，运气好，精神得到丰盈。我觉得，一个女孩子，从生活细微之处找到写作的灵感，落笔成花，那么她的未来一定灿烂。
　　清明节，春光明媚，影带着上幼儿园的小女儿来我家采艾。学校老师搞亲近自然活动，要求孩子亲自采艾草，拍图传给学校。我找出个白色柳编篮子，小姑娘提着，跚跚地走到那片艾。影轻言细语地教如何采，我站在一棵二月兰花影旁给她们拍照。下午四五点钟的阳光斜斜地照着艾，艾叶熠熠生辉，株枝挺直，英姿飒爽，小姑娘穿着粉色衣裳，蹲在葱郁的艾稞里，若开在绿叶丛中粉粉的花，怯怯地，柔柔地，生怕弄疼了艾，好半天掐掉一片艾叶，画面感人，又极美。
　　白绿的艾盈篮，回家时，影把艾从篮子里腾出来装到袋子里，小姑娘撅着小嘴不乐意，看上我的小篮子了。
　　只要小姑娘开心，我的篮子送给她了。
　　我以为艾的故事到此结束。
　　昨天影带着小姑娘把篮子送来。小姑娘不仅是玩够了，也是听懂妈妈话中的道理：＂篮子阿姨也喜欢，你也喜欢，篮子是阿姨的，不能夺人所爱……。＂
　　同时，影还给我带来她老家的红薯粉丝，自家种的紫皮莴苣，青竹笋。
　　粉丝、笋，我喜欢吃，莴苣不太喜欢。影说，莴苣用大蒜辣椒炝锅，加点白糖，滴点醋，大火快速翻炒，好吃得很。果然，今晚我清炒醋溜莴苣丝，脆嫩鲜美，可口美味，且又学会了莴苣别致的炒法。这些不经意的细节，暖香、温存，与艾有关。
　　门前种的是艾，也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