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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故事虎踪迷案

  第一节
  故事发生在光绪二年。当时,席卷大半个中国的太平天国运动、捻军起义及陕甘回乱相继被清廷扑灭,文武百官无不额手称庆,自吹自擂"同光中兴",自以为江山无恙,依旧是升平世界。
  故事发生的地点在苏北古黄县。因地处苏、鲁、豫、皖四省八县交界地带,又有京杭大运河流经,古黄商贾往来不绝,四面八方物资齐聚,县城街道纵横,店铺林立,经贸很是发达,时有"小扬州"之誉,历来古黄知县都是大捞油水的肥缺。不意自同治六年"捻乱"平定后,八年来,一连五任古黄知县都暴死于任上,全是上任年余即莫名其妙非正常死亡!如此一来,众官员一反往常,认为古黄县衙"风水大坏,妨官害命",把去古黄做知县视作畏途,以致古黄知县之位已空缺半年有余。
  不过,古黄并没有因缺少知县而陷入混乱,各项政务井井有条,百姓依旧完粮纳税,街面平静,窃贼敛迹。说来这全靠古黄县衙的两个"能吏":一个是县丞尹一鹤,一个是县尉李忠,他们俩都一连八年没动窝!说来,两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先说尹一鹤。尹一鹤是凤翔府宝鸡人,同治六年骑着头小毛驴单身来古黄赴任,当时已是五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干瘦,面目黧黑,一口疙里疙瘩的老陕腔。据他说,他本是家中有上百亩田的土财主,又识文认字的,农闲时候还可以当塾师,可以说是耕读传家。同治初年,朝廷因连年应付战争,以致财政入不敷出,各地官府便忽悠富人捐钱纳官。尹一鹤头脑一热,捐了上千两银子,换回一纸古黄县丞的官牒,告别家人,千里迢迢赴任来了。不意一入古黄地界,他便听闻古黄闹"捻乱",一支捻军占据了位居古黄西北、山高坡陡的北芒山,为首的是七个结义兄弟,自称"芒山七虎"。
  尹一鹤哪敢上任,只得把官牒藏在怀中,扮作皮货商,窝在大车店里整整一年,花光盘缠,眼看就要上街乞讨了。所幸官兵终于打回古黄,收复了县城,随后又消灭了"芒山七虎",尹一鹤方才现身露面,昂首挺胸上任!
  兴许是年岁较大、见惯世情的缘故,尹一鹤在县丞职位上毫无官架子可言,与士民乡绅多说得着话,凡事也肯通融。遇有危厄遭难的百姓,他每每慷慨解囊,资助个三五两银子,只是如此一来,他每年四十两银子的薪俸便落不下几个,更别提向省府上司送礼行贿以谋求升迁了。因此,尹一鹤虽在百姓中口碑甚好,但他屁股下的官椅八年来分毫未动。
  更有一桩奇巧而又令人谈之色变的事——尹一鹤当初单身赴任,不曾带家眷,多年困居异地,自然思乡念亲,然而每当他一告省亲假,当任的古黄知县便会随之暴死,上司便会销了他的假,命他暂掌知县大印,以待后任。此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口耳相传之下,以致第五任知县看到尹一鹤的告假单后,立马吓得昏死过去——更巧的是,没过几天,那知县就被一条突窜进县衙里的疯狗一口咬在喉咙上,当即气绝,依旧暴死于任上!
  再说李忠。李忠是庐州府三河人,与淮军第一大将刘铭传是老乡,本是脚踏烂塘、莳田割稻的泥腿子。同治元年,李鸿章效法曾国藩,在庐州招募兵勇对抗太平军,膀大腰圆、虎头虎脑的光棍汉李忠一眼就被刘铭传相中,把他编入了自己的"铭字营"。多年血战,几番从死人堆中爬出,李忠累积战功,竟也当上了大营的前哨领官——那相当于武职的六品把总呢!
  同治六年冬,刘铭传部在山东寿光击败赖文光的东捻军,赖文光率残部南奔,途经古黄,檄令"芒山七虎"闪击尾随而来的刘铭传部。"芒山七虎"夜袭刘铭传部,颇有斩获。
  刘铭传吃了亏,恼羞成怒,下令痛剿"芒山七虎"。刘铭传部都是百战余生的精兵,几番冲杀,攻破了山中大寨,却见梁上直挺挺地吊着七个黑衣汉子,不消说,他们就是"芒山七虎"了!
  大喜之下,刘铭传奏报朝廷,朝廷即派钦差亲至大营中宣旨,所有参与剿灭"芒山七虎"的大小官员均官升一级,然后铭字营继续尾追赖文光,南下扬州。大营一片欢声雷动!
  不承想,就在庆功宴上,三杯酒落肚,憨头憨脑的李忠向刘铭传和钦差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刘大帅,我总觉得那吊死的七个汉子十有八九是替死鬼,捻子们最会耍金蝉脱壳这一套……"
  刘铭传当即黑了脸——钦差在上,若是"芒山七虎"没死,就是欺君之罪,要摘花翎顶戴的!眼看自己就要去金窟银窝的天堂扬州,谁愿意在这儿钻山窝找什么"芒山七虎"?这李忠也太不识时务了!
  刘铭传酒杯一摔,发了话:"既然李忠疑心‘芒山七虎’没死,你就留在此地古黄当个捕盗的县尉得了,什么时候捉住了‘芒山七虎’,你再重回大营,官复原职!"
  就这样,李忠从五品官摇身一变,成了官居末流的县尉!庄稼汉出身的李忠单枪匹马,大字不识一个,心眼儿又憨直,上哪儿找寻"芒山七虎"的隐匿线索去?反成了众人的笑料,人们便将《水浒传》中那个与他同名的李忠的绰号"打虎将"顺口送给了他。
  李忠身为县尉,倒也尽职尽责地抓窃贼、惩无赖,一时间,古黄治安大好。人们口中的李忠,也由"打虎将"变成了"打鼠将"——虽仍是调侃之语,却也有几分赞许之意。
  终于,又一个新古黄知县上任了。
  新知县名叫周文彬,广东南海人,不过三十出头,少年得志,自命清高,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更有一个风雅之病——醉心于赏石、玩石、藏石,常常抛开公务游山玩水,只为寻找奇石异品,人称"石痴"。曲高和寡之下,时任两江总督的沈葆桢对周文彬越来越厌烦,设局摆布他,想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周文彬倒颇有自知之明,闻知古黄知县空缺已久,便主动申请前往任职。沈葆桢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只是如此一来,他的官阶便由六品变成了七品!
  周文彬是坐船从金陵到古黄的,下船伊始,便见尹一鹤、李忠二人为首的县衙诸人排队恭迎。周文彬弱不禁风的单薄身子,举手投足显得文质彬彬,人如其名,白面书生一个。尹一鹤略通医道,注意到周文彬瘦削泛黄的脸庞上,一双眼睛白多黑少,嘴唇乌紫,分明是有严重的心疾!周文彬是携家眷赴任的,夫人姓于,年轻貌美,身量苗条,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
  古黄县衙坐北朝南,一排连同大堂在内的九间衙房破旧不堪,有一个独门小院,可供家眷居往。周文彬绕着县衙转了一圈,连连颔首,道:"俗话说‘官不修衙’,今日所见,诚不我欺也!"
  这句文绉绉的话,尹一鹤听了,不由哈哈大笑……
  从此,周文彬与住在前衙的尹一鹤、李忠他们每日卯时升堂理事,酉时放衙后即回后衙小院。周夫人对丈夫极是体贴,每天都要为他煎汤熬药,弄得整个县衙上空药香飘飘,排水沟中不时有药渣流出。
  日子稍长,尹一鹤和李忠对周文彬的脾性也摸了个差不多:此人确如传闻所言,是一个彻头彻尾、满口"之乎者也"的迂腐书生!而向来视政务为"俗务可厌"的周文彬见尹一鹤和李忠一文一武,各负其责,颇是精明干练,索性把衙中大小事务一股脑儿交付给二人,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每天早饭罢,周文彬一个人换了便装,牵头毛驴从县衙后角门悄悄出去,沿运河游遍了大半个古黄,寻找他的奇石异瑰!
  两个月后,正逢中秋佳节。按官场惯例,尹一鹤他们这些下属要拜会周文彬,谓之"节敬"。不意周文彬却命夫人早早整治了一桌精美酒馔,反将尹一鹤、李忠二人请进书斋作客!尹、李二人哭笑不得,但也只好客随主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文彬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对二人道:"不知二位是否知晓周某因何来古黄?"
  尹、李二人连连摇头,周文彬手一指书案上自己带回来的那堆石头,自问自答道:"就是为了这些宝贝疙瘩呀!"
  接下来,周文彬屈起手指,为二人讲解起"石头经"来,什么太湖石的皱漏瘦透,罗浮石的鹆珠眼儿,灵璧石的钟磬之音和养润功夫……
  兴之所至,周文彬又将二人领到书案前,继续道:"咱们江苏,几乎县县有名石,太湖石、雨花石自不必说,其余茅山石、栖霞石、宜兴石、镇江石等,也都是石中名品。我们古黄县,也有奇石,便是我所捡拾、搜集的这些菊花石。不知二位能否看出其中的玄妙?"
  尹、李二人在周文彬的指点和解说下,果然发现这些形状不一的石块纹理多为圆形,且同向螺旋,颇似菊花,再观石斑色彩,居然赤橙黄绿青蓝紫俱有,不由叹为观止。周文彬又道:"据南朝梁《石经注疏》记载,古黄菊花石按纹理可分为左旋和右旋,凭色泽则以红中带紫和灰中透青两色为贵,谓之‘紫金菊石’和‘雪青菊石’,如今周某已集得紫金左旋菊石、紫金右旋菊石及雪青左旋菊石,只缺雪青右旋菊石一种了!以后还望二位多承担些公务,使周某有余暇寻得雪青右旋菊石,便是得遂心愿矣!"言毕,对二人一躬身,行了个拜谢之礼,直慌得尹、李二人还礼不迭。
  这顿酒宴,直吃到月挂中天,尹、李二人方才醉醺醺地作别。周文彬将二人送至前衙,忽又诗兴大发,指着衙门道:"我们仨同是天涯沦落人也。明日周某就在此门上书写一楹联,叫‘九间东倒西歪屋,三个南腔北调人’,如何?"
  尹、李二人朗声大笑,鼓掌称妙!
  第二节
  中秋过后,秋风一天比一天凉。这天早饭罢,周文彬依旧牵了毛驴出门寻石,不料刚拉开县衙后小角门,忽见一个衣着锦袍的六旬老者和一个箭衣束袖的壮汉恭立门前,直冲他打躬作揖。周文彬一惊,随即认出来者是古黄富翁金员外和他的长子金富武。
  这金员外家业甚大,堪称古黄第一人家。周文彬见金员外从袖袋里掏出一卷字纸,情知他今天是来告状的,忙手摆得似风吹荷叶,道:"金员外,若是生意纠纷,你可将状纸呈交尹县丞,由他处置即可;若是家中或店铺遭盗,你可告知李县尉,他自会捉拿蟊贼……"
  金员外急切地道:"周大人,今日之事既非生意纠纷,更非遭盗丢财,而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金富武则不满地冷哼一声,道:"周大人,我们就是看准了今日尹县丞和李县尉下乡催皇粮,才特意找您告状的,其中多有不便啊!"
  一番周折之后,周文彬看罢状纸,又听了金员外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说,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金员外共生有两子,长子金富武,次子金贵文。金富武生得人如其名,身高体壮,孔武有力,练得一身好武功,考取了武举人,虽不曾博得一官半职,却也名震四方;至于金贵文,生来体弱文静,所幸脑瓜颇灵,金员外不惜重金,聘来饱学老儒,教他念书。岔子就出在金贵文身上!
  起先,金贵文倒也没辜负父亲的期望,年方十四便考中了秀才,被人誉为早慧的"神童",令金员外喜不自禁。不料,在众人的吹捧之下,金贵文飘飘然起来,不再像以往那样"三更灯火五更鸡"地发奋苦读,一连两次去金陵秋闱都名落孙山。受挫之下,年岁渐长的金贵文自暴自弃,逛妓院,吃花酒,成了一个流连风月、贪图肉欲的风流秀才。金员外恨铁不成钢,苦劝不得,便在金富武的建议下,为金贵文娶了个容貌端正而又性情温顺的妻子卓氏,想定住他的性子。
  娶妻之后,金贵文确也收心一时,但新婚燕尔的新鲜劲一过,风骚入骨的他依旧夜不归宿。卓氏终日独守空房,默默流泪。
  今年是丙子年,恰好又到了三年一度的秋闱乡试。家中早为他打点好了行装,推着他和同乡的几个秀才同坐上一辆大马车,一鞭上道了。
  两个多月后,乡试结束,据从金陵江南贡院传来的邸报消息,金贵文依然榜上无名,只是古黄的秀才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只有金贵文迟迟未归。金员外派管家金平一打听,秀才们异口同声地说金贵文出了考棚,不待放榜便撇下众人,如飞一般直奔燕子矶大码头,坐上了古黄丰达粮行掌柜赵大夯家的空粮船,从水路回来了。
  时下秋风劲吹,空粮船张帆摇橹,水路定比陆路快得多,据此推算,金贵文至少十天前就应该回到古黄了!金家父子大惊失色,连连顿足:这丰达粮行的赵大夯与金家有血海深仇,他家的船,坐不得!
  为何赵大夯的粮船坐不得?说来话长。
  七年前,古黄南关梧桐街有处大宅院,前临大街,后靠运河,位置极是优越,但大院主人孔少爷是个只知吃喝嫖赌的败家子。金员外早对孔家大院垂涎已久,谋占欲甚,便让金富武假意交好孔少爷,借给他赌资,引诱他入赌场大赌特赌,终于使孔少爷输得精光,债台高筑,不得不把孔家大院押给金富武抵债。金员外父子俩喜不自禁,第二天即命管家金平带领一群家仆去接收孔家大院。
  金平一行兴冲冲地来到梧桐街孔家大院门前,却见两个汉子对着大门指指点点,身后还跟着一帮拎瓦铲、扛铁锹的泥水匠。金平诧异,走上前细细一盘问,方知这两个汉子是赵大夯、赵二夯兄弟,本在邻县开马车店,半个月前就已经从孔少爷手中买下了孔家大院,今天搬了过来要破墙开粮行的,粮行名字都起好了,叫"丰达"!
  当下,金员外和金富武亲自出马,金家主仆几十口直扑孔家大院,要将已经迁居其中的赵大夯兄弟驱逐出去。赵二夯不忿,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露凶光,两腿一弹,飞起一脚直向金富武心口窝踢过来。金富武是武举人,身手敏捷,反应极快,急忙一个大侧转,赵二夯踢了个空,趔趔趄趄,一头栽向金平。那金平从小陪大少爷练拳,当即举起拳头,顺势砸向赵二夯的太阳穴。赵二夯被一拳打倒在地,一命呜呼了!
  赵大夯见兄弟惨死,怒火中烧,对身后的伙计和泥水匠喝一声:"弟兄们,操起家伙,拼了!"
  众伙计和泥水匠很快将瓦铲、铁锹、钢叉操持在手,而对面的金家人马也从袖笼中掏出长长短短的刀具,血拼就在眼前!
  "住手,都给我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随着如雷般的一声大喝,尹一鹤闻讯后如飞赶来。赵大夯手中钢叉顿然落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尹一鹤面前,扑通跪地,涕泪交加,抢先告状:"大……大……大人,我二弟被姓金的活活打死了!"
  尹一鹤脸颊上的干肉一阵乱抖,眉头紧皱成了核桃皮。他捻须一番沉吟,命衙伇将金员外父子叫到现场,充当起了调停人,力劝两家以和为贵。赵大夯默然不语,而金员外父子见闹出了人命,已经是软了三分,自然接受了尹一鹤的调停,宅子归属赵家,还须赔偿一笔丧葬费。尹一鹤又为他们两家向时任知县讨了一式两份"不合斗殴,误伤人命,双方情愿自行了结"的保单,将"误伤人命"之责推诿到金家另一个奴仆头上,判了个发配关外之罪,此事才算了结。
  在保单上按手印时,赵大夯眼冒凶光,撂过来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金家总归欠我赵家一条人命!"
  没想到七年后的今日,金贵文孤身一人,竟敢坐赵大夯的粮船,只怕凶多吉少了!
  当下,金员外父子俩坐不住了,赶紧到丰达粮行找赵大夯他们要人。粮船掌舵的船老大强忍怒气,牛眼一瞪,说:"什么,找我要人?不错,当初你家那个赖皮秀才死皮赖脸地硬要搭老子的粮船,赶都赶不下去,老子也没同他一般见识,便答允了他。船到古黄后,他撂下二两银子当船费,第一个跳下船,一溜烟走了个不见踪影,鬼晓得他去了什么地方!"
  粮行的伙计则冲金员外父子吐口水,你一言我一语道:"快去妓院找你那现世宝儿子吧,别是吃花酒醉死了吧?"
  一顿杂七杂八的恶毒咒骂,金员外父子怏怏而归,还真的命奴仆分头去县城内各风月所地梳了个遍,可金贵文依旧杳如黄鹤。思前想后,金员外父子越揣摩越觉得金贵文十有八九被赵大夯他们暗害了,便写下状纸,前来县衙找周文彬告状,指告赵大夯挟仇杀人!
  周文彬反复琢磨金员外父子的话,又将状纸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忽然发问:"哦,对了,你们刚才说是趁尹县丞和李县尉均不在衙,才特意找本县告状的,这又是为何?"
  金员外气呼呼地道:"想当初,尹县丞居中调停,我金家和赵大夯讲和,可过后尹县丞又一纸公文将误伤人命之事捅到了省提刑那儿,害得我大儿子武举人的功名被革除,金家富贵折去一半!更有甚者,这几年只要我金家同丰达粮行有了摩擦,尹县丞不问青红皂白,总是一味袒护赵大夯,而李县尉是个没丁点儿头脑的粗人,不肯得罪尹县丞,这些事他从来不过问,我金家吃亏不少!周大人您想,小老儿怎敢再找他俩告状呢?还请周大人作主!"
  周文彬一番犹豫,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抓起令签,正要派衙役去搜查丰达粮行,只听衙门外一声高叫:"且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回、满头大汗的尹一鹤。金员外父子立马灰了脸。
  果然,尹一鹤走到公案旁,抓起状纸略略一看,对金员外父子冷笑一声,拖长嗓音讥诮道:"金员外,恕尹某不恭,你们这状子告得好没道理,要人证无人证,要物证无物证,通篇全是腹诽猜疑之词,让周大人如何审理?尹某敢说,你们这状子就是告到皇城,恐怕也无人审理!"
  周文彬大悟道:"然哉然哉,理当如此,此案本县不受理!"说完手一甩,将状纸撂给了金员外。
  金员外父子没想到周文彬简直成了尹一鹤的应声虫!但尹一鹤句句在理,金员外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回家去了。
  第三节
  五天后的一大早,太阳刚冒红,穿越古黄县城的运河边石砌的台阶旁,一个提着竹篮子去淘米的老太太忽然发现一只停泊的船旁伏卧着一个人,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老太太很奇怪,走过去揉揉眼睛细看,竟是一具脖颈血糊糊的无头尸!老太太吓得大叫起来,一篮子米抛到了河水中……
  不多时,无头尸旁很快围满了一堆看热闹的人。看得出无头死尸是男性,一双手挺白净,左手腕上还戴了一串紫色檀香木佛珠,分明是个挺年轻的读书人。无头尸近旁的那只船的船舷上漆着"丰达"两个墨黑大字,正是赵大夯的运粮船,而那船尾正对着的,恰是丰达粮行的后门。联想起金贵文失踪以及金员外状告赵大夯之事正闹得沸沸扬扬,当下便有好事之人兵分两路,一路径去金家,另一路则跑向县衙门报案。
  没过一会儿,金员外父子领着家人过来了,就连平时从不出门的金家女眷也个个扭着小脚、满面惊慌地跑了过来。不待金员外发话,便有金家的几个仆人"扑通"一声跳下河,把无头尸抬到了岸上,顿时金家老少全围了上去辨认尸体。只听一个老仆人高声叫道:"就是二少爷,瞧,这腿上的疤痕,是二少爷小时候上树掏鸟窝被树杈划破的,当时是我给二少爷包扎的。这么多年我还认得出!"
  又听一个老女佣尖叫:"真是二少爷,他脚上这双新棉鞋是我缝制的,我的针线活儿,我认得!"
  "我的儿呀,你死得好惨!好惨呐……"
  金员外再也自控不住了,不顾身份地号啕大哭。这下如同得了号令似的,金家上下比赛似的号起了丧。当然,哭得最伤心的还是二少奶奶卓氏,直哭得当场背过气去。
  在金家人中,只有金富武还算冷静,察看过弟弟的尸体,他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对围观的人群高声叫道:"大家都看到了,今天这事儿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一定是他姓赵的为兄弟报仇,昨夜暗算了我二弟,沉尸运河。可怜我二弟冤魂不散,尸体浮上岸找到他姓赵的门上来了!"
  围观的人们听了,无不称奇,跟着起哄。金员外也暂止悲伤,抹了一把老泪对家丁们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平时待你们不薄吧?你们都还愣着干吗?要为我儿申冤啊!"
  金平带头把袖子一捋,道:"老爷说的不错。我们先把姓赵的后门砸了,看他们当缩头乌龟能当到几时!"
  聒噪声中,金家奴仆们正要动手,丰达粮行的后门猛地打开,赵大夯领着手执棍棒的伙计们出来了。
  "姓金的,你们欺人太甚!老子在大门里听了多时了,你们想诬赖我赵某杀人!天晓得这具无头尸是从哪儿飘来的?休想栽赃到我头上!"赵大夯破口大骂。
  眼看一场血肉横飞的械斗就要发生,这时,周文彬和尹一鹤带着衙役们赶到了。李忠和捕快们往中间一站,金、赵双方才各退两步,争相各说各的理,不时夹杂着污言秽语,诅咒对方。
  在县衙里接到报案之后,周文彬几乎是被尹一鹤一路拖着过来的,累得粗气直喘,手捂着胸口,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把眼睛望着尹一鹤。尹一鹤明白周文彬的意思,当仁不让地站在了两家中间,代周文彬问起了案子。他围着无头尸转了转,满腹狐疑地质问金员外父子:"这是一具无头尸,你们有何依据认为这是金贵文呢?"
  金家的奴才仆妇不待主人发话,便你一言我一语,把刚才辨认尸体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尹一鹤边听边点头,又命县衙书吏从隔壁店里借来笔墨纸砚,把这些证词当场一一记录下来。录毕,尹一鹤又质问起金员外父子道:"看来这尸首确实是金贵文。不过,你们指证赵大夯杀人,又有何证据呢?"
  金员外本就对尹一鹤有成见,不高兴地冷哼一声,道:"尹县丞,你怎么屁股一歪就同姓赵的坐在了一条板凳上?我小儿子从金陵坐赵大夯的粮船回到家就失踪了,如今尸体不偏不倚就出现在他赵大夯的粮船旁,难道这不就是天大的物证?河两岸这么多人亲眼目睹,难道人证不够多么?"
  尹一鹤干笑一声,又继续质问金员外道:"那么,赵大夯杀人的凶器何在呢?"
  金富武忍无可忍,咆哮道:"凶器?凶器自然被他赵大夯藏了起来!杀了人他还能把凶器挂在大门上吗?"随又转过身来,不再理会尹一鹤,对周文彬弯腰拱手,使了个激将法,道,"周大人,您好歹是知县,不是庙里的泥菩萨,请您开开金口发一句话,只要进他赵家宅院搜一搜,保管能把凶器搜出来!"
  周文彬被金富武的话激得满脸通红,依旧巴巴地望着尹一鹤。尹一鹤似乎也没了主张,连揩脑门上的热汗,好大一会儿才望着周文彬,商量似的道:"周大人,金贵文是坐赵大夯家的粮船回来的,其尸体又出现在他的粮船旁,要有凶器的话,八九不离十在船舱里!咱们就搜一下他的粮船,如何?"
  周文彬忙点点头。尹一鹤转身对李忠道:"李县尉,有劳你带几个捕快上船,搜船!"
  李忠应了一声,和几个捕快上了船一搜,居然在船老大的板席下搜出了一柄鬼头大刀,刀刃亮晃晃的!李忠手拎大刀,阴沉着脸端详了好大一会儿,方将大刀递给一个捕快,那捕快兴奋地跳下船,把刀呈给了周文彬和尹一鹤。
  "冤枉啊冤枉,周大人,尹大人,我……我冤枉!"已被捕快扭住的赵大夯和船老大犹自大喊大叫,死命挣扎,几乎被他们挣脱。李忠大怒,飞起一脚将赵大夯踹翻在地,捕快们方能将两人五花大绑,但赵大夯犹自怒骂不休。
  "住口!人证物证俱在,你撒野也无用!有话留着到大堂上去说吧!"尹一鹤走上前呵斥赵大夯道。
  赵大夯顿时耷拉下了脑袋,再也不开口了。
  尹一鹤又命李忠道:"既然是在粮船上搜出的凶器,就把粮船上的那两个艄公也捆了,都带到大堂上严加审讯!至于丰达粮行的伙计,看来与此案无涉,暂时就不必提审他们了,但要严禁他们离开粮行。"李忠点点头,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疑云。
  尹一鹤又来到金员外父子面前,温言婉语地道:"金贵文的尸体我们要抬回衙门勘验勘验,填个尸格单,尔后你们便可领回去殓殡了,如何?"
  金员外父子头点得像鸡啄米一般,连声赞成。县衙诸人押着赵大夯他们回衙,金员外一家也悲悲啼啼地回去了,而围观的人们仍未散去,又是一番议论,无不夸赞尹县丞处理案件入情入理,两相对比,那个周知县简直是个木头疙瘩,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金贵文的尸体被抬到县衙后,县城灵芝堂的掌柜、充当仵作的华郎中在周文彬和尹一鹤的注目下开始勘验。其实,金贵文的死因很清楚,尸格单上只须填上"刀伤颈断"四个字即可。周文彬漫不经心地看着,尹一鹤却蹲在尸体旁,捋着几根山羊胡,看得比华郎中还仔细,不时自言自语:"不对,不对呀。"
  周文彬听了,看看尸体,又瞅瞅尹一鹤的脸色,不明所指。华郎中验尸完毕,将填好的尸格单呈给周文彬。周文彬接过尸格单略略一看,又提笔按栏目写上几句公文套话,最后拿出大印正要盖戳——盖上印便可将验尸格单放入卷宗副本中,明日叫驿差送呈省提刑核审,此案便告一段落了,却见尹一鹤手一挥,道:"且慢!此案不是这么简单,这里面的水深着呢!若是就这样送呈上去,你我的顶戴花翎都要被摘了!"
  周文彬一惊,大为不解地道:"老尹,你当初在现场不是说人证物证俱在,杀人者必是赵大夯吗?如今又何出此言哉?"
  尹一鹤摇摇头,道:"不,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此案大有可疑之处。"他屈起手指对周文彬条分缕析,"一,运河岸边和赵大夯的运粮船均无血迹,由此可知那不是第一现场,定是有人移尸于此。二,若说金贵文真的为赵大夯所杀,赵大夯对金家恨之入骨,理应在从省城到古黄的水路上一刀杀了金贵文,怎么可能将金贵文载到古黄藏匿半个多月才杀呢?而且从金贵文的尸体来看,身上并没有丝毫受虐捆绑的痕迹,难道赵大夯这半个月会将他当作座上宾?于情于理不符呀!三,最关键的是金贵文穿的这件新薄棉袄,金贵文乡试时刚逢初秋,天气尚热,绝不会带棉衣的,而现在已是初冬,天气寒冷,他这件薄棉袄定是回到古黄后所添置,说明他在此之前是行动自由的。看来赵大夯是被冤枉的!"
  周文彬连连点头,说:"言之有理,如此说来,干脆把赵大夯放了,如何?"
  "不,暂时还不能放赵大夯!"尹一鹤又摇摇头,"要继续关押赵大夯,这样可以麻痹真正的凶手,让他以为赵大夯为他顶了缸,有利于我们暗中查证!"
  第四节
  华郎中离开后,周文彬、尹一鹤和李忠齐聚案房,共酌案情。
  尹一鹤首先开口道:"在下以为,此案的关键是金贵文从金陵回到古黄后到底隐身何处,查清了这一点,离水落石出也就不远了!"
  周文彬愁眉苦脸地道:"然哉然哉!但到底从何查起呢?茫然无头绪也。茫然无头绪之案,谓之无头案,且金贵文尸身本就无头,真真无头案也!"
  尹一鹤忍不住"呵呵"一笑,道:"金贵文虽无头,却有衣服在,二位,请细看一下金贵文身上的这件薄棉袄的样式和针脚,是不是感觉有点儿古怪呢?"
  周文斌看了,连连摇头,李忠则若有所悟,道:"这棉袄对襟立领,两侧还吊着四合如意袋,五彩锦绣滚边,花里胡哨,我在街头曾见过两个流里流气的少年郎穿过这样式的棉袄。至于针脚什么的,我是个粗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莫非尹县丞能看出这棉袄是谁做的?"
  尹一鹤索性揭底道:"这棉袄样式时新,针脚整齐如一,分明是一线贯穿,绝非人工所制,而是机工缝制做好后在棉衣店中出售的,古黄不就只有几家卖棉衣的店铺吗?"
  李忠点点头,忽又想起一件事来,道:"虽然赵大夯未必是凶手,但从赵大夯船中搜出的那把大刀甚是古怪……"
  尹一鹤还没开口,周文彬哈哈一笑接上了腔,道:"赵大夯在运河上贩卖粮食,水道上挺乱,有把刀防身有什么稀奇?"
  李忠还要争辩,周文彬已变得十分不耐烦,道:"李县尉,快去街面上查一查这棉袄的来历,我和尹县丞在此等候你的捷音!"李忠感到脚上被周文彬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不由暗暗诧异,顿时闭口不言了。
  当下,李忠即带两个捕快去查实那件薄棉袄是何店所售,又售给了何人。
  不到半天,李忠便回来了,报说尹县丞的推测果然不错,薄棉袄是一家名叫"恒升"的棉衣店所售,样式就叫"如意小棉袄",是从上海洋人铺子里进的货,今冬刚刚流行,实在新潮得很。更令人喜出望外的是,棉衣店掌柜一眼就认出这件薄棉袄是卖给水华庵的俏尼姑妙真的!因为"如意小棉袄"虽说样式都一模一样,但棉袄的内襟湘绣却有不同的暗花纹,其中这件薄棉袄内襟的暗花纹叫"双环回心纹"。根据恒升店铺掌柜的回忆,当时妙真一见这花纹,面露喜色,忍不住自言自语:"这下不愁拴不住他的心了,可就如了我的意了!"还连念了两句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掌柜听了煞是奇怪,不由记住了妙真和这件薄棉袄。
  "水华庵在哪儿?我怎么没听过?"周文彬问。
  尹一鹤道:"水华庵在城东三里,挺偏僻的,下官记得庵中多年来只有一个眼花耳聋的老尼,法号玄真。这妙真一定是新来的尼姑。哦,对了,金贵文手腕上不是还有串佛珠吗?金贵文是出了名的风流秀才,妙真是个俏尼姑,保不齐二人有什么风流故事!案子有线索了!"尹一鹤兴奋不已。
  "传妙真,严加审讯!"第二天上堂点过卯后,周文彬一拍惊堂木,将令签甩给了捕快们。
  一杯茶的工夫,一个捕快就回来了,却没有带来那妙真,而是气喘吁吁地报说他们一进庵中禅堂,就看见妙真在房梁上吊着呢,放下来已是气息全无!
  周文彬和尹一鹤、李忠一听,大惊失色,急忙带了仵作华郎中同去现场。
  一行人来到水华庵,妙真尸体已被留守的捕快们抬到了廊下。只见妙真原本清秀娇媚的面容因双睛凸显、口舌半吐而变得狰狞可怖,虽穿着宽大的灰色缁衣,但依然可以看出其身姿窈窕。她的缁衣镶着花边、滚着牙子,襟前挂着香串,幽香隐隐,右手腕上则套着一串紫色檀香木佛珠——分明是个不守佛规、耐不住寂寞的女尼!
  华郎中一番检验后报告道:"两位大人,妙真是先被勒死又吊到房梁上的,因为她的脖颈上有两道绳索勒痕。一道在颈中,呈圆环之状,另一道在腭下,呈八字不交之状。"
  毫无疑问,妙真死于他杀!
  这时,住在庵中后房的老尼玄真被传到了现场。年已八十的玄真好半天才闹明白妙真已被人勒死,惊得目瞪口呆,连连摇手道:"阿弥陀佛,造孽啊造孽!这妙真本是几百里外清江浦的当红名妓,因挑逗客人争风吃醋闹出了人命,为避风头她才出家的。她平时根本不念经,不烧香,整天描眉画眼,涂脂抹粉,妖冶风骚,与香客挤眉弄眼、说荤道素的。老尼见与她不是同道,平日不与她往来。
  大概半个月前,不知道从何处来了一个云游尼姑,躲在妙真的房里,两人又喝酒又吃肉,还勾肩搭背地弹琴吹笛,把个佛门净地弄得乌烟瘴气!那云游尼姑身高体壮,见了老尼总是躲躲闪闪的,所以老尼不曾看清她的面目,也不曾同她搭过腔。这两天那云游尼姑好像不见了。噢,对了,老尼去檀堂上香,路经妙真房门,还听见她破口大骂,骂什么喂不熟的白眼狼!老尼也听不明白,索性捂紧耳朵回房,再也不曾出来,眼不见心不烦。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
  妙真已死,而老尼玄真又说得不清不楚的,周文彬和尹一鹤不由面面相觑:难道线索就此中断?
  周文彬喃喃自语道:"可怪,可怪,刚要传讯妙真,妙真却遭横死!这下如何是好?"
  尹一鹤更是不肯甘心:"别的不说,只妙真右手腕上的这串紫檀香木佛珠,从其木质、色泽、大小和样式来看,便与金贵文左手腕上的佛珠是一对儿,男戴左女戴右,叫‘姻缘手串儿’!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且搜一搜妙真的房间!"
  三人走进妙真的房间,只见房间内一片狼藉,桌倒柜开,衣物等生活用品撒得遍地都是。三个人一番细查,发现饭橱内的碗碟杯筷是成双的,床铺上摆放着一对香喷喷的竹叶蕊枕头,大红的枕巾上绣着一模一样的鸳鸯戏水图,分明是一对鸳鸯枕!除此之外,却没有发现别人的东西,都是妙真的。
  虽然刚才玄真说过,妙真半个月来曾和一个云游的尼姑在这个房间里生活过,但两个女人共用如此香艳的鸳鸯枕,未免令人浮想联翩……
  三个人略感失望,一前一后出了房间。周文彬却在廊檐下突然立住了脚,呆呆地望着葡萄藤下那口黄釉缠枝纹的鱼缸。尹一鹤大为诧异,顺着周文彬的目光望去,只见鱼缸中的水青若绿玉,几尾紫红色的小鱼正欢快地游来游去,缸底铺了一层金黄色的细沙,十来颗五彩斑斓的碎石点缀其间,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真是个石痴,见了石头就走不动路了!"
  尹一鹤不觉好笑,周文彬竟然卷起袖子,把那些彩石从鱼缸中一一捞了出来,颤声道:"尹县丞,这十几粒碎石,是正宗的金陵六合雨花石!雨花石出土之后,一般要略加磨琢才能出售的。从这些雨花石的磨琢痕迹来看,本官敢说,这些雨花石出世不过一个月!"
  尹一鹤听了心头一震,失声道:"这些雨花石定是金贵文从金陵带来送给妙真的!如此说来,金贵文从金陵返回古黄后,就一头扎进了水华庵与妙真鬼混。难道……难道金贵文和那游方尼姑是一个人?只是金贵文一个堂堂的秀才,怎么可能男扮僧装、摇身一变成了尼姑呢?须知,按我朝法律,擅自剪掉发辫,不仅要革除秀才的功名,闹不好是要杀头的!二人又先后死于非命,此事太可疑了!"
  周文彬突发奇想:"莫不是妙真杀了金贵文?刚才那老尼说妙真曾经骂过什么喂不熟的白眼狼,她买的棉衣穿在金贵文身上,这白眼狼十有八九指的是金贵文……"
  尹一鹤哑然失笑,道:"不可能。妙真毕竟是一个弱女子,要把一个大男人利索地杀掉并抛尸于几里之外,她没有力气,更没有胆子!床铺上仍然铺着鸳鸯枕,分明是妙真对金贵文情丝未断,仍在等着他回来。"
  言至此处,尹一鹤忽有所悟,道:"金贵文在这水华庵里厮混半个多月,除去那些雨花石之外,不可能不留下一点儿生活物品,可现在房中被翻搜得一塌糊涂,分明是金贵文的物品全都被凶手带走了,也就是说,凶手不想让人知道金贵文在水华庵里厮混过!如此一来,妙真的死因就清楚了——她是被灭口了!"
  周文彬的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尹一鹤宽慰他道:"此案的真相已经半隐半露了,我们不妨慢慢查访……"
  这天傍晚,金富武带着管家金平和几个奴仆急匆匆来到了县衙门,要抬走弟弟的尸体,说是两天后就殡葬。见周文彬一脸诧异,金富武解释说按当地风俗,暴死之人应早早入土为安。周文彬沉默了一会儿,照准。
  金富武感激万分地拱拱手,一声长叹道:"家门不幸,小弟被人暗害,连头都没有了,只得先请个木匠为小弟做个木头颅——总不能让他没有头去见地下的祖宗啊!"
  金富武走后,尹一鹤冷笑连连,道:"周大人,难道您不觉得奇怪吗?此前,金富武口口声声说赵大夯杀了金贵文,如今殡葬金贵文,要让金贵文有头去见地下的祖先,他就应该向我们询问赵大夯是否招供出了金贵文头颅的下落才对,但他反而说要为弟弟做个木头颅,这只能说明他对弟弟头颅的下落早已知晓。换句话说,他对弟弟死亡的原因和过程一清二楚!"
  一语点醒梦中人。周文彬恍然大悟道:"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
  "周大人,此案的最后一层纸就要捅破了!打蛇要打七寸,卑职已捏住了金家的七寸所在。时候不早了,您只管散衙,只管放心回去睡大觉!"尹一鹤信心满满地说。
  周文彬半信半疑地瞅了瞅尹一鹤,只觉得他脸上的神色很古怪……
  当夜,一条黑影悄悄地溜出了古黄县衙,直奔县城南关而去。黑影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另一条身影如影随形,紧跟着他。那后一条黑影,娇小而轻盈……
  第五节
  不承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天一大早,县衙前的皮鼓又被人擂得山响,一个名叫刘五、家居南关打铜巷的铜匠前来报案,说他的邻居、缝头匠白瞎子被人毒害了!
  "缝头匠是何行当?"周文彬大诧。
  尹一鹤忙为他解释道,世上有砍头的刽子手,自然也就有了给被砍了头的人缝头的人,使死者身首相连安葬于地下,这就是缝头匠。
  "这个白瞎子,下官略有了解,他孤身一人,双目失明,便摸索了一套为死人缝头的技艺,总算有条生路。何人要暗害他呢?据报案人说,昨天白瞎子亮了半夜灯,分明是有人抬着尸首让他来缝头,他有活儿可干。可近来我们县衙没有处斩犯人啊!"
  话至此处,尹一鹤不觉和周文彬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意味深长地捋着山羊胡道:"周大人,这下金家的狐狸尾巴全露出来了!"
  周文彬脑袋也开了窍,摇头晃脑道:"尸须缝头者,必金贵文也。今有头可缝,金家必有金贵文之头,亦早知金贵文因何头断身死。可怪者,金家何以不状告杀亲之真凶,而讹诈无辜之赵大夯乎?如今思之,案发之初,金家老女佣曾言金贵文尸体上的新棉鞋为她所缝,已是露出马脚也!"
  尹一鹤惊讶地看着周文彬道:"大人,此话怎讲?下官实在不明白!"
  周文彬道:"圣人又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百思,必有一得。老尹你只把目光盯在那件薄棉袄上从而追查出了妙真,故将这一细节忽而略之也。既是新鞋,金贵文数月未归,何以得穿?如今我们只要再次勘验金贵文的尸首,一切自可水落石出矣!"
  一番酸文,可把尹一鹤乐坏了。一旁的李忠插嘴提醒道:"二位大人,根据大清律例,官府勘验过的尸首是不能再勘验的,除非又出现了新的证据,否则就是擅掘坟墓罪,要丢官的。"
  周文彬顿时白了脸,道:"新……新的证据就是金贵文的头颅,只有这个白瞎子是个证人,可他偏偏又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尹一鹤眉头一展道:"我们还是先随刘五去白瞎子家勘验现场吧,也许能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第二天上午,阳光灿烂,是初冬的一个难得的晴暖日子。古黄城西五里外的金家坟地却哭声一片,哀乐阵阵,纸钱乱飞——惨死无头的金贵文今日要殡葬了。
  金家是个大族,金员外又是族长,因此合族人全来了,黑压压地站了一地,孝子们披麻戴孝为金贵文发丧。周边村庄赶来看热闹的人密密麻麻,足有上千口人。
  日近正午,坟茔已经挖好,硕大的黑漆棺材刚落地,忽见坟地路口一片锣鼓响,在一队衙役和捕快们的簇拥下,两顶四人抬青毡蓝围大轿和一顶两人抬小轿停了下来。大轿帘布一掀,周文彬和尹一鹤一前一后走了下来,径奔坟茔而来。
  金员外父子面面相觑,情知事情有变,慌忙迎上前,与知县和县丞以礼相见。周文彬也不客气,直捣主题,提出要重新勘验金贵文的尸首。金员外两眼一黑,竟差点儿栽倒在地,幸亏金富武赶忙将他扶住。
  金富武好半晌才强自镇定下来,反诘道:"周大人,你不会不知道按大清律例,勘验过的尸体是不能再验的吧?莫非你是来掘我金家老坟的?"
  金平更是对着族人嗷嗷叫,煽动道:"金家的老少爷们,二少爷本就死得惨,如今刚刚盛殓,尸骨未寒,狗官又来瞎折腾,是可忍,孰不可忍?狗官若敢动二少爷的棺,我们就和他们拼了!"
  金姓族人应声怒吼,把棺材围在了当中,不容衙役近身。李忠勃然大怒道:"你们想造反吗?老子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李忠的武艺是众人皆知的,一时间,金家人鸦雀无声。
  这下金员外缓过了神,也缓过气来了,瞪了金平一眼,呵斥道:"不得胡来!"随即转过身,故作温和地对周文彬和尹一鹤悄声道,"周知县,尹县丞,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且到寒舍小坐片刻,待亡儿入了土,老朽再来与你们详说,保证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谁知周文彬酸气冲天地摇头道:"尔之意,莫非行贿乎?吾自幼读圣贤书,又身为朝廷命官,不可徇情枉法也!"
  尹一鹤则冷笑一声,话中有话地道:"金老儿,休得装腔作势!大清律别有规定,若发现了新的证据,自可重新勘验尸首。试想,没有新的证据,我们怎敢到此?"
  金员外脸色顿时又变得煞白,哆嗦道:"证……证据何在?"
  尹一鹤一拍巴掌,只见那顶小轿子又是帘布一掀,颤巍巍走下一个老头来,那老头一双全是白眼球的眼睛外鼓着,好似吊在眼皮下一般,还一眨一眨的,令人恐惧。
  "啊,白瞎子!"众人一声惊呼!
  白瞎子昨天不是死了吗?闹嚷嚷地全城皆知,可他咋又活了呢?
  尹一鹤捻须道:"昨日晚饭时分,有两个人抬着一具无头尸找到这个白瞎子。当接过要缝的人头时,白瞎子大吃一惊,那竟是一个秃脑袋!而更让白瞎子想不到的是,当他连做熟的晚饭也顾不上吃,正一心忙活时,其中一个人悄悄揭开了他背后的灶锅,好像往饭锅里撒了什么东西。白瞎子眼虽瞎,耳朵却十分灵敏,听得动静故作不知,只是在做好活后蘸了芝麻油,偷偷地抹在了那两人的衣背后。待送走二人,白瞎子来到隔壁,叫来邻居刘五一辨认,撒在灶锅里的竟是砒霜!"
  "说得不错,是砒霜!"白瞎子慢悠悠地接上口,"没想到有人竟然暗害我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残疾人,分明是要灭口!老瞎子我只好诈死!果然,半夜时分,那两个人去而又返,直看到我在床上挺尸才放心回去了……老瞎子我待天一亮便让刘五报了案……呵呵,我白瞎子可是死了一回的人了!"
  白瞎子说着,突然用手往人群里一指,道:"昨夜撒砒霜的就是刚才那个喊‘和狗官拼了’的家伙,我在轿子中听得一清二楚!"
  金平大惊,转身欲逃,李忠早就盯住了他,扑上前将他扭住。与此同时,另一个惊惶不安、不由自主直捂后背的金家奴仆也被捕快们按住,将两人反过背来,衣后背果然各有五个油迹斑斑的手指印!金平顿时瘫软在地,一边对周文彬和尹一鹤叩头如捣蒜,一边指着金员外父子道:"大人,不干小人的事,是我家老爷和大少爷让我这样做的,昨夜我们抬去让白瞎子缝的头,就是二少爷的。还有,水华庵的小尼姑也是他们叫我俩勒死的!小人全招,望大老爷手下留情,免小的一死啊……"
  "金老儿,难道还要让华郎中开棺验尸吗?"尹一鹤冷笑道。
  威风一时的金员外父子顿时浑身不停地筛起糠来。
  当下,周文彬和尹一鹤就把坟场当成了大堂,将相关之人一一拘捕,就地审讯。至此,无头案水落石出!
  原来,妙真从清江浦一落脚水华庵就被金贵文盯上了。妙真本是繁华都市中的风月名妓,如花似玉,风姿绰约,更练得一颦一笑皆有勾魂摄魄之能,厌倦了古黄土妓私娼的金贵文一见,惊为天人!而妙真早不耐烦青灯黄卷,又见金贵文也是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在这偏僻之地算是难得的人中之龙,大可一解自己的寂寞情怀!两人一个贪恋美色,一个爱慕风流,一拍即合!
  金贵文考完试,为早一天回到妙真身边,一下考场便不顾家仇,厚着脸皮上了赵大夯的粮船,到古黄后连家也不回,径直去了水华庵。两人一番昏天黑地云雨交欢后,毕竟顾虑父兄管束得严,金贵文提出要回家看看,情热如火的妙真哪里肯放,白天好吃好喝供着他,把他灌得大醉,还给他买来了御寒的"如意"薄棉袄,要"拴住他的心";夜里索性趁金贵文醉睡,一剪刀将他的头发给剃了,把他变成了"游方尼姑"!金贵文一觉醒来,摸着自己的秃头,对妙真的狂热痴情哭笑不得,只得又在庵中厮混了半个月。最后实在熬不住对家人的担心了,金贵文半夜里悄悄起身,跑出了水华庵,直奔家中。
  回到家后,因怕父亲责罚,金贵文不敢敲家中大门,便从后墙翻进宅院,径直回自己所居的后院房间,轻敲窗子唤醒卓氏,叩开了房门。
  卓氏乍见丈夫成了不伦不类的和尚,大吃一惊。金贵文情知自己这模样瞒不过妻子,便一五一十把事情兜底道来。卓氏逆来顺受惯了的,哪敢吵闹,反忍着屈辱服侍丈夫睡下,又见他的鞋子已破旧不堪,便拿出老女佣新做的那双棉鞋放在榻前,以备他第二天换穿。不料金贵文翻墙之时,却已被家中巡夜的金平发现!
  金平巡夜时,恰见一个光头和尚熟门熟路地进了二少奶奶的房间,他不敢怠慢,急忙跑到前院,先告诉了大少爷金富武,随后又一溜小跑去叫老爷的房门。
  鲁莽暴躁的金富武听了金平的话,火冒三丈:弟弟出门只两个多月,这平时看起来低眉顺眼的卓氏竟私通起了和尚,真是无耻至极,堂堂金家岂能容她!当下便抓起平常练武的大板斧,来到后院撬开弟媳的房门,进得内室,透过窗棂的月光照射下,果见卧床上并排躺着一男一女,那男的精光着头皮,正在酣睡!金富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冲上前手起斧落,先将那光头剁了下来!
  卓氏本就没睡着,听得动静,吓得一个大翻身,又见大伯哥的板斧挥向自己,慌忙大叫:"啊呀,你……你砍的是你弟弟!"
  金富武的手僵住了,点起灯烛细看,地上果真是弟弟的人头!
  卓氏哽哽咽咽如此这般一说,金富武手中的板斧"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这时,金员外也赶了过来,得知真相,父子俩恰似哑巴吃黄连,呜咽不已。
  到底还是金员外先止住悲痛,冷静下来:这事若传扬开去,金家脸面何在?还要找个体面的借口将这丢人现世的金贵文殡葬。他猛想起前两日与赵家的纠纷,不由有了主意——何不让赵大夯来顶缸呢?金贵文本是搭乘赵大夯的粮船回来的,赵家本就有嫌疑。如果这回整死了姓赵的,说不定能趁机把孔家大院重新夺回来呢!当下父子俩一番商议,先为金贵文穿好衣服和鞋袜,又叫来金平,和金富武一起将金贵文的无头尸抬到了赵大夯的粮船边。而金贵文的那个秃头,他们怕事情穿帮,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现世的……
  赵大夯入狱后,自以为得计的金员外父子一为灭口,二为泄愤,又命金平带两个家丁连夜把妙真勒死,顺便把金贵文的行囊物品"处理"了……同样,为防止走漏风声,金员外父子又急不可待地命金平毒害为金贵文缝头的白瞎子,却不料露出了狐狸尾巴!
  第六节
  金贵文无头尸一案告破之后,整个古黄轰动起来。口耳相传之下,周文彬居然被冠以"青天"之誉。但知晓内情的衙门中人则认为他不过是因人成事的傀儡而已,幕后的尹一鹤才真正称得上明察秋毫的破案能手。
  赞也罢,毁也罢,周文彬并不在乎,结案以后依旧将县衙里的一摊子事推给尹一鹤和李忠,自己仍每天骑了青毛驴悄悄出衙,早出晚归,去寻找他的雪青右旋菊石。
  近日,已是秋收后的农闲时节,古黄东北部的几个偏僻乡村忽然接二连三发生了几起盗牛案,李忠哪肯放过此类鼠辈,告知尹一鹤之后,便装前往察访。
  李忠出了县城,一路往东走了四五里,却折向了东南方向——这两天,周文彬就在东南方向的大运河一带转悠,说是雪青右旋菊石很可能出现在那儿。
  李忠迈开大步,走上二十来里,果然在一个三岔路口的茶棚下发现了周文彬。周文彬正在喝大碗茶,只见他头戴瓜皮小帽,穿着"一裹圆"灰袍,外罩对襟马甲,活脱脱像一个乡下皮毛商贩!
  那天在案房议案提到赵大夯的那把刀时,李忠被周文彬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脚,顿然醒悟。在极力为赵大夯开脱杀人之罪的尹一鹤面前讨论那把刀,是不合时宜的。李忠虽是粗人,但周文彬的这个举动使他很快意识到周文彬绝非只会说"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冷眼旁观之下,李忠渐渐地看出了苗头——金贵文无头案被侦破看似尹一鹤的功劳,实则周文彬早已了然于胸,甚至在关键的节点上故意"之乎者也"一番,巧妙地引导着尹一鹤的破案思路……这个书生模样的知县不动声色却又胸有成竹,实在是大智若愚!
  李忠决定找上个好时机,同周文彬好好聊一聊,他有满肚子的疑问和苦水要倾诉……
  看到李忠不期而至,周文彬并不惊奇,而是将桌上的另一碗大碗茶往他面前一推,道:"来,先喝了这碗大碗茶,润润嗓子,我们再好好的叙谈。"
  李忠一怔,原来周文彬早就发现了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心思!李忠也不客气,端起碗来猛灌一气,可嘴巴张了半天,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周文彬微微一笑,道:"李县尉,还是从赵大夯的那把大刀谈起吧!"
  "嗯。"李忠瓮声瓮气道,"赵大夯的那把大刀,刀柄很长、刀刃宽阔,是要双手抡起来砍劈的,因此江湖人称‘双带刀’。但它还有一个更响的名头,叫‘太平刀’——因为长毛洪秀全的那些太平军将士最爱用此刀!当年我的不少老乡发小都命丧此刀之下,故而认得。再者,赵大夯的太平刀枣木刀柄油亮发红,显然是用了好多年头了,而刀锋青森森的,不知浸润了多少人血!我敢说,他和他的那个船老大定是当年太平军的余孽!"
  话到此处,李忠将茶碗重重地一顿。
  "嘘!"周文彬双眼四下里一睃,急忙提醒道。
  李忠声音压低了许多,继续道:"周大人,想必您也看到了,尹县丞处处庇护赵大夯,为赵大夯解脱,令人百思不解。金贵文无头案水落石出之后,赵大夯两人自是昂昂然走出了监狱,但下官已经命令两个捕快时刻监视丰达粮行的动静!"
  周文彬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你做的也很对。"随之话题一转,"你能不能谈一谈‘芒山七虎’的事?"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忠顿时涨红了脸。周文彬正色道:"你是打虎将,不是打鼠将!其实你内心深处仍在惦记着‘芒山七虎’——不然,你也不会每醉必痛哭一场了。本县着实是想帮你哩!"
  李忠被道中心思,心头一热:这么多年,总算遇到一个愿意帮助自己追捕"芒山七虎"的知县了!呆了半晌,他把自己对"芒山七虎"的了解娓娓道来……
  "芒山七虎"颇具神秘色彩,其绰号分别为无影虎、出林虎、跳涧虎、追风虎、笑面虎、吊睛虎和神爪虎,世人概莫知其姓名;而平时他们常用黑丝巾蒙面,也无人识其真面目。只是根据一个被他们掳掠上山、为他们做了两年饭的厨子所言,除了无影虎之外,其余六虎右脚底板都纹有一枚黄色的虎爪。当年李忠就是根据这一点,怀疑"芒山七虎"金蝉脱壳的,可急于邀功请赏的刘铭传根本不听!
  周文彬听了眼睛一亮,一番沉思后又问道:"只怕‘芒山七虎’的绰号,各有来历吧?"
  "对!七虎之中,无影虎最为神秘,听说当年他稳坐第一把交椅,却从不抛头露面,每逢大事,喽啰们只是对着那把虎皮交椅空拜而已,故名无影虎。老二性情急躁,勇猛善战若猛虎出林,故名出林虎。老三谨慎小心,颇习水战,便叫跳涧虎。老四轻功极高,来去如风,自称追风虎。老五总是面带笑容,其实是笑里藏刀,惯于突下杀手,天生就是个笑面虎。老六的一双眼睛长得古怪,眼珠外鼓且黑少白多,恰似吊在眼皮下一般,酷似吊睛白额虎,便用吊睛虎当作了自己的绰号。老七本是个书生,喜欢用手指作画,尤其画得一手好老虎,因此叫做神爪虎……"李忠如数家珍。
  周文彬边听边连连点头,插嘴问道:"众人虽然没见过‘芒山七虎’的真面目,但是否听过他们的声音呢?"
  李忠道:"除了无影虎之外,其余六虎人们都听过他们讲话的声音。据那厨子说,出林虎他们的口音腔调就是江北口音,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古黄一带的人。八年来,下官一直坚信‘芒山七虎’仍然藏匿在古黄,原因有二,一来他们盘踞古黄多年,定会布有暗中相助的爪牙和眼线,便于他们潜伏下来;二来当今朝廷一直在搜长毛和捻匪余党,任何一个外地口音的男人,都会受到官府的怀疑和关注的,他们如果离开了古黄,就是死路一条!"
  言至此,李忠黯然神伤道:"可惜除了这些,我对他们再也一无所知了——起初,我调查了许多线索,可每到关键的坎上,都莫名其妙被掐断了。"
  "李县尉,不知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么多年,你查不出虎踪?"周文彬幽幽地自问自答,"因为你在明处,而‘芒山七虎’在暗处,你的一举一动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所以,你查到的关键线索总是被他们掐断。而这也恰恰可以证明,‘芒山七虎’仍在古黄!"
  "不过。"周文彬口气一变,瞧瞧四周,声音压得更低,"现在你也可以在暗处了!"
  见李忠皱眉不解,周文彬爽性指点道:"你好几年不打‘虎’只打‘鼠’,已经成了‘打鼠将’,‘芒山七虎’对你已经不那么提防了。只要我们暗中行事,‘芒山七虎’会一一现身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李忠恍然大悟,信服地连连点头,道:"周知县,我听你的!有你给我做后盾,‘芒山七虎’我一定缉拿归案!"
  周文彬最后叮嘱道:"今日茶棚话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对外泄露半句,也包括尹一鹤尹县丞。"
  李忠一愣。周文彬意味深长地道:"‘芒山七虎’八年来杳如黄鹤,定然隐藏极深,耳目很广,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溜之乎也。我们两人只可暗中查证,切不可大张旗鼓!"
  李忠似有所悟,点头应允。
  这天下午,依旧扮作皮货商的周文彬和扮作伙计的李忠来到古黄最南端的骆河口码头。骆河口码头地处骆河与大运河交汇处,交通便利,商贾云集,镇上店铺林立,其中最大的酒楼莫过于镇东头的悦来酒楼。悦来酒楼门楼高大,客房雅致,融商旅住宿客运于一体,生意自是红红火火。矮矮胖胖的掌柜顾金生,面带笑容,一团和气,举手投足又有几分儒雅之气,一看就是一位精明的生意人。
  周文彬和李忠办好住店手续,店小二便引他们来到店堂吃晚饭。只见店堂内闹哄哄的,既有富商阔佬,也有贩夫走卒,更有唱曲的戏子和卖艺的杂耍艺人,可谓三教九流齐聚。两人要了几碟菜,刚要动筷,却听店堂内轰然雷动,叫好声此伏彼起。探头一看,只见一个耍猴人牵着一只金毛猴正在讨钱。
  那金毛猴两眼骨碌碌乱转,竟会判断客人的身份而变换出不同的乞讨花样:见了富商它会叩头作揖,而见了车夫就双臂倒背作拉车模样,见了戏子它又会挤眉弄眼地轻摆杨柳腰,逗得人捧腹不已。不一时,耍猴人见面前的铜盆已堆满了铜钱,高兴之下便赏给了金毛猴两个大肉包。畜生毕竟是畜生,金毛猴变得得意忘形起来,三蹿两跳来到了顾掌柜的总柜台上,撂账本,拨拉算盘,扔筹码……顾掌柜赶它不走,哭笑不得,便用手醮了茶水,手腕一抖,手背一屈,五根手指在光洁的台面上点点顿顿,随后冲那金毛猴扮了个鬼脸。
  金毛猴扭身一瞧,脸色大变,"吱吱"直叫,没命似的逃向主人,两眼犹自万分恐惧地望着柜台,惹得满店堂的人全哈哈大笑起来。周文彬却皱起了眉头,起身直向柜台走去。他走得很快。顾掌柜见他走了过来,忽然用袖子迅速地往台面上一拂,随又笑问:"客官,您想要点儿什么?"
  "打两盅酒。"周文彬道,眼睛的余光仍紧紧地盯着台面。
  "酒柜在那边,自有伙计给你打。"顾掌柜指着不远处的酒柜道。
  周文彬道了谢,向酒柜走去。顾掌柜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
  吃过晚饭,见天色尚早,周文彬便扯了李忠到酒楼各处散步闲逛,不觉来到了酒楼的后花园。只见后花园里修建了曲池小桥,亭台水榭,虽是初冬天气,水瘦山寒,木凋花残,但与酒楼外的漠漠荒野相比,却也别有一番雅趣。
  周文彬触景生情,吟咏起酸文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一低头,又发现尚未完工的假山旁有堆碎石,不觉两眼放光,蹲下身子不时地捡拾起来,还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石头,反复比较,如醉如痴地赏玩起来,口中喃喃道:"好石头啊好石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忠被晾到了一边,便自个儿向前踱去,忽见水榭的花蔓间有个人影在窥探,李忠煞是奇怪,便急忙奔了过去。那人影听见动静,疾步就跑,李忠哪里肯放,发力猛追,一番追赶,终于揪住了那人的衣领。那人回过头来,竟是掌柜顾金生!
  顾金生脸上堆起笑来,道:"嘿嘿,我……我找那两个偷懒的伙计,还……还以为你俩是他俩呢。误会误会!"言毕,匆匆离去。
  周文彬听得动静,赶了过来,听李忠这么一说,冷汗刷地流了下来,道:"顾金生居心不善,此地不可久留!"
  两人回至客房,只见同房间的两个外地小货郎已呼呼大睡。周文彬不由分说拉起李忠,撬开后窗,翻墙就跑。
  李忠跑了几步,很是不解地问周文彬:"周大人,咱们为何要跑这么急?"
  周文彬气喘吁吁地道:"顾金生定会在今夜做出不利于你我的事来,此处是虎穴狼窝啊!"
  "那两个货郎呢?只怕顾金生发现你我不见了,也不会放过他俩的。"
  "顾不上他俩了。古人云‘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再说了,若是顾金生不放过他们,是他俩该死,与我们何干?"
  李忠听了,颈后直冒冷气……
  第二天一早,尹一鹤一如平常来到大堂,却见周文彬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台后,不由吃了一惊,尴尬地退往一边,道:"你……周大人,你怎么今天不……不去寻你的右旋雪青菊石了?"
  "今天本知县要抓老虎!"周文彬冷声道。
  "抓老虎?"尹一鹤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周文彬也不理会他,一甩令签,命李忠传齐县衙捕快,立即同他一块儿去骆河口抓捕悦来酒楼的掌柜顾金生!
  尹一鹤大吃一惊,手中的毛笔抖落在地。
  周文彬看在眼里,故作不知,随之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来到骆河口码头,正是早饭时候,却见悦来酒楼正闹得沸反盈天。
  "出人命了,杀人啦!"客人们大呼小叫地往外跑。
  周文彬一问,原来是酒楼中有两个房客夜里被杀!周文彬和李忠来到现场,正是昨晚两人入住的那间客房,只见那个小货郎已头断在床,血污满地,而自己和李忠的床铺上,枕头也都已一刀两断!待转头冲进顾金生的房间,却见顾金生舌头伸得老长,正在房梁柱上吊着呢!
  李忠一声长叹,道:"周大人猜的果真不错。这顾金生竟是个笑面虎,昨夜要把这房间里的四个人全杀了劫财,不承想杀了两个小货郎后见你我早已逃走了,他自知法网难逃,索性吊死了!只是酒楼的富商多的是,他为何要单单劫杀我们这四个看来并没有多少钱的小商贩呢?"
  周文彬笑着连连摇头道:"本县告诉你,顾金生不是笑面虎,他该是神爪虎!"
  "神爪虎?"
  李忠惊得直咋舌头,急忙上前解下顾金生的尸首,脱掉他的鞋子,只见他的右脚心赫然有一枚黄色虎爪印!眼见自己苦寻了八年的"芒山七虎"终于有一只"虎"浮出了水面,李忠激动不已,道:"周大人,顾金生确实是‘芒山七虎’之一,但您是如何判断出顾金生是神爪虎的?"
  周文彬一笑,道:"你忘了昨天吃晚饭时的那只金毛猴?是它告诉我的!你说,猴子最怕什么?"
  "当然最怕老虎了!"
  "那只金毛猴扰得顾金生无法算账,他便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柜台上画来画去,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那猴子吓得吱吱叫……"
  "我故作买酒走了过去,想看看顾金生画的是什么,但顾金生急忙用袖子拂拭水痕迹,饶是他拂得快,还是被我看到了一个老虎尾巴——嗬,原来他五指并用,画了一个惟妙惟肖的老虎吓猴子呢!你不是说神爪虎善于用手指画虎吗?他一时技痒,露出了马脚!"
  李忠恍然大悟,一拍钢刀,道:"周大人,神爪虎是悦来酒楼的掌柜,只怕另外六虎也隐藏在酒楼内!"
  周文彬摇摇头,道:"不可能的。神爪虎排名‘芒山七虎’之末,本领最差,听说他当年在山寨中专管通风报信放哨。其实,他经营这家悦来酒楼,从其地势和用处来看,也主要是为无影虎他们探听四方消息、通风报信的,以便他们进退自如。以此推断,无影虎他们绝不会藏匿在悦来酒楼内!"
  李忠听了好不沮丧。周文彬却信心满满道:"虎过爪印在。只要我们把悦来酒楼的大小伙计全抓进县衙里详加审讯,定可顺藤摸瓜,找到神爪虎与另外六虎来往的证据!"
  第七节
  悦来酒楼的大小伙计全被抓进了县衙,周文彬天天坐堂提审,不惜上大刑一一拷打,夹棍、老虎凳、鞭刑、拶刑一齐用上了!不料,悦来酒楼的这些伙计们个个叫苦,喊冤道屈,说他们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而被顾金生招聘的,哪里知晓顾金生是什么"芒山七虎"?一连几天过去了,无人招供,周文彬一筹莫展。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节骨眼上,芒山脚下的几个村子的里正不约而同来到县衙,报告说芒山山中近日出现了一只黄斑白额虎,多次下山进入村子里,东游西荡,吼声连连,虽未曾咬死人,但已咬死了不少牛羊,连牛羊的肠肺都被掏了出来,害得山民们不敢进山耕作,商旅行人断绝,如此大患,不可不除!
  周文彬无奈,在公案后背着手想了半天,最后只好派李忠带了一队捕快随里正们去芒山调查虎情。
  第二天一早,周文彬一上堂,正要喝令衙役们对悦来酒楼的大小伙计继续动大刑,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一声不响地进了大堂。这人一身峨冠博带的远古装束,面色蜡黄,表情呆滞,脚下飘悠悠的似乎脚不沾地,两腿却显得很僵硬,所过之处给人以阴风扑面之感,手中还夹着一个簿子,簿面上赫然有"生死簿"三个大字!
  大堂下的两列衙役只觉得此人好面熟,又都被此人怪异的举动骇住了,一时如中定身法,眼睁睁地看着此人来到了公案前。
  周文彬也是大吃一惊,强自镇定,一拍惊堂木,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大堂?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那人立定脚步,一声冷笑,尖着嗓子道:"吾乃城隍庙中城隍老爷手下的文判官,与你阴阳两隔,互不统属,岂能跪你?"
  衙役们这才想起本县城城隍庙中城隍爷的雕像旁确有这么一尊手拿生死簿的塑像,难怪如此面熟!一时间,衙役们个个惊悚,浑身兀自抖个不停,何人敢上前阻拦?
  "你……你要干什么?"周文彬心中发虚,抖着嗓子呵斥道。
  "传我家老爷话,那芒山老虎是阎罗王派来吃人的,第一个要吃的就是你这位知县大人!此乃天机,但我家老爷念与你同城为官的缘分,又有好生之德,特来告知。"
  周文彬又惊又怒,道:"一派胡言,你是何方妖人,竟敢妖言惑众?"
  那"文判官"拖长嗓音道:"虎无害人心,人有伤虎意。只怕到头来虎性大发,人人难免一死。望知县大人网开一面,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大堂隔壁的尹一鹤听到了动静,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地高声喝令众衙役速速捉拿歹人!
  那"文判官"怪叫一声,道:"也罢,本判官就留与一页生死簿给你们做个证见,不怕你们不信!"
  言毕,只见那"文判官"将一张黄裱纸扔向案台,随之脚下"啪啪"两声,腾起一股五彩烟雾,很快弥漫大堂。烟雾氤氲,犹如天昏地暗,对面不辨人影!衙役们惊恐万分,你喊我叫。片刻之后,烟雾散去,可那"文判官"已不见了踪影!
  经那"文判官"这么一搅,衙役们对拷打悦来酒楼的伙计们提不起兴头了,打起板子来手下留情,分明是被那"文判官"刚才的话吓破了胆!
  周文彬好不沮丧,急得在公案旁团团转,脸色阴晴不定,口里喃喃自语:"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今日这事……怪哉怪哉!"
  虽说他口口声声不信鬼神之事,但看得出他的心里毕竟是害怕的!尹一鹤瞧得清楚,嘴角处抽出一丝微笑,随手从公文簿中抽出一个花名册道:"周大人,在下倒有一计,可破那妖人之言。只不知周大人愿意不愿意听?"
  "何计?本县愿闻其详。"周文彬急切地道。
  尹一鹤翻开花名册道:"记得本县有两名猎户刘大和钱二,按大清律,猎户可免皇粮国税,却有为地方除害之责。不如依律让刘大和钱二去芒山猎虎!如果刘、钱二人除掉了老虎,则大人性命无忧;如果刘、钱二人被老虎所吃,则大人就不会是被老虎所吃的第一人。如此,那‘文判官’的妖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周文彬终于开了窍,眉开眼笑道:"好计好计!"当下也顾不上审问悦来酒楼的伙计们了,命衙役将他们暂且押回大牢,又派两个衙役速速去传猎户刘大和钱二,喝令他俩快去芒山捉拿老虎。
  傍晚,李忠回来了,说根据调查,芒山近日确实有老虎出没。
  周文彬脸色更是苍白,哆嗦着身子也将今天大堂上那"文判官"闯堂的事说了。李忠听了眼一亮,道:"大人,那定是人装扮的!从那人的腿脚功夫来看,那招式在轻功上叫‘蜻蜓点水’,在下敢说,此人十有八九是‘芒山七虎’中的追风虎——追风虎便是以轻功见长的!他装神弄鬼,无非是恐吓我们不要继续追查他们。大人,我们万万不可上他们的当!"
  周文彬却摆摆手道:"如今最要紧的是捉拿真正的老虎。至于‘芒山七虎’,暂且……暂且放一放罢。"
  李忠诧异地望着周文彬:没想到周文彬是个贪生怕死、虎头蛇尾的胆小鬼!
  果然,此后一连多日,周文彬不坐大堂了,天天躲在后衙小院里喝夫人熬的汤药。
  过了几天,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几个里正又跌跌撞撞地跑到县衙报告,说刘大和钱二两人居然在芒山山窝中,用陷阱将那头吊睛白额虎猎杀了!周文彬闻知大悦,当即升堂理事。大堂上下一片欢腾。
  尹一鹤趁机提了个建议:让刘大和钱二披红挂彩,把老虎抬进县城,就像打虎英雄武松那样荣光!周文彬眨了眨眼,一口答应。
  只说第二天中午,刘大和钱二抬着老虎进了县城,顿时全城轰动,万人空巷,争看打虎英雄和那被打死的老虎。刘大和钱二"哼哧哼哧"将那头背上中了药箭的老虎抬进大堂,解开了绳索。列在大堂两旁的衙役无不兴高采烈,只有对周文彬失望的李忠独自蹲在廊外,不凑这个热闹。
  周文彬喜滋滋地走下案台,看着死老虎笑道:"老虎啊老虎,你不是要吃本县吗?今天本县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来人呐……"
  不料话没说完,却见那老虎突然翻了个身子,大吼一声,震得大堂房梁上灰尘直落!
  周文彬手捂胸口,一屁股瘫软在地。众衙役吓得抱头鼠窜,哪有一个敢上前的?老虎一跃,尖尖的利爪直扑周文彬!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屏风后一声娇叱,周夫人手持一把短刀冲了过来,迅速挡在了周文彬面前。老虎不由一愣神,爪子缩了回来,冲周夫人龇牙咧嘴,分明是要吓阻她。
  然而周夫人毫不畏惧,反一招弱柳擎天,刀刃向老虎眼睛戳去。老虎一惊,急忙甩头,周夫人却又飞起一脚,踹在老虎的肋上,力道极大,竟将老虎踹得闷哼一声。衙役们吃惊地发现,周夫人竟然是个身怀绝技的奇女子!
  与此同时,廊下的李忠最先反应过来,冲进大堂夺下一个衙役手中的红白棍,一棍打在老虎的屁股上。老虎吃疼,一个反胯扭身,冲出县衙,一跳一跳地蹿上了大街。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猛见县衙里冲出一头活老虎,顿时场面大乱,哭爹叫娘,争相逃命!
  李忠起初顾忌那老虎反身咬人,不敢追得太近,但追过两条街后,那急于脱身的老虎忽然不再跳跃,而是站起了身子,"噌噌"地往前飞跑!饶是李忠再笨,此时也恍然大悟:老虎是披着老虎皮的人装扮的!
  李忠当下勇气大增,从一个守城兵勇手中抢过弓箭,对准那"老虎"嗖的就是一箭,"老虎"惨叫一声,一头栽进了护城河,汹涌的河水上泛起一片血红……
  待李忠返回县衙,只见大堂上周夫人抚着双目紧闭、身体僵直的周文彬哀哀大哭。
  还是尹一鹤最先回过神来,命衙役火速请来华郎中。华郎中一把周文彬的腕脉,已是脉息全无——原来,周文彬被那老虎惊吓过度,心疾当场发作,一命呜呼了!
  第八节
  又一个知县任期未满而暴死,古黄全县惶恐不安。县衙大印又一次由尹一鹤暂掌,可他这回却不同以往,而是显得心事重重。
  周文彬一死,李忠刚刚点燃起来的捉"虎"激情又一次熄灭了。虽说对周文彬后来的表现失望不满,但他毕竟是唯一支持自己捉拿"芒山七虎"的知县,李忠决定去祭拜他。
  周文彬的灵柩暂厝在城西大佛寺。傍晚,李忠来到了大佛寺,一身白孝衣裙的周夫人接待了他,把他引入大殿后的僧房。李忠跪倒在周文彬的棺前,点燃起一堆黄裱纸,忍不住抚棺大放悲声——不仅是哭周文彬,也是为自己的,眼看揪住了老虎尾巴,却又陷入绝望!不料手掌略一用力,那棺木竟好像后移了一点,李忠起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又使劲推了一下,那棺木真的向后移动了。
  李忠本能地跳起来,猛地一掀棺盖,探头一看,棺内竟是空的!
  "李县尉,早知只有你才会来的,本县恭候你多时了!"房柱后闪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周文彬!
  "周……周大人,您……您不曾死?"此时此刻,李忠的心头说不出的惊疑。
  周文彬略带得意地点点头道:"本县不曾死。拙荆是武林世家出身,轻易三五个大汉也近不得她的身边,有她为本县作后盾,本县岂能被一个人装扮的老虎吓死?本县还曾跟拙荆学过内息气功,会一招‘老牛大憋气’,一旦诈死,身体僵硬,呼吸脉搏俱停,连华郎中都被骗过了。哈哈哈!"
  "原来,您早就看出那老虎是假的!可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李忠更是吃惊。
  周文彬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话题一转道:"李县尉,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剩下的‘芒山七虎’到底是哪几个人吗?他们现在全都现身了!"
  李忠道:"神爪虎已死,自不必说。从武功身法上看,那个假扮阴间典吏和今日装扮老虎的家伙同是一个人,定是追风虎无疑——他已被下官一箭射死。而猎户刘大和钱二虽然身强体壮,但丝毫武功也不会,只不过是他们的喽啰而已。至于无影虎,仍是无影无踪,出林虎、跳涧虎、吊睛虎,还有笑面虎,仍都下落不明……"
  周文彬又笑了,说:"还是先说无影虎吧。无影虎就在咱们县衙之内!"
  李忠心头一震,但仍不明所指。
  "谁提出让刘大和钱二堂上献虎,谁就是无影虎!"周文彬一语揭底。
  "尹……尹一鹤!"
  "对,他就是无影虎!古语云‘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对无影虎来说,托名尹一鹤隐身于朝官之列,真堪称‘无影’!实不相瞒,本官在金贵文一案中对尹一鹤起了疑心,便暗中核对了他当年的官牒签名以及他后来向上司衙门写的文告,发现其字迹全不一致,定是他杀了真正的尹一鹤而冒名顶替的!如此,他庇护赵大夯兄弟也就无甚奇怪了。"周文彬画龙点睛,意味深长地道。
  李忠大悟道:"哦,原来出林虎是脾气暴躁的赵大夯!那么,他手下的那个船老大,应该就是跳涧虎...

为什么希特勒能在短短的十几年中,从一个低级军官,成为国家元首说起第二次世界大战,你肯定不陌生了,它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伤亡最多过程最为残酷的一次战争。这场战争从1939年打到1945年,历时6年之久,总计有上亿军队投入战争,造成至少5500晚清穷人打光棍,该如何延续香火?解决办法有违道德打破认知人口在历朝历代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尤其就是在封建王朝时期,基本都是以农为本,重农抑商,对于人口的需求格外大,如果国家遇到战争,人口数量就更为重要。因此在封建社会,不论是哪个国家不平静的石家庄,神秘的309号院,毛主席也曾秘密居住文宋学民在石家庄市桥西区西建街13号有一处院落,称为309号院。石家庄解放初期,中央领导人和一些战区领导人都曾在此居住。然而,这一院落,由于当时保密的原因,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载,加汉景帝宴请群臣,唯独不给丞相筷子,宴席结束后为什么痛下杀手?病怏怏的汉景帝瘫坐在龙椅上,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底里早已杀心四起,他恶狠狠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周亚夫。这个人不杀,迟早是个祸害!周亚夫对汉朝的贡献有目共睹。汉文帝时期,他就承袭了2010年,陈赓子女请求从八宝山迁出父亲陵墓,中央为何会批示同意论中国的开国大将,陈赓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13岁开始参军,怀揣着一颗救国梦毕业于黄埔军校,后在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跟随我党出生入死,南征北讨,一次次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化险湖北道路施工,一场暴雨冲出3000具尸骨,专家为何全是革命战士?在中国的历史进程中最浓重的一笔就是抗日战争无数战士和百姓在这次战争中献出了自己宝贵的青春和生命让自己最好的年华停留在那个炮火连天的年代后来的一则新闻让先辈们的英姿又重新展现在了眼前云南楚雄有哪些古代名人?云南楚雄,就是楚雄彝族自治州,楚雄州常住人口271。9万人,总面积为2。9万平方公里,下辖楚雄市双柏牟定南华姚安大姚永仁元谋武定禄丰等县市。楚雄一直就是西南边陲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沈安娜周恩来亲点的美女特工,派往蒋介石身边11年,毛泽东盛赞1945年10月的一天晚上,国民党中央局的一位女子速记员沈安娜焦急地在门口徘徊。终于,她等到了南方局负责秘密工作的吴克坚这是周恩来派来与她交接关系的新任领导。三年来无尽的等待与失望一斤大米换一斤沙子,日本人的善意,为何被周恩来断然拒绝?一斤大米换一斤沙子,如果是你,你换不换?也许,很多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换呀!只要不是金沙银沙,别人拿白花花的大米换沙子,稳赚不赔,还有什么理由不换的呢?事实上,上个世纪60年代,日本诸葛亮是汉献帝?是野史还是真实历史在我国历史上有很多这样那样的野史秘闻,关于诸葛亮是汉献帝的说法,在民间流传甚广,许多人为了证实这个信息,罗列了许多所谓的证据让我们看看是巧合还是真有其事。一两人生卒年相同据史书记载隋唐英雄李元霸有多厉害历史原型是李渊儿子仔细分析却疑点重重沧海桑田天下事,闲谈华夏五千年。大家好,我是李师弟。喜欢隋唐的朋友,对一个人物绝对不会陌生,他就是李元霸。他在说唐全传隋唐演义等作品中,都是颇具人气的角色。有人认为这个人物是虚构的
1986年秦基伟访朝,金日成问想去哪里?秦我想去五圣山的上甘岭我一生中最残酷的战役1986年8月,秦基伟跟随杨得志上将率领的代表团访问朝鲜。金日成问秦基伟你想去什么地方看看?秦基伟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五圣山的上甘岭看看。图秦基伟上1977年,被特赦后的黄维看到烈士名册,感叹这是对我最大的讽刺1975年,改过自新的黄维被特赦重获自由,他在战犯管理所整整27年的时间,如今71岁了。1977年,女儿黄慧南陪伴着父亲乘车一路南下考察学习,回到了他们的老家江西。到了之后,江西的白话三国志白帝城托孤后出使吴国,重修吴蜀关系的是谁?小编家乡邓姓之人居多,在邓氏的家祠里祭拜的先祖有邓禹。小编曾多次去邓氏家祠玩,依稀记得邓禹的画像上写着高密侯。后来小编读点历史后才知道邓禹是刘秀的云台二十八将之一。今天我们要说的邓孙景坤不忘共产党人初心使命来源人民日报每当国歌和军歌旋律响起时,七一勋章获得者孙景坤目光总饱含敬意,深情致以军礼。昔日沙场,他曾战功赫赫,九死一生回乡建设,他却深藏功名,造福一方。孙景坤说,他不是英雄。但这1967年,一名英国人带两只老鼠出境,为何却引起周总理的关注?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就曾经遭到多方间谍的打探,这些间谍是各个国家派过来的,目的是为了打探我国目前的发展到底到了何种程度,而我国在成立初期也抓到了不少的间谍人员。甚至有些间谍为了获诺贝尔奖已颁发了120年,目前有多少中国人(含华裔)获奖者?我知道的莫言,屠呦呦,杨振宁这三位应该都是中国国籍的诺贝尔奖得主。其中杨振宁历史地位最高,屠呦呦救人最多。我并不认为诺奖有地方的偏见,东方的日本不是频繁地得诺奖吗。还是水平不够。本古代贵族衣裙拖地,为何不怕弄脏?原来是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衣服脏了怎么办?这个问题如果问出来想必会被别人笑话。衣服脏了当然是清洗,如果怕自己洗不好,可以拿去干洗。那么这里就出现一个有趣的问题,我们都知道古代的贵族服装不论男女,都有一定长度1948年毛主席遭精准轰炸,情况险之又险,一封电报让内鬼暴露身份相信很多人都看过著名电影建国大业,通过里面一件件历史故事,我们可以知道革命取得最终的胜利是有多不容易,就连领袖毛主席也曾遇到过极其凶险的事。1948年,毛主席进驻城南庄,因被晋察冀来!一起见证三星堆新文物玉凿铜尊等提取瞬间来源央视新闻客户端神秘三星堆,又有新发现。在三星堆新出土的近万件有编号文物中,除了青铜器,金器和玉器也占了很大的比重。玉凿在三星堆遗址七号坑,工作人员提取出一件玉凿。三星堆遗址祭祀为什么现在那么多学者认为魏忠贤的死是导致外族入侵与明亡的关键?崇祯17年3月14日(1644年),崇祯皇帝密令太监收拾魏忠贤的尸骨厚葬了他。3月19日李自成大军攻破北京城,崇祯皇帝在自缢身亡。到最后时刻,明朝的大臣们连上朝都不来了,崇祯皇帝临如果二战时欧洲统一了,能够成为世界霸主吗?能,真能。以英国法国的海军,德国法国的陆空军,强大的经济与工业生产能力,发达也不输于美国的科技技术,广阔殖民地与销售市场,优秀与众多的人力资源,就别说苏联了,USA都得跪。喷气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