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至节

　　文／钱路红
　　大冬小冬又一年，今日冬至。
　　俗话说：＂过了冬至就是年。＂其实，早已过了盼望过年的年纪，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转眼已是岁末。而人，也随之老去。
　　面对窗外深沉苍茫的天，不由便想起过去的冬至。
　　从立冬到冬至这段时间，落叶飘零，河水渐下。天气渐渐转冷，万物缄默如谜，大地趋于冷静。风过雨落，打湿了一地叹息。
　　至此，农田活计告一段落。人们的日子变得散慢起来，除了吃饭睡觉，喂养牲口，几乎都围着房前屋后转，都是做些糊墙紧窗、侍弄菜地或是培土储肥之类的零碎事。
　　古人对冬至相当重视，其仪不亚于正旦。一直到清朝，《清嘉录》都明确说明：＂冬至大如年＂。
　　但在我们农村，冬至这一天，饮食上其实并无什么特别的讲究。除了糯米饭，就是夹了各式馅的包子、油子耙耙和炖鸡蛋，由着性子吃。当然，家境好一点的，会有鸡鸭鱼肉摆上桌，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一派欢乐详和之景。
　　记得父亲以前常说：＂冬至天冷，过年就天晴。冬至天晴，过年就会天阴。刚好是反着来的。＂所以那时，我一直希望冬至这一天的天气阴冷，那么过年的时候才会有晴天。
　　那时，童年的梦幻增添了冬日的盎然。
　　那时，单纯的童趣成为我生命里最美好的记忆。
　　那时……
　　当晨风吹过檐梁的时候，窗外传来叶动声，接着响起了几声鸡啼，又隐隐的听到院子里传来父母的说话声，细细碎碎的。突然又传来一阵狗吠声，接着传来脚步声，有人从大门口走过。
　　我清楚地听着，睡意皆无。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女人在喊母亲的名字，像是来借什么东西。
　　之后不久，外面又恢复了平静。
　　我翻身坐起，悄悄地来到堂屋里，透过小窗户朝外望，我看见院中弥漫着一层湿蒙蒙的雾气，似有雨来。母亲正在打扫院子，猫从楼上跑下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又很快跑进偏厦子。父亲正往院下方新砌的花坛里培土，他身旁是两只小水桶、一副装满了土的箢箕。小厨房外，是已经渐渐烧旺的炉火，火上烧着一壶水。
　　一切似乎很平常。
　　看了一会，我又兴然索味地回到床上躺着。醒睡着，想着秋天的风和雨，想着秋天的阳光，想着秋天的味道，还想着阁楼上已经捂熟了的柿子……想着想着，我又睡了过去。
　　至到饭菜煮好的时候，父亲才喊我起来吃饭。
　　父母说着一些闲散的话，如漫漫时光。炉火烧得很旺，火苗无声地跳跃。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又是那么温暖。
　　我一面吃饭，一面遥看窗外的天。阴寒欲雪，真的很冷。
　　但是，即便天气再冷，也无法阻挡一颗想要飞翔的童心。
　　到中午时分，我们几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便相约着出了门，去寻找冬日的乐趣。
　　我们迎着寒风，沿着一条窄长的田埂，去捡拾遗落在埂边或田间的蚕豆。在田里绕着稻草垛疯跑，玩捉迷藏的游戏。嫌不过瘾，便用竹棍敲开结了一层薄冰的小水沟，卷了袖子探询藏身于水草丛中的鱼虾，小手被冰水冻得通红，也全然不顾。
　　感觉兴然索味时，又一窝蜂似的跑到河岸上，听河水的激荡。朝着天空大声呼喊，倾听风的回声。在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林中追逐嬉戏。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树枝左右乱摆。又呼拉拉地吹在脸上，那么痛，依然不以为意。
　　实在感觉冷时，便四处捡些枝丫作柴，点燃取暖。在吱吱的柴火声中，寒意顿消。不曾想，因柴很湿，不一会儿火便熄灭了。我们相互看看，又忙着找柴重燃，但不久又熄灭了。我们无奈地笑作一团，最后只好放弃。
　　直到暮色弥漫了整个河岸的时候，家家户户的房顶上也陆续飘起了袅袅炊烟。远远地，传来了大人们的呼唤声。我们这才停止追逐，揉揉冻得通红的小脸，搓着都有些发紫的两只手，沿着一面斜坡往下，走到一条通往回家的小路上。
　　当夜色漫延，浸染了整个窗台时，父母便围坐在炉火边，一边嗑瓜子，一边话家常。小花猫慵懒地趴在炉火旁，头枕了父亲的脚背,睡姿安然。狗呢，则用耳朵触摸父亲的裤腿，然后默默地蹲在一旁，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
　　时间无声地流逝，小闹钟清脆的嗒嗒声响在耳畔，显得那般有力。它和着窗外隐隐的风声，倏地穿透了苍茫，等待夜的来临。
　　临睡前，在我央告下，父亲盛了一碗凉开水，舀了一勺白糖，然后放在屋外的窗台上。我隔窗望着那碗水，想象着第二天喝到肚里那个清爽、甜美的滋味，忍不住笑出了声。
　　待熄了灯，万籁静寂时，我也悄无声息地上了床，蜷身在黑暗里，默默地等待着新一天的来临。
　　风起了，冬虫失去了影踪。秉着夜光，我仿佛看见雪花纷扬而下，很快便落满了窗台，有几片飘入窗来，轻轻地覆盖了我的梦。
　　风吹过后巷，如轻涛拍岸。
　　夜色深处，村庄和田野，还有门前那条河，全都被大雪覆盖了。天地融为一体，像一副凝固的画卷。
　　或者说，似一段凝固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