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金日成家族的服装政治学

　　朝鲜的已故领导人金日成主席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朝鲜革命是中国革命的一部分。此言不虚，金日成本人，就曾是中共领导的抗联队伍的一员，归属抗联第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将军指挥。1948年11月，周保中访问朝鲜时，已担任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首相的金日成率全家出迎老首长，还亲自安排周保中下榻金刚山温泉疗养所，以便其疗养。
　　不过，虽然两国的革命历史联系密切，也同样受到重视血缘和家族的儒家文化的影响，但两国的政治文化却有很大不同。比如，在新中国的政治文化当中，血统论就是一种政治不正确。文革之初，高干子弟组成的老红卫兵曾提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血统论口号，旋即遭到中央文革小组痛批。据张承志回忆，当时江青还以其特有的语言风格说：“他们自以为血统高贵，精神贵族什么东西！”对血统论的痛批，展现了文革自由主义和平等主义的一面，这一点，在今天关于文革的主流叙述中，已完全被遮蔽了。
　　与之成鲜明对照的是，在朝鲜，血统论却是最核心的政治论述。在朝鲜的政治文化中，“白头山血统”，也就是金日成家族血统，具有领导朝鲜的最大的政治正当性，并已经被写入朝鲜宪法。而朝鲜政治精英的培养，也受到血统论的很大影响，典型的就是革命学院的设置。
　　朝鲜的革命学院，全名叫“万景台革命学院”，一开始是收养、培育烈士遗孤的机构，由金日成夫人，金正日的母亲，朝鲜著名女将军金正淑创办，后来逐渐演变成朝鲜的“红色贵族学院”，其学员主要来自追随金日成在长白山打游击的抗日老战士后裔和烈士子弟。学员们穿特别设计的军服，全军事化管理，所有的费用由国家承担，18岁毕业后再进入普通的军校和大学学习。朝鲜的上层军政精英，包括金正日本人，都来自这所学校。金日成和金正日生前都曾经数百次视察这所学校，把学员视为自己的子弟。金正日曾经指示说：“凡是孩子们的要求，无论什么都必须满足。”而革命学院的学员则称呼金正日为“爸爸金正日元帅”。
　　不过，虽然血统论为朝鲜现行的“唯一领导体制”提供了理论支持，但朝鲜领导人对血统论的心情仍然是很微妙的。这在朝鲜三代最高领导人金日成、金正日、金正恩的着装上也得到很明显的体现。
　　和衣着非常平民化的中国第一代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等不同，金日成是非常讲究穿着的，元帅服、西装、酷似中国中山装的人民装是他经常穿着三类服装。朝鲜战争结束以后，金日成就很少穿军装了，中年以后，连人民装也很少穿了，绝大多数时间是穿一身剪裁得体，质地考究的灰色西装。金日成对服装讲究到了令人感到有些不舒服的程度，比如，他居然会为了搭配自己的灰色西服，而穿一双特制的灰色皮鞋，这就有点过了。
　　金正日作为朝鲜的第二代领导人，也有自己的特殊的服装哲学。早期，他是一位典型的文艺青年，爱写诗，爱电影，爱看歌剧。他天生一头卷发，非常富有艺术家气质。如他自己所言，如果不担负政治责任，就会成为一个电影导演。
　　金正日很在意自己的外形，一身黄色的劳动夹克，是他最有标志性的衣着。老实说，这身衣服非常不适合他的体型，因为他身材比较圆胖，夹克凸显的是他身形的缺点而不是优点。但金正日只在一些比较少的场合穿人民装，绝大多数时间穿夹克，从来不穿西装，这和金日成酷爱穿西装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反差。
　　金正日之所以在衣着上追求自己不同于父亲金日成的独特风格，根本原因在于他接班时权力基础已经相当稳固，因此他希望给外界留下一个印象，即我是靠自己的努力、才干成为朝鲜最高领导人的，而不是靠父亲的荫庇。而金正日单独领导朝鲜17年的历史也表明，他确实有着不同寻常才干，堪称“小国大政治家”。
　　金正日去世之后，匆匆接班的金正恩则在衣着上走了一条和父亲完全相反的路线：在发型、衣着上全面模仿祖父金日成。据报道金正恩第一次出现在朝鲜的电视荧屏上时，许多朝鲜观众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叹，继而流下了热泪：因为他太像已故的“慈父领袖金日成将军”了。除了衣着，金正恩的领导风格也和不苟言笑的金正日截然不同，而和祖父金日成很相似：在“现场指导”时笑容满面，喜欢和群众握手、拥抱，让人产生亲近感。
　　金正恩之所以这样做，概由于他接班时权力基础远不如父亲金正日接班时，他需要用酷肖自己祖父的方式也增加自己的政治合法性，其传递的暗示是：我是多么像我的祖父金日成啊，所以请你们支持我！我甚至有点疑心，他现在和他年龄相比似乎过于肥胖的身体，也和这种政治上的考虑有关。
　　政治领导人的服装，总是具有一定政治含义，或坚守，或改变。不过现在世界各国的政治领导人，多是一身款式老派的深色西装，少有变化，在一定意义上说，这也是政治丧失了想象力的一种外在表现。
　　2015年5月24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