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自留地的怀念

　　＂自留地＂的怀念
　　文/刘 宏
　　住进了大城市，脚不踏土地，手不沾泥土，让我们这些与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譬如每天去超市买菜回来，篮子满满的，却总没有去故乡自留地采摘的那份快乐。
　　我们那村实现＂人民公社＂化后，各家各户土改分的田地，又属于大集体了。为了解决吃菜问题，公社分给各家各户两三分＂自留地＂种菜。这就是当年挂嘴边的所谓＂吃饭找集体，吃菜靠自己＂。
　　全村自留菜园子集中在一块，彼此挨着，环望四周，哪家栽种什么，长势如何，哪家该评个状元、榜眼或探花都一目了然。
　　村民们惜土惜时如金，不大的一块面积，算计却十分精准。一厢厢菜地搭理得十分精到，就像上海人搭理一间狭小的屋子一样，每个角落都没得一丝浪费：豇豆架下套种菠菜；菠菜收了种萝卜；萝卜缝里又栽上莴苣，一季套一季，一茬接一茬。至于何时播种、施肥，何时受精传粉、间苗搭架，更是服侍得如同儿女。农民最懂＂你误地，地必误人＂的道理。一寸土地也没舍得闲着，一寸光阴也没舍得浪费。
　　菜园子总是一天最早苏醒的地方。社员们都要赶在干集体活前，干完园子里的活，仿佛一觉醒来，便一翻身踏进了自家园子。那带水珠儿的葫芦、黄瓜、豇豆们，宛若刚生下地娃娃，胖笃笃、毛绒绒、湿漉漉的，一入眼，就叫人疼爱入脾，竟然不忍伸手去摘。
　　待太阳下山，晚霞烧红西天，集体的活忙完了，姑娘小伙们不管有多累，又把攒了一天的欢歌笑语带到了园子里。
　　各家各户菜地，是有严格界限的，相互恪守着法定的＂经纬度＂。但大家并不隔膜，很多东西早已实现了＂共产＂，譬如农具、种子、菜秧，当然还有经验。这里不存在＂秘笈＂与完全的私有，好像只是责任的分工。如果李家用了张家的种子或秧子，就有如把儿子寄养邻家一样的乐呵。待＂寄子＂长大＂成人＂了，不免又向乡亲吹嘘一番自家祖传良种、基因。嗨，那乐呵劲，哪是如今超市能买到的？
　　自家菜地面积不大，种下的品种也自然有限。这也不要紧，只管按各人的喜好栽种，正应了那句＂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话，固执、保守也是好的。是啊，各走各道，各吹各调，不＂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都难。待菜成熟了，互通有无，互相不用多客气，只当是自家的。这家要下面条，那家要包饺子，没葱、蒜，邻家有哇，只管伸手去取；又哪家忽然来客人了，招呼一声，不用提篮亲往，邻家会把最好的蔬菜取来送到你家。还要一声，＂长的太快了，吃不了，正愁着呢！＂反倒感谢起笑纳的乡亲来。你不接受还不成，好像是＂家好女初长成＂，没看得起似的让他扫兴！
　　自家菜园子的活总是抽空干的。一天两头忙，说累也累，却又像豢养了一群宠物，不离不弃，虽为端屎端尿，却也辛苦并快乐着。若与超市买来的菜比，虽然都是菜，在手上的质感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儿女总是自己的好＂嘛！毕竟＂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从萌萌出土，到鲜嫩成熟，一手拉扯大，没少操心过。牵肠挂肚地＂操心过＂，才贴心贴肝呢！再说，品种也是正宗祖传，绝不＂转基因＂。更不用说，园子里劳作时的唠嗑与欢笑、张家故事、李家传奇，一并收获进菜篮子，让人越咀嚼越有味道。
　　唉，叫我如何不想她！
　　★★作者简介★★
　　刘宏，男，1954年7月生。其散文代表作有《麻城赋》《清明吊李卓吾先生》《也说敦煌王道士》《苏轼过歧亭》《林则徐与麻城》《老娘的语言》《感悟龟山》《麻城与京剧》等。有文史研究论文《<金瓶梅>最早收藏者补证》发表于《文学遗产》，《<金瓶梅>作者丘长孺考辨》发表于《北京科技大学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