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故事

　　我出生在湖南南县一个极为偏僻的小乡村，我们那里没有马路，没有电灯。我的父母育有六男三女，我排第九，又是最后一个，人家便给我起了一个乳名叫“九满”。由于我父亲早逝，母亲是忙碌的，围着那条早已泛白的蓝围裙，屋前屋后忙过不停，我十分佩服母亲的手巧，我家使用的枕头总是装着漂亮的刺绣，我真不知道在那样艰苦的岁月里，母亲是怎样一针一线绣出他们的。只是，当时的我是完全无法体谅母亲的辛劳与付出，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在疯玩到饿的时候看着家里的炊烟袅袅升起，然后听见母亲呼唤着我的乳名叫我回家吃饭。
　　我小时候身体很差，不是这个感冒就是那个发烧的，二姐曾对我说过，我出生的时候还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可不知怎么搞的，越长大就越来越瘦，身体还不好。给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到现在我都能清清楚楚记得，那次我得了什么病倒是想不起来了，反正是挺严重的，我也差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我躺在床上，蚊帐象放映电影的银幕，各种妖魔鬼怪在那里川流不息，据说那次生病我还“死”去过一回，当我把冥冥中“看到”的妖魔鬼怪告诉边上的大人们时，二姐说她听了吓得心惊肉跳，母亲还以为她的满崽这回肯定是活不成的了，谁知道我在母亲传统的“九满呢，跟我回来睡觉哦”的召魂声中竟活过来了，妈妈陪着我度过了几个不眠的夜晚，好象她从来都不知疲倦似的，白天忙这忙那，晚上还一直陪着我。
　　那时候在我们那儿的农村里还没有电视，我们大部分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各种简单的玩乐，主要玩具都是自己制作的，比如弹弓就是找小树杈、橡皮绳、布条做；有时候自己用竹子或者木头削宝剑，做木手枪。有时候一种东西玩得厌倦了，又玩起徒步滚着铁环呼啸而去，还有时候我们也会笑嘻嘻地追赶路过的拖拉机，跳上车斗，或者就吊在车尾，蹭搭便车，当然那时我们也是半年还难得见到拖拉机路过一两次，当我们听到拖拉机的轰鸣声，就会立即拼命从大老远的地方往拖拉机经过的地方跑去看，那种心情绝不亚于我现在观看神五、神六上天时的感受。我们故乡是一个典型的水乡，沟塘密布水草丰美，我童年的快乐大都与荷塘有关，那时候像我们这般大的小伙伴整天就钻进村尾的荷塘里玩耍，在密不透风的荷花丛里捉迷藏，或者在荷塘里捉鱼虾，浩渺的荷塘里藏着我们儿时无尽的快乐。夏日是我们最高兴的季节，一大帮孩子争先恐后地往河滩里蹦去，急不可耐地往水里钻，一个个光着屁股，你追我逐，水花四溅，有笑的，有闹的，还有“弱者”在一旁哭泣的有时我们在河堤上画一道线，分成两个派别，尽情投入到抓人救人的游戏当中。偶尔，会有飞机带着远远的呼啸，划出一条长长的直线后钻进云层深处，每每这个时候我们就会迅速站起来，伸长了脖子仰望着，仿佛缩短了一米多的距离我们便可以将飞机看得更清楚似的。那时候塘塘沟沟里的水是可以直接喝的，还有些许的甜呢，真的象现在广告里描述的那种，我们玩到累了就跑到小沟里喝个够，直到天都黑了，各家的父母都开始呼喊自家孩子的乳名时，大家才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回家吃饭去了。夜幕降临以后，四周都很暗，没有多少灯光，老人们摇着蒲叶扇，讲那过去的经历，或者讲鬼，或者讲蛇吞象，而母亲则会给我们讲那流传了不知多少年的“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的故事。在有萤火虫的晚上，我会和伙伴们一起拿着扇子拍萤火虫，用透明瓶子装起来，然后回到长辈身边，听他们讲故事。那个时候照明是点煤油灯，月夜才是我们最好的游戏时间，每晚玩得满头大汗，光着身子一哧溜钻进水塘里洗个澡，累了回家倒头便睡。
　　小时候，我们农村大部分的家庭都没有解决温饱问题，像我们这些乡下孩子根本无缘结识苹果和香蕉这些天外之物，童年的那个年代对于“吃”是没有任何讲究的，只要有得吃，就会吃得特别香甜。童年的幸福是什么呢？现在回想起来，不外乎是能吃上一顿萝卜煮肉，一小片红姜或者是吃上一碗甜酒汤圆。象番薯之类现在偶尔尝尝鲜感觉味道还不错！甚至味道好的比大米饭都要好吃很多倍！那时家里把它当菜时就是煮熟了再放点盐和一小点油腥在里面，其他作料什么都没有！而大部分时候是把它掺在米里面一起煮熟，开饭的时候，番薯上面就粘着几粒米饭而已，那时候我可是吃怕了！当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生活的人，是不懂得其中的酸甜苦辣的，比如那时候我过生日，也没有什么肯德基和汉堡包，也没有可乐与雪碧，当我接过一两个鸡蛋或几块饼干的时候，我的脸就会笑成一朵花，当我迫不及待地将那两个鸡蛋吃完，当时我觉得这是天底下最最美味的食物啦！这样的生日我也只是过了两回，那还是在我做完了大量的家务劳动后母亲对我的奖励。还记得偶尔能得到一块糖的时候，那更是小心翼翼地剥开，里面有一层薄薄的高粱纸，舍不得先吃糖，于是把那层纸先轻轻地剥离开来，放到嘴里，细细地吮吸着，糖果自然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必定是要细细含着，绝不会一下子咬碎吞掉。长大了，徐福记的糖果德芙的巧克力，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可是我却再也吃不出儿时的那个甜甜的融着幸福的味道了，加上我还要控制“三高”、“五高”之类的，到底是糖果变了味还是我们的味觉变了，亦或是幸福的味道变了，长大后的我们竭尽全力去追求幸福，可为什么幸福偏偏就那么遥远呢？
　　小时候，我们要做很多的农活：收猪粪、割牛草、收稻谷那时的我往往为了收集耕牛在夜间排出的粪便，晚上三、四点钟就要起身，带着农具就出了门，布满露珠的野草往往又会将我的鞋子湿透，时间长了脚丫便会发烂。在稻谷成熟的季节，大人们打谷子，小孩子们就割稻谷，然后送到大人手中，有时候，根本就不愿意割，因为长久弯着的腰割稻难受极了，送稻谷那更是辛苦的差使，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从早到晚要在齐膝盖深的农田里跑来跑去十几个小时，有时我们也想学着大人的样子，去踩踩打谷机，几个小孩一起踩，还故意在泥巴里翻腾几次，把身上弄脏便可以跑到附近的水沟里扑腾几下。
　　那是一个物质严重缺乏的年代，即使是一颗糖果、一个水果对我们这些农村小孩子来说都是莫大的引诱。邻居周婆婆家种的菜瓜就是我儿时梦寐以求的美味，在炎炎夏日晒得大家都躲进屋里不停地扇扇子的时候，我和几个小伙伴就开始了我们的“美食计划”，那是一个夏季的中午，午后的热风毒辣辣地吹着，知了在树上有气无力的鸣叫，我们从篱笆的缝隙里钻进来，蹲下身子四处望望，周婆婆家满园的菜瓜在太阳底下静悄悄的躺着，对着我们眨着眼睛，调皮的诱惑着我们，我咽了咽口水，放开胆子，吃着装着，周婆婆突然踮着小脚跑过来，看着满地啃了大半的菜瓜，眼珠子都快要鼓出来了，好象哀求我似地叫开了“九满呀，你们莫造孽罗，这么小的菜瓜差不多被你们摘光了，等它长大一点再摘也不迟呀！”。我心里在想：等它长大了还有我的份吗？加上我当时的确嘴馋得再也不能等了。四十多年后的今天，周婆婆已去世多年了，当我回想起童年时的偷鸡摸狗的往事时，总是内疚极了，很想跟周婆婆亲口说声：“对不起。”但我想我这一生是没有机会的了。
　　曾以为童年的生活带着太多的痛苦，是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的，那个闭塞的乡村是我一辈子最想逃离的地方不值得留恋。但是，那个时侯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失眠，不知道什么叫压力，参加工作后当我无数次的在梦中看到自己和小伙伴嬉笑着在田间挖猪草，在村前的大河里抓鱼捞虾，月光之夜在生产队的晒谷场上尽情追赶玩耍，还有家乡过节时有趣的风俗，观看露天的电影时轰轰烈烈的场景我这才知道，故乡，那是我一生最牵挂的地方；童年，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过去我只知道自己要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走出这片土地，不再重复老辈人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可走出之后，我才发现：那里，才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发生在童年生活中的一桩桩感动我们幼小心灵的往事是最难以忘记的，它教育着我们，也启迪着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要学会感动、学会宽容、学会理解，以善良的心，感恩的情，来回报养育我们的父老乡亲，回报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