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的故事

　　八年前，玲走了，离开了人世，如一朵淡然无名的花儿无声地凋谢，匆匆结束了二十三岁的生命。
　　玲生前是一名乡村女教师。娇小的玲，脸蛋很漂亮，人们都说玲像可爱的日本小女孩。
　　玲爱过两个男孩。
　　十七岁那年，玲读师范放假回家帮父母看守杂货店认识了第一个男孩。男孩比玲大三岁，虽然个子不很高，但白净的脸，轮廓很男子气，言行举止都显得那么朝气蓬勃。
　　男孩告诉玲，他的父母离婚已久，男孩是跟着他的父亲在另一个小城长大的，妹妹跟着母亲，就在玲的家乡生活，离玲家不远，男孩在某城市读书刚放假就来看他的母亲和妹妹了。
　　自从男孩告诉玲他的家事以后，男孩就常常到杂货店来和玲聊天。玲觉得和男孩聊天是很快乐的事情，男孩那双活灵活现、会说话的眼睛看着玲的时候，总让玲心动心跳。
　　一天傍晚，男孩来杂货店找玲，正好玲不用看守店门，男孩就约玲去散步。
　　玲和男孩迎着夕阳的余晖，漫步在乡村的绿荫小道上，聊着自己就读的那所学校的新鲜事，聊聊班上的同学和老师
　　不知不觉，周围一遍夜的朦胧，玲和男孩不约而同地转身往回走。两人很安静地走着突然，男孩伸出手来轻轻地拉住玲的手，玲脸红了，红的发烧，幸好黑天黑地的，男孩看不见玲的发烧脸。
　　玲没有拒绝男孩，两个人牵着手，谁也不说话，一直到有人群的地方才放开。这就是玲的初恋。
　　假期结束了，玲和男孩各回各的学校去了。
　　在学校里，每当晚上宿舍熄灯的时候，躺在床上，玲就会想起和男孩牵手的那个晚上，想着男孩那双活灵活现的眼睛，玲心里就羞涩地快乐着。接着就是害怕别人知道，此时玲也会想起校长常常在开学典礼上苦口婆心地说“要好好学习！”，想起班主任严肃地强调“不准谈恋爱！”的训话，玲心里有些不安地问自己：我是不是坏学生？坏女孩？
　　一天中午，玲在学校食堂吃了饭回宿舍，走到宿舍楼梯口，一个同学叫：“玲，你的信，是某城市某大学来的，哇，这字真帅！是你哥哥吧？”玲接过信，心怦怦直跳，低着头胡乱地“嗯”一声，急忙转身，脸红得发烧。
　　男孩在信中说他很想玲，他下个周末就到玲读书的那个小城看玲，并约好晚上8点钟玲到外面来和他见面。玲抓着信有些发抖，害怕同学知道，害怕老师发现，如果学校知道了，玲就可能受处分，玲害怕极了。
　　但是，玲还是如约而至。
　　玲和男孩在一个小店吃饭后，就逛逛小城的街道，然后到公园走走。在公园的时候，玲和男孩又牵手了，还是男孩主动伸出手来握住玲的小手，玲喜欢这种感觉。两个人牵手的时候玲是不说话的，只有放开的时候，玲和男孩才有说不完的话。
　　夜十一点的时候，玲对男孩说该回学校了，男孩送玲到校门附近，玲一个人走到校门，被值班室值班的校警叫住了，询问一番才让玲进去。
　　玲蹑手蹑脚，到宿舍门口轻轻敲门，靠门那床的同学起来给玲开门，问玲去哪里这么久，玲没有回答，玲不懂撒谎，但玲更不能说实话，所以，玲沉默以对。
　　第二天，校园沸腾了，玲听同学们说，昨天晚上学校有件重要的东西被偷，校警正在调查此事，昨晚谁深夜才回校的都被叫去“审问”。玲听了，心里很紧张，坐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候，学校的广播室发出广播通知：某某、某某某马上到校警值班室来，其中就有玲的名字。玲忐忑不安地去了校警值班室接受“审问”。
　　自从被校警叫去“审问”以后，玲一想起自己在学校被当成小偷嫌疑犯，晚上就不能入睡，深夜常常恶梦惊醒，白天学校的广播一响，玲就害怕得发抖，玲甚至想过离开学校。后来，玲写信告诉男孩这些，想得到一点帮助，但玲等了一个又一个星期，仍不见男孩回音。
　　假期到了，男孩没有来杂货店找玲，玲心里空落落的。
　　假期结束了，男孩还是没有来杂货店，玲失望地返回学校。
　　两星期后，玲收到男孩的信，男孩说他已经喜欢另一个的女孩了，寥寥几句就落款“祝你快乐”和日期。玲失眠了好几天，躲在被窝里偷偷流泪了好几天。
　　这份初恋的伤害，玲深深埋在心底。
　　两年后，玲毕业了，被分配到一所乡村小学任教。
　　在这所学校里，玲被安排教四年级的一个班。不管是上课的时候，还是平日里，玲总是对学生甜甜地微笑，清亮地向学生打招呼，学生们觉得玲这个外地来的老师很平易近人，课余时间喜欢围着玲转，叫玲讲讲故事，讲讲大山之外的孩子们的事儿。每每这时，玲都认认真真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娓娓动听地讲给学生听，学生们翘首听得入神，他们多么佩服玲这位老师，知识那么那么的丰富！知道的那么那么的多！
　　在这个学校里，玲认识并爱上了的第二个男孩，玲的一个男同事。
　　玲刚到这所学校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同事总是主动帮玲做事，主动和玲说话，很快，玲便和这个男孩熟悉了。玲在异乡得到第二个男孩的关心，心里很温暖，也忘记青涩初恋的伤痕。男孩的追求，玲心动了，并回报以全部的爱。
　　玲的父母知道后，极力的反对和阻拦，原因是这个男孩只是个代课老师，但玲不顾家人的反对，和男孩走到了一起。玲以为，男孩像玲爱男孩一样地爱玲，这样就是幸福了。
　　起初，男孩对玲很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孩常找琐事和玲吵架，尽管玲多么爱他，对他言听计从。渐渐地，男孩变本加厉地伤害玲，有点钱放在口袋里，男孩就在外面疯玩不回家，没钱的时候问玲要，玲要是不给就被辱骂，暴躁时还对玲拳打脚踢，玲常常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躲到角落里，不是玲不和男孩理论，是男孩根本不容玲与他讲道理。
　　这个夏天的深夜，男孩仍没有回来，玲摸着身上被男孩打过的新伤痕，抱住自己缩成一小团，玲不知道男孩什么时候才回来，也不知道男孩回来后，会发生什么事。
　　玲抬头看了看窗外朦胧的夜色，望了望挂在山头的那一轮下弦弯月，长长地叹气，玲发现自己连叹气的声音都这么微弱无力。而自从知道男孩背着自己在外面和两个女孩睡觉后，玲再也没有和男孩说过一句话了。
　　第二天早上，玲依然像往常一样，捧起教科书和学生的作业本走进教室，学生们依然像往常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玲讲课时那清亮的嗓音。一切似乎那么平静，又那么平常。
　　放学了，玲把家住隔着河对面的学生送到河岸，等着学生的父母亲来一一接走孩子。因为连续下大雨，河里发大水，小河虽小，水势却很凶猛，几天来玲都是这样护送这几个学生，在等待的时间里，玲都一再强调学生们不要靠近水。
　　也许今天等的时间太长，一个小男孩开始围着同学一蹦一跳的，来回转悠。
　　突然，小男孩一个踉跄，顺着湿滑的泥巴滚进了河里，站在岸边的学生们“啊”的齐声大叫，此时，玲也已经看见落在水里的小男孩，玲来不及脱下衣服就跟着跳进河里，使劲地向男孩游去，靠近男孩，玲赶紧抱住他，几次奋力地想向岸游，可是瘦小的玲抱着男孩，怎经得住激流的河水，又一股急浪致上奔来，把玲和小男孩冲下去了好几米远，岸边的学生们惊慌失措，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正在这时候，玲的手臂触到没在水面的一根长条绿树枝，且发现这根长枝条是从岸边的大树身上延伸而来的。玲立即用微弱而急切的命令口吻对小男孩说：“快抓住它！爬上去！”，小男孩立即紧紧地抓住了被大水冲摆到河里的岸边大树的长枝条，顺着长枝条慢慢地爬上了岸。此时，玲还在急流里使劲地和水对抗，看见男孩上岸后，玲吃力地伸出两只小手，想抓住这枝救了小男孩性命的树枝，可是，学生们看到的只是玲的一个手指尖轻轻滑过枝条边上的一片叶子，就慢慢沉下去了
　　村里能水的几位男子沿河寻找，在几百米远的漩涡里找见了玲，把玲抱上了岸。玲僵硬地横躺在河岸那田野的青草上，样子很从容。
　　玲的父母赶来看女儿，昏天黑地哭着，撕肝裂肺地呼唤玲的名字，几个常得到玲护送的学生的家长站在玲的旁边轻声地抽泣，那个被玲救上来的小男孩，不知是害怕还是伤心，躲在母亲的背后，泣不成声。学校的一位老师告诉玲的父母，玲昨天把刚领来的工资买了新衣服给班里那两个家境很贫困的学生，又帮他们交了些食堂伙食费，玲还说不想给自己花什么钱了。
　　玲的父母没有带走玲的任何东西，乡亲们遵照玲父母的意愿，把玲葬在村后的山坡上。
　　玲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人世，人们为花季年龄的玲感到惋惜，却没有人知道玲曾经内心多么的恐惧，没有人知道玲渴望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玲承受过痛彻心扉的感情伤害。只知道玲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一个值得歌颂和美传的乡村女教师
　　《丁香花》是唱给怎样的女孩的？
　　玲就长眠在那一座山上，有没有人为玲唱诸如《丁香花》那样的歌？
　　2010。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