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花的思念

　　刘晓平 宋志光
　　阳春三月，那是鸽子花开的季节，一天我和两位摄友去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拍摄鸽子花。来到森林公园门票站广场，若大的广场，由于疫情的原因，没有了昔日的游人如织。但广场上的鸽子花站立枝头，像只和平的鸽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展翅欲飞。我和两位摄友赶忙拿出相机准备拍摄，正要拍摄时，突然一阵大风吹来，朵朵鸽子花离开枝头，展翅向东飞去……
　　我和两位摄友随着鸽子花飞的方向追了过去，不知不觉，我们就来到了森林公园化旗峪种子园，来到了国营张家界林场技术员江勤诺的坟头，随风飞来的鸽子花在此驻足，撒满了坟头，是江勤诺太寂寞了，呼唤他们的孩子与他相伴吗？是在外的儿女回娘家看望母亲吗？我默默的伫立着，思念的闸门就像鸽子花展开翅膀一样打开……
　　鸽子花，其实就是珙桐树开的花，因花苞类似鸽子飞翔的翅膀，因而就叫鸽子花。珙桐树也叫鸽子花树，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有中国的活化石植物之称。1954年4月周恩来总理赴日内瓦参加国际会议期间，对街头盛放的珙桐十分欣赏，当他了解到珙桐的故乡是中国时，万分感慨，在回国后即指示重视这一物种的保护与开发利用。2008年珙桐种子作为濒危林木种子随神舟七号飞上太空。
　　1960年2月，21岁的江勤诺，以优异的成绩从湖南林业学校毕业，怀着我是一颗树种，要为装点祖国的江山的美好愿望，来到了湘西，来到了巍巍武陵山。
　　1960年是三年自然灾害最严重的时候，又加上＂大跃进＂，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填饱肚子，种粮食，哪顾得上植树、栽树呢。因而江勤诺刚到自治州林业局报到，林业局就叫他先下去＂种两年苞谷再说＂。时运不佳机缘巧，去种苞谷的地方正是江勤诺日后扎根的张家界。刚到张家界他就被根根石峰所吸引，望着大片的荒山发痴，看着张家界林场范围内种类众多的植物而惊奇，他想如果能在荒地、山涧种上树苗，这些石峰定能系上碧罗裙，如果能对林场范围的动植物进行一次严格科学的调查，定能发现珍稀濒危的树种和植物。他暗自下决心，这就是我的扎根之地，是我的归宿之地。就这样他与湘西结缘，在张家界安家。
　　1970年开始，在老场长刘开林的支持下，对张家界林场的森林资源开始调查和科研，他跑遍了林场的每一个山头角落及林场周边的大片林地，白天他将调查的每一棵树木详细地记录在笔记本上，晚上他将白天记录下来的资料与林业书籍进行对照和备注。一年之中他有250多天都是在野外渡过，岩屋、窝棚成了他的办公室和住所。历经8年，他识别了200多个主要树种，摸清了50多个乡土树种的花果期，掌握了20多个珍贵树种的育苗和嫁接技术，选出了优生树80多株，并且配齐定型4个树种。在江勤诺的带领下，经过近十年的反复多次的摸底调查，终于弄清了张家界林场有木本植物93科517种，乔木191种，识别了200多个主要树种，掌握了42个珍贵树种的种子育苗与无性嫁接技术。在花溪峪建立了40多亩的种子园及苗圃园，这些种子和树苗不但满足了本场的需求，还向全国37个国营林场提供了珍贵的树种和树苗。
　　1970年的春天，江勤诺为调查林场森林资源，来到了腰子寨（现改名为鹞子寨）的回音谷去黄连湾垭口处，发现距垭口30多米的地方有一棵珙桐树，树上绽开的鲜花像只鸽子展翅飞翔。＂张家界林场有濒危绝迹的珙桐＂他大声的喊叫着，同行的林场工人认为他中邪了，他太高兴了。他告诉同行的工人，珙桐是1869年法国的传教士在四川穆坪发现的，因是西方人员首次发现并命名拉丁种名。因花酷似展翅飞翔的白鸽子，而被称为＂中国鸽子花树＂，由于它撒落的种子不易发芽，现已濒临绝迹，今天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棵珙桐树，说明张家界其他地方也会有。现珙桐人工育苗在中国还没有突破，是一大难题，如果我们林场能把这一难题突破，这将是对中国林业的一大贡献。经过一个多月的寻找，在林场其他地方又发现了两棵野生珙桐树。江勤诺从发现张家界林场有三棵珙桐树后，珙桐开花时期，他每天都要到珙桐树处，对花的变化、落花等一一做记录。
　　傍晚时分，三个孩子站在屋外总是不肯回家，孩子们在等待爸爸江勤诺回家，因为5天前江勤诺答应孩子们一定带好吃的果子回家。天黑后，江勤诺拖着疲惫的身躯背着鼓鼓的包裹回家了，孩子们高兴极了，这回爸爸真的带回果果了。打开包裹一看，除了脏衣服外，全部都是珙桐树果，三个孩子哭着说：＂爸爸是骗子，老是骗我们＂。大孩子还将一棵果子扔了出去。江勤诺一看就火了，给了老大一耳光，并命令他将扔出去的果子捡回来，江勤诺的爱人看到他第一次打孩子也火了，冲着江勤诺说：＂你打孩子干什么，你管过他们吗，你给孩子带过一丁点东西吗＂。江勤诺看着三个哭着的孩子及泪流满面的妻子，哽咽的说：＂对不起，爸爸不该发火打人，爸爸错了，但这是珙桐树种，得来不易啊，三棵树只采到三十多个，是从岩缝里一颗颗的捡得滴，再说都三年了啊，珙桐人工育苗还没搞出来，我心急呀＂。
　　江勤诺在珙桐人工育种上一次次的失败又一次次的试验，他在苦闷中，艰难的攻克了珙桐人工育种的难题，他从破果，泡种（用35 —38 的热水泡上一个月），然后埋进土里（深度2公分左右），洒水（保持一定的湿度）控温等，两年后珙桐终于出芽了。
　　1978年的春天，化旗峪种子园，四十多株珙桐树苗迎风招展，＂成功了，珙桐树人工育种成功了，珙桐无性嫁接成功了＂。这一刻，江勤诺和他的队友们相拥而泣。
　　每年的10月是江勤诺最开心也是最忙的时节，因为10月是上山采集树种最佳的时候。1979年10月26日江勤诺背着布袋，拿着柴刀又出发了。他来到了黄石寨前山南天门下距金鞭溪100米左右处时，发现了一棵较为珍贵的树种，树大不好爬，但是树大种子好，得想办法上去。他想了一个法子，从树边的岩坎上搭了一根小树，形成了一个独木桥，他沿着独木桥一步一步的爬过去，眼看就要摘到树种子了，这时只听＂咔嚓＂一声，独木桥与种树相接的树枝断了，一阵天旋地转，满眼翠绿在摇晃，他摔了下来，从28米高处摔在岩石上，又从岩石上滚落20多米，人们把他抬回场部，他的妻儿及亲人们用一串串泪珠呼唤着他：＂江勤诺，江勤诺......！＂他再也没有回应，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就这样江勤诺走了，走得这样突然和匆忙，遵照他的遗愿，人们将他送到他亲手创建的化旗峪种子园，安放在一棵珙桐树旁。在江勤诺殉职13天，《湖南科技报》发表了他的文章《四个珍贵稀有树种》。
　　每到阳春三月，江勤诺的坟头上，总是落满了鸽子花，这些鸽子花似乎倾诉着无限的思念。
　　2022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