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再进化，一个万亿市场背后的涌动

　　文 |  刘士武
　　在《尼古丁女郎：烟草的文化史》一书中，作者伊恩·盖特莱曾写道：她被爱过、恨过、禁过，却仍有着过多的魅惑；她扮过巫、扮过医，其实只是致命的毒物。
　　尼古丁，是一种存在于茄科植物中的生物碱，也是烟草的重要成分。尼古丁会使人上瘾或产生依赖性，重复使用尼古丁也会增加心跳速率和升高血压并降低食欲。
　　如今，起源于美洲大陆、由哥伦布于16世纪初带回欧洲的尼古丁及烟草，逐渐成为全球流行最广并受各国政府严格监管的毒物之一。
　　烟草在全球范围内影响广泛，如何将含有多种致命毒物的烟草变得更加健康，也成为了烟草产业研究的重点。
　　电子雾化烟也在这样的趋势下应运而生。电子雾化烟也称＂电子烟＂，由中国药剂师韩力于21世纪初发明，这种通过将尼古丁及其他添加物溶于醇类溶剂并加热雾化的技术，在近几年来风靡全球，却也带来了不少争议和违法行为。 从烟斗到卷烟，普及数百年烟草的朝向
　　说起电子雾化烟，不得不提的便是其雾化产物中的核心物质——尼古丁。
　　尼古丁是一种具有成瘾性的危害物，各国政府对此类产品都有严格的监管和税收政策。
　　传统烟草在燃烧过程中，会产生包括一氧化碳、烟焦油等有害致癌物质，长期吸烟会导致体内氧含量失衡、降低肺癌治愈率等。此外，烟民在点燃一支香烟时，有50%的时间并没有在吸，此时周围的人都在被迫吸入二手烟。当烟民吸一口烟时，香烟在这一口气的过程中燃烧产生的尼古丁只有30%通过主气流被烟民吸入了口腔进入了肺部，其余大部分烟都会漏到空气中。
　　燃烧后的传统香烟
　　据不完全统计，全球有超过10亿的长期烟草使用者，香烟的燃烧不仅会给公共卫生、医疗、环境保护等方面带来负面影响，也影响着一代代人的身体免疫和健康。同时，普及已达数百年的烟草同样在朝着尽可能减害的方向不断发展，人们也逐渐从早期使用烟斗吸烟，转变为使用拥有高密度过滤嘴的卷烟制品。
　　作为拥有数亿烟民的中国，政府也正在通过不同维度的监管条例，杜绝未成年人吸烟、违规倒卖烟草、在人流密集的公共区域吸烟等行为。
　　而在化学和微电子技术高速发展的今天，通过科技手段寻求新型烟草技术突破的时间点似乎已经到来。 吸的到底是什么？尼古丁替代品的开发
　　韩力参与研发的＂如烟＂是行业公认的电子雾化技术起源（后期出现的＂加热不燃烧技术＂暂不讨论），如烟由气流传感器、控制电路、执行电路、内置锂离子电池等微电子元件构成。用户在吸入气体的同时，烟碱液会通过高温被雾化成为气溶胶，并被用户吸入体内，以达到用户吸收尼古丁的作用。
　　尼古丁化学结构图（C10H14N2）
　　初期，如烟并未获得市场大众的认可，重要原因之一便是溶于丙三醇的尼古丁无法给烟民带来良好的击喉感和尼古丁满足感，加之＂假货满天飞＂、漏油严重、雾化气体中甲醛含量超标等问题，这款产品和雾化尼古丁的技术逐渐淡出了公众视野。
　　时间来到2015年，全球微电子技术在这十几年中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而围绕电子雾化的两个关键技术也有了突破性进展——第一是时任JUUL电子烟首位科学家的邢晨悦博士发明了＂尼古丁盐＂，并结合醇类溶剂带来了吸收效率、尼古丁还原度更高的雾化液；另一个是陶瓷雾化芯的发明与普及，其依靠量产统一性高、雾化均匀等特点广受好评。
　　电子雾化烟有两大核心技术：雾化芯，雾化液（烟油）。
　　首先，雾化芯的功能在于吸收/加热烟油，从而使液体气化后由用户吸入体内。早期的雾化芯主要由加热丝和棉芯组成，通过加热吸收了烟油的棉芯，使烟油完成气化。
　　2016年前后，以麦克韦尔（思摩尔）开始向市场推出陶瓷雾化芯，逐渐开始取代电子烟＂玩家时代＂盛行的棉芯产品，后来成立的新造烟品牌，均在主营产品中使用了陶瓷雾化技术。
　　当然，现阶段的蜂窝式陶瓷雾化芯也并不完美，受限于陶瓷本身的性质，诸多产品仍然会在气压环境变化下发生漏油的情况，且雾化过程偶尔会因为用户的吸入速率而产生气化不充分等问题。
　　之于思摩尔、SMOK、易佳特这类厂商而言，陶瓷芯和棉芯更像是现阶段同样合理的两条技术路径，但尼古丁盐雾化液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
　　相比于雾化芯技术来说，尼古丁盐的发明足以在人类烟草史中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尼古丁盐发明之前，美国已经有60%的烟民尝试过用电子雾化烟替烟，但是只有6%的人成功转化为纯雾化烟用户；尼古丁盐发明之后，美国烟民的电子雾化烟转化率提高了5倍，改变了美国30%烟民的吸烟方式。
　　数据让人们逐渐意识到，决定电子雾化烟是否成功的关键，绝不仅仅在于实现雾化技术原理本身那么简单，更重要的在于＂吸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着很多人，其中不仅有瞄准万亿级烟草市场的企业家、投资人，还包括全球数十亿关注烟草危害的大众，尼古丁替代品的开发也就成为了科学家们关注的重点话题。 尼古丁盐引领的＂新造烟＂大潮
　　尼古丁盐雾化烟液配方的发明人邢晨悦在上海长大，移居美国后在密歇根大学攻读化学，并获得了加州大学的化学工程博士学位。当JUUL的原始母公司猎头在2013年电话她邀请她加入时，她正在一家制药公司工作，开发下一代的呼吸类药物。
　　JUUL和邢晨悦在深度交流后，明确了双方共同的目标：创造更符合烟民需求的雾化液技术。
　　＂抽烟之所以能使人上瘾，是因为烟草中的尼古丁穿过血脑屏障后，能够刺激大脑产生令人感到愉悦的多巴胺。＂邢晨悦在个人社交媒体中曾对烟瘾和吸烟带来的危害做出了解读，＂对这种愉悦感的心理依赖，也是烟瘾难戒的主要原因。吸食传统烟草的过程中，烟民也会吸入致癌的烟焦油、一氧化碳、甲醛等化合物，可以说是以伤害身体为代价换取这种愉悦感。而电子烟发明的初衷，就是希望可以通过使用不含致癌化合物的电子烟油，帮助烟民减害、戒烟，从而改善烟民的健康状况。＂
　　电子雾化烟
　　最早期的雾化烟油大多采用的是直接添加游离碱尼古丁（nicotine freebase），而当时雾化品牌们相信：既然尼古丁是传统烟草中造成愉悦感及上瘾性的物质，那么使用它制做的电子烟油，也能使烟民收到使用传统烟草时类似的体验。
　　很多商家为了做出传统香烟同等程度的愉悦感，盲目提高电子烟油中尼古丁的浓度，过多的游离碱尼古丁被加热雾化吸入后，对口腔、咽喉和整个呼吸道的刺激性都很大，结果就是大部分尼古丁被呛咳出来了。
　　邢晨悦与团队在了解传统尼古丁烟油后，开始试图通过在天然烟草的成分中，找到尼古丁烟油的迭代物质。
　　天然烟草含有几千种不同的成分，除了尼古丁以外，还含有很多不同的有机酸，因此尼古丁作为一个有机碱，在天然烟草中大多是通过结合有机酸，以＂尼古丁盐＂的形式存在的。酸的存在、盐的形式，使烟气中尼古丁游离碱带来的刺激性有所降低。
　　这给了邢晨悦启发：能否通过在电子烟烟油里补充这个缺失的酸，模仿接近真烟的口感和满足感？
　　首先，研发团队在天然烟草的几十种酸中选出了二十多种进行实验，做出了数十种稳定性较高的备选盐。其次，通过老烟民愉悦感体验盲测、实验室模拟吸烟烟雾成份分析、以及临床血液尼古丁浓度试验，综合所有实验结果，邢晨悦和JUUL最终选择了苯甲酸加入电子烟烟油，以尼古丁盐为核心的新型电子烟油配方就此诞生。
　　尼古丁盐示意图
　　尼古丁盐技术得到科学验证后，JUUL开始在美国本土销售加入了尼古丁盐烟油的换弹式雾化烟。2015年至2018年间，JUUL凭借加入了尼古丁盐的电子雾化烟，迅速成长成为超级独角兽——彼时全球绝大部分国家对于电子雾化烟尚无明确监管，JUUL一路高歌猛进，在2018年便达到380亿美元估值。
　　JUUL的风靡，让人们预感到电子雾化烟有机会带来下一个万亿级市场，电子雾化烟成为投资者们争相竞逐的又一新赛道。
　　而同样是在2018年，中国数以千计的电子烟品牌悄然出现。
　　成立于2018年的RELX悦刻，仅用三年时间便完成了上市，市值规模一度超过3000亿元；以蜂窝陶瓷雾化芯品牌＂FEELM＂而闻名雾化烟产业的思摩尔国际，也经历了从新三板退市、到港股重新上市的过程，市值超过2600亿元。
　　据业内人士分析，近三年崛起的中国电子雾化烟市场仍处初期，技术和产品方面仍存提升空间。此外，中国电子雾化烟在烟民中占比尚不足1%，这与美国、英国（雾化烟民在所有烟民中占比超过30%）等市场的雾化烟渗透率相差很大。
　　当然，烟油、雾化芯等核心技术的迭代，并不意味着电子雾化行业将会没有阻力地前行。
　　尼古丁盐发明人邢晨悦于后期退出了JUUL团队，理由是不希望从事＂雾化THC（四氢大麻酚）＂的工作。在经过几年其它事业方向上的尝试之后，她决定回到电子烟行业，参与创办了中国电子雾化烟品牌喜雾。＂电子烟本身是一种减害产品，创造尼古丁盐技术的初衷也是为此，我们不希望这种技术服务于更加有害人类的产品。＂邢晨悦说道。 ＂后尼古丁盐时代＂，行业将何去何从？
　　中商产业研究院数据显示，按收益划分的全球烟草制品的市场规模由2013年的6779亿美元以复合年增长率3.6%增加至2018年的8092亿美元。
　　在全球日益严格的控烟政策影响下，预期卷烟的零售量（尤其是传统卷烟）将持续下滑，而卷烟零售价格上涨及电子烟的出现将抵销整体销量下滑的影响。因此，全球烟草市场规模预期将以复合年增长率8.0%进一步增长至2023年的11875亿美元。
　　在这样的背景下，各国政府开始根据电子雾化烟的不同特性，制定相应的监管机制。
　　图片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业和信息化部
　　3月22日，工信部公布《关于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烟草专卖法实施条例>的决定（征求意见稿）》在附则中增加一条，作为第六十五条：＂电子烟等新型烟草制品参照本条例中关于卷烟的有关规定执行。＂
　　这是国内最新的电子雾化烟相关监管文件，可以预见的是，我国将会通过前瞻性管控，避免出现欧美国家因监管漏洞出现的非法雾化THC（四氢大麻酚，致幻有害物，常用于毒品）、尼古丁含量超标、雾化产生甲醛等有害气体情况。
　　在这其中，除了尼古丁含量是重点需要解决的问题之外，其他问题都可通过技术迭代、原料/种植监管等方式解决。
　　根据欧洲最新的电子雾化烟标准显示，烟油中尼古丁（或尼古丁盐）的含量不得超过1.7%——这也就意味着，口感还原差、尼古丁吸收度低的烟油，将不再能够满足大部分电子雾化烟用户。
　　事实上，无论是对于尼古丁含量的限制，还是通过禁止将调味香精加入烟油当中从而吸引年轻群体，各国出台的政策都是希望限制住电子烟对新兴人群的影响力——毕竟，电子烟依然是烟，雾化尼古丁依然会对人体带来危害。
　　针对未来可能面对的挑战，参与创办喜雾后的邢晨悦再次选择了从尼古丁盐本身开始进行改良。她将在硅谷积累的烟油研发技术和经验带回了中国，并进行了迭代和变革，中国自有尼古丁技术从此拥有了突破性进展。
　　2020年，喜雾公布了「尼古丁X」——尼古丁盐的下一代专用于电子烟的尼古丁技术。采用尼古丁X配方的雾化弹，可在单颗雾化弹的尼古丁含量为1.7%的情况下，带来此前3%尼古丁含量的效果。1.7%换算成质量比约为20mg/ml，这也与国际上相关标准一致。
　　近日，尼古丁X的迭代配方技术「尼古丁Y」也已从实验室阶段进入配方调试第二阶段。
　　＂如果说尼古丁X所做的技术攻坚是在保证解瘾和口感的前提下减少了有机酸以及尼古丁的用量，让尼古丁的传输效率更优化，从而减少了上瘾源，那么尼古丁Y就是再上一层楼，回归烟草本源，把有机酸从烟油中拿走，使电子烟稳定提供解瘾烟气的同时，口感更向天然靠拢。＂邢晨悦说道。
　　邢晨悦博士
　　据36氪了解，尼古丁Y突破过往尼古丁技术酸碱中和的模式，从烟油中去掉了有机酸，采用天然烟草中其它关键组分，在优化尼古丁传输效率的同时，使口感向天然烟草靠拢，无需香精便可体验近似雪茄的口感。
　　除了喜雾以外，各大电子烟品牌也在积极寻找新的尼古丁盐配方，对于需要前瞻判断政策走向并开展研发烟油技术的厂商来说，更早的布局意味着能在监管落地之时拥有更多准备。
　　随着中国电子烟市场的不断完善，这个世界电子烟起源国的市场也将迎来巨变。当电子烟在烟民中的渗透率达到3%~5%时，＂千烟大战＂或许也将结束，巨头对垒之势逐渐形成。
　　电子雾化是底层技术推动型产业，从烟油调配、尼古丁的合成、雾化芯的材料/设计理念，都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以及社会责任感，而具备这些特质的企业已经开始浮出水面。以技术代表思摩尔、易佳特、喜雾等厂商，和市场拓展暂时领先的RELX悦刻等厂商，都需在接下来的几年内补齐短板，才有机会在雾化烟产业的未来格局中占有一席之地。
　　当电子烟用户开始回归本源时，这个市场的潜力才会真正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