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盛世欢筵：权杖的游戏（132） 人事方面第二个重点，是宰相班子。 翻翻宰相表，你会发现中宗手下姓韦的宰相不少。第一次做皇帝不算，因为那时是武则天当权，神龙复辟后，就有韦巨源、韦嗣立、韦安石、韦温四个姓韦的宰相。 当然这些人并不都是韦皇后的亲戚。韦是长安一个大姓，做大官的本来不少。四个人中，前面三个都跟韦后没多大干系，只不过皇后当权，有人也乐得攀个亲戚。比如韦巨源，武则天时就当了宰相，这时百般巴结韦后。皇后衣箱冒出祥云，就是他提议昭告天下，还力排众议，安排皇后参加祭天仪式，类似当年武则天参加封禅抬高身价，巴结的后果：‘附入韦后三等亲，编在属籍’，成了在编的皇亲国戚。 韦嗣立也在武则天时做过宰相，且家中父子三人皆至宰相，这种人有拉拢的价值，虽然跟韦后‘宗属疏远’，但‘中宗特令编入属籍’，也被拉进韦氏集团的战车。第三个韦安石比较中立，没有明显靠近韦后的动作。最后那个韦温，则是实打实的皇后堂哥。再加上原属武三思集团、现已投靠韦后的宗楚客等人，宰相班子里，跟韦后牵上线的占据了绝大部分。 不光宰相，韦后还仿效当年武则天的办法，亲上加亲，把几个女儿嫁给韦家。不夸张地说，‘武家班’之后，一个外戚‘韦家班’正在形成气候。 成气候，并不代表清一色。‘韦家班’之外，朝廷还有两股势力： 一是象韦安石那样的中立派。他们只愿听皇上的，后宫干政，不管皇后还是公主，在他们眼里都来路不正。一两下皇上没管束好，那是没办法，但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抱这种态度的人不在少数，时机合适，他们就会成为韦后的反对派。 二是以相王、太平公主为首的宗室。 唐朝是李氏天下，就算半路杀出个武则天，并不能改变几千年来父系社会的现实。韦后想效法武则天，那困难不是一般的大，最起码，你要有武则天那种能力和机遇。 能力问题且不说，机遇方面，她比武则天可差得远了。 差在哪里？差在老公身上。 武则天最大的幸运，是李治。李治最大的特殊，是得了治不好的毛病，而且一拖二十年。用了这二十年时间，武则天打造起自己的武氏江山。 韦氏也能有二十年吗？ 不要说二十年，连两年也没有了。 景龙元年兵变，太子和武三思同归于尽，政坛出现权力真空；景龙二年，韦后大造祥瑞，开始为自己掌权作舆论准备；景龙四年六月，李显驾崩。 你说韦后能为自己作多少准备？ 李显之死，本身是一桩疑点重重的公案。 史书的说法，是韦后和安乐公主下毒。为什么下毒？韦后因为作风不好，怕李显追究；安乐公主因为李显不肯她做皇太女，想换老妈上台试试。 这两条都站不住脚。 韦后作风不好，世人皆知，从武三思开始，情夫名单一长串，而且这事公开宣扬，已经不下三四次。怎么之前不怕，这时间突然怕了？安乐公主的事更是瞎扯，韦后上台后，立了李显幼子李重茂为帝，哪有她什么皇太女的事？ 这一切，无非别人扣到韦后头上的屎盆子。 其实，最希望李显活久一点的正是韦后，她好多打打基础啊。但是没办法，老李家的遗传，心血管、呼吸系统方面容易出问题。李显活了五十五岁，比老爹、爷爷都久，算正常吧。 李显死后谥号为‘和’，庙号‘中宗’。按谥法：‘推贤让能曰和，敦睦九族曰和’，大概在表彰他对弟弟李旦的不杀之‘和’吧。刨开这一点，史书对中宗一边倒的负面评价，其中《旧唐书》说法比较有代表性：‘不知创业之难，唯取当年之乐。’创业指他反周为唐，肩负拨乱反正的使命；取乐指他只顾享受生活，朝政管理一塌糊涂。 唐中宗 定陵 管理不好肯定是事实，李显两个问题比较大： 第一干部管理混乱，突出的是‘斜封官’，就是‘后门干部’：你只要找到人、肯花钱，就能弄到皇上批的条子，＂别降墨敕除官，斜封付中书，时人谓之‘斜封官’。＂绕开组织部，直接任免干部，其结果就是‘员外、同正、试、摄、检校、判、知官凡数千人’，一方面搞坏了风气，另一方面，造成干部队伍大量冗员。史书还举了例子，说安乐公主卖官，‘自为制敕，掩其文，令上署之，上笑而从之，竟不视也。’看都不让看，就叫皇上老爹在文件上签字，这像话吗？ 第二财政管理混乱。 韦嗣立重新提作宰相后，工作挺认真，上了个报告，里边这方面事说得比较清楚： 一是形象工程太多，‘比者造寺极多，大则用钱百数十万，小则三五万，无虑所费千万以上，人力劳弊，怨嗟盈路。’十五年后，开元盛世，一斗米不过二十文，一斤不到二钱，就算这时候粮价贵点，千万钱，等于好几百万斤粮食没了，这还不算征发的民夫，难怪老百姓要怨声载道。 二是奖金发得太多太滥，‘食封之家，其数甚众，昨问户部，云用六十余万丁。一丁绢两匹，凡百二十万匹。臣顷在太府，每岁庸绢，多不过百万，少则六七十万匹，比之封家，所入殊少。国初，功臣食封者不过三二十家，今以恩泽食封者乃逾百数。国家租赋，太半私门，私门有余，徒益奢侈，公家不足，坐致忧危，制国之方，岂谓为得！’国家一年的财政收入，一大半给百余高级干部拿来发年金了，这建设还怎么搞？ 另外，还存在管理风格偏松偏软的问题。有个‘和事天子’的笑话，说某次御史崔琬弹劾宰相宗楚客，宗不服，两人在朝堂上大吵，＂上竟不穷问，命琬与楚客结为兄弟以和解之，时人谓之‘和事天子’＂ 别人当和事佬，你一把手也当和事佬？他那‘和’的谥号不知道是不是于此有关，是的话，算不算一种讽刺呢？ 本篇修订版，可关注微信公众号‘ 一分钟神思漫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