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世纪70年代的往事了。所谓大会战,就是早出晚归,挖山不止,雨天分不清汗水、雨水、还是泪水的突击垦荒。战前总动员,写申请,表决心,组织尖刀班,"铁姑娘队"等等轰轰烈烈激动人心的场面,甚至会影响到有些带病的女青年,坚决要求上战场。 大动员后,连队的具体任务就是落实到班组,班组骨干就要研究垦荒挖穴的作战计划,布置如何完成任务。不知不觉中,知青们在实践中培养着自己执行能力和团队精神。 海南垦荒种橡胶,那是一场改天换地的行动,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艰辛历练。 山上红旗招展,一派战天斗地,誓把荒山变胶园的奋斗景象。小小年纪的知青挥舞着大刀,又是砍又是伐,步步前移,挥洒汗水,不断向前。由于山上的沙石地坚硬,女知青就得往返山下挑水倒入浅挖的橡胶穴泡软沙石地,然后再向深继续挖。 一天十多个小时的高强度体力劳动,小伙姑娘们都疲惫不堪,工地上只能听到人们的喘息和铁锄撞击沙石的声音。地头休息的点滴时间里,大家还不忘连队布置的政治任务,那就是学习毛主席著作,朗读毛主席语录。一个橡胶穴80厘米乘80厘米的坑,小了不行,浅了也不行,那可是俗话说"狗咬沙"的沙石地呀,一锄下去,嘎嘣一震,地没掘进去,虎口倒给震麻了。 但每天上山,知青们必须咬着牙完成当天任务才能下山,因为当天的任务不能完成,就要加到第二天任务里,那样任务会更加繁重。加上那年代物质的匮乏,营养不足,劳动强度大,因水土不服而脚部溃烂的知青比比皆是。当时连队卫生员成医生,就给我起了个既现实又浪漫的绰号叫"白袜姑娘",因为脚溃烂经常扎缠着白纱布去开工而得名。 70年代根本没有什么机械作业,全靠人海战术,手挥铁镐拼青春。从早到晚的超极限劳作使体力消耗殆尽,手被坚硬的土地和锄头磨出一个个血泡,用力和站立时间太久,双腿哆嗦,像灌了铅似的沉重,经常累得吃不下饭。 日落山巅,天色渐黑时,知青们擦一把身上的汗水,收拾工具,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下山回宿营地。 知青们的那份孤独、寂寞和辛劳,个中滋味,只有知青自己知。艰苦的劳动,营养的缺乏,那时候真不知道减肥是什么概念,当时如果有顿肉吃,那可真是莫大的幸福了,为了消毒,知青们用火把针烧红,待冷却后,再将手上的血泡刺破,捏捏僵硬的腿肚子,次日,天蒙蒙亮又荷锄上山了。 记得刚到兵团时,我只有十几岁,体小质弱,第一次大会战,领导抽我去放牛。兵团养牛不是用于犁地拉车,也不是宰杀吃肉,改善生活,因为"橡胶要长大,全靠肥当家"啊,所以养牛积肥是兵团的特色。那些水牛身体庞大,足以用吨来计,我一个人将十几头牛赶上山坡,站在新挖的小水沟土堆旁,看着牛们美美的吃草。突然,一头好大好大的公牛窜过来,用它犀利的犄角把我挑起,重重地甩进水沟里,我像被宰的羔羊,惊恐万分。如果那次凶悍的公牛再走近水沟一点点,将松软的泥土踩踏,我的小命也许就定格在那一刹那了。又怕又痛又委屈的我,连爬上水沟的力气都没有,双手捂着脸一直哭,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下山了,全身湿漉漉的我,还不忘把牛找齐,赶回连队的牛栏。 第二天发高烧,我被抬去团部卫生院。卫生院不懂医术的工宣队队员用9号大针头为我细小的静脉做注射,血管被刺破,氯化钠滴液流出腐蚀肌肉,给我手腕处留下了一大块疤痕,并永远不可以再在此处进行静脉注射。 知青那一段历史,只有自己才能读懂自己的酸甜苦辣。 当然,大开荒的另一面,也让我们见识了大自然的原始生态,在山上安营扎寨,开出一条防火带,挥刀砍向那密密麻麻的飞机草、灌木林,总能看见蛇、野鸡、野猪,黄猄、坡鹿和五颜六色的飞鸟禽类。热带雨林的荒野,神秘而又多彩,生态大公园的富有和热情,深深吸引着纯真贪玩的知青们。他们敢在烈日照耀下抓呈半透明状的青竹蛇,因为老工人告诉过他们,青竹蛇在阳光下是瞎的,不会主动攻击人,他们上树掏鸟蛋,抓色彩斑斓的野鸡。姑娘们不会爬树,只好就地取材,挖五指山参、灵芝等。 开荒伐木,有时会遇到山上成群结队的山蚂蟥在你小腿上聚餐,蚊子像轰炸机般在你的身上炸出一个个包块。如草花蛇,一次可以同时好几条围绕在你身边,曾经就有蛇为追食青蛙从我脚背滑过。在山上用水也是就地取材,到河中取用,这种水说白了就是一种混合液体,洗衣水、牛粪牛尿、树根烂草等混合在河水中,知青们早出晚归,干的是繁重的体力活,饮用的河水却是这不干不净的"多维氨基酸"。 海南的天气就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烈日当空,突然就可以倾盆大雨。挖了一天的橡胶穴,疲惫极了,收工回到用树枝搭建的临时住所,只见棉被被雨水淋了个透湿,我无奈地拧着棉被,任由酸楚的泪水和着雨水涌出眼眶,山上寂静的夜晚,只有窝棚陪伴。黑灯暗火的,我把带上山的几件衣服都穿上,然后在身上盖些茅草和葵叶就睡着了。 当时没有睡到自然醒这种幸福的概念,天未亮,上山的第一遍号声就吹响了。有位青年翻了个身,矇矇眬眬中看见一卷黑乎乎的带状物体,以为是自己皮带呢,呼呼噜噜又睡着了。第二遍号声响起,必须得起床,因为要上山开荒了。突然"皮带"会动了,睁眼一看,一条吐着信儿的眼镜蛇就盘在床头。此时,他感到自己必死无疑了,只是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地在心里乞求:"我不伤你,你也别害我,我不伤你,你也别害我……"过了一会儿感觉没动静了,轻轻睁开眼睛,只见眼镜蛇沿着床边木桩慢慢向外爬去。 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人蛇共眠并非仅此一次。有一天,我劳作后回到那用树枝稻草,以及就地挖泥巴糊起来的茅草屋,累得闭上眼睛就倒在床上。嗖!一条扁担粗细,一米多长的大蛇,从屋顶上垂直滑下,蛇头正对着我的脸,幸好蛇的尾巴还绕挂在屋顶的竹竿上,吓得我连滚带爬的高声喊着:"谭连长!谭连长!"一场人蛇角力,终将蛇逮住。 光阴荏苒,弹指一挥间,我们已是花甲之年,犹忆起兵团生活沉甸甸的经历,如今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作者:李连妹 老知青家园荐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