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假鞋在她手里成了中国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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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用巴黎世家假老爹鞋的材料做的真帽子，一共有100顶。这些奇奇怪怪的帽子上穿插着鞋带，印着“莆田制造”的印花，甚至还绣着打板师傅老杨的签名。
　　这都是一位叫张婷婷的帽饰设计师设计而成，她擅长打破常规，用大胆、创新的元素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帽子。
　　张婷婷
　　帽饰设计师、材料艺术家，
　　NeonCloudHatSystem工作室创始人，
　　曾获国际设大赛InternationalTalentSupport（ITS2018）OTB大奖。
　　关于创新，婷婷认为它并不是一下冲进你脑子里的想法，因为这往往是你经历的重现。她说：“创新是你带着初期的兴奋，更加逼近物质的本质，去挑战常识。”
　　由假老爹鞋原材料制成的帽子。（图damo）
　　帽子是人凝结在头上的符号
　　2012年，婷婷在英国圣马丁艺术学院修读面料专业，她的日常就是在学校的针织工作室没日没夜地织毛线。婷婷笑称自己为蜘蛛精，而工作室就是盘丝洞。在与毛线的朝夕相处中，婷婷对面料的认知也发生着一点一滴的变化，开始思考如何与材料平等对话。
　　毛线边为什么是卷的？这似乎是一个人人皆知的常识，但很少人有人认真探究它的原因。而婷婷却在这一针一线中发现了针织的生命力量，她将它视作物理与数学交融的浪漫，并决定将这种力量融入自己的创作当中。于是在她大三那一年，一系列任由毛线“自由生长”的帽子诞生了，它们打破了传统帽子的固有版型，全靠毛线自身的力量蔓延卷曲，像是用五彩斑斓的梦编织而成一样。
　　在学生时期，张婷婷就发现毛线拥有数学和物理的生命力量，从而创作出一系列任由毛线“自由生长”的帽子。
　　面料虽是一个有趣的设计环节，但它并不会在最终产品的概念表达上起关键作用。作为一个充满很多奇思妙想的女孩，婷婷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载体，去实现自己想要讲述故事的愿望。帽子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婷婷认为帽子虽小，却是一个很凝练的符号，比如女王的皇冠、飞行员的皮帽、Rapper的棒球帽等。
　　“帽子本身就很好玩，它有很多的历史和文化，它可以成为一个设计的主体。”慢慢地，帽子成为婷婷最喜爱的载体，将自己对事物的思考放入当中，向外界诉说和传达。
　　在她看来，帽子并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配饰，它更象征着符号，是在大脑上空凝固的思维。
　　“莆田世家”项目作品“老爹帽”。（图damo）
　　100顶“老爹帽”破俗而出
　　在从圣马丁艺术学院毕业后，婷婷考入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帽饰专业继续深造。2016年，仍是学生的她受邀前往阿迪达斯设计总部为俄罗斯世界杯设计产品。在这个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屋檐下，除去最开始的有趣和兴奋，婷婷也渐渐发现了某种约束。在这里，设计任何东西都要符合公司的总体产品框架，但她不希望被禁锢。
　　“我是一个强烈想要表达自我的设计师”，她这样评价自己，“我在大公司可以做得很好，可是就没有时间去表达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了”。
　　那时她正为新产品材料发愁，泡在总部材料库找材料。一种新颖的面料从成千上万的样品中跳入她的视线，而面料产地竟然是中国莆田，这给婷婷带来了不小的震撼。各种机缘巧合下，面料的供应商和她有了一次碰面。知道婷婷就读制帽专业后，负责人惊喜地告诉她，他们刚新建了一个帽子厂，邀请婷婷进行合作。于是毕业后，婷婷来到莆田，一直埋首于纸稿间的她第一次接触到了服装的产业链。
　　帽工厂。（图damo）
　　同大多数人一样，在真正深入了解莆田前，她接受到的几乎全部是关于莆田制假的负面信息。这个标签遮盖住了这座城市的上空，她看到新生的萌芽无法挣脱世俗的桎梏。比如由于莆田先进的制鞋技术，巴黎世家的“老爹鞋”减轻了80g的重量，而在品牌将工厂迁入莆田后，遭到了很多消费者的抵制，他们说：“我们不愿意为莆田世家买单。”在这样的背景下，当地许多想要实现创新转型的公司和工厂陷入了困境，它们无法摘下这层标签。
　　“所以消费者在购买时究竟在思考什么？他们的价值坐标体系又在哪里？”婷婷希望每一个消费者都能形成自己的主观意见，而不是盲目地随波逐流。她决定做一个社会项目，用不一样的视角切入，带着客观平等的观念去审视莆田。
　　同时她也想与消费者探讨，究竟是什么决定了我们的价值取向，是来自外界的种种声音，还是我们自己。随着项目的逐渐成形，婷婷的个人工作室NeonCloudHatSystem也应运而生。
　　左图：作为制作帽子原材料的鞋子碎片。右图：张婷婷正在指导参与者制作帽子。
　　她选择了时下消费市场最热门的巴黎世家老爹鞋为设计主题，历经曲折买到了高仿所用的原材料，通过重组和拼接将它们变成100顶打破常规的“老爹帽”。这些帽子凝聚着太多关于莆田的偏见和标签，承载着这座城市的多面性和复杂性。
　　为了这100顶帽子，婷婷在上海精心举行了一场发布会。当时她很担心，这些帽子究竟能不能卖掉？令人欣慰的是，100顶“老爹帽”很快销售一空，流入社会的各个角落。
　　“老爹帽”凝聚着社会对莆田的偏见，像面具一样遮盖住真实的莆田。
　　莆田当地的莆仙戏演出台下，一对父女戴着“老爹帽”。
　　“老爹帽”与莆田当地人的互动。
　　头戴“老爹帽”的工厂流水线女工正进行日常的工作。（图damo）
　　婷婷收到了很多很好的反馈，购买者因不同的个人立场选择了这次消费，有55岁的大姐认为她们关注社会这件事很酷，也有是Rapper的主持人觉得“老爹帽”的设计很有想法。其中一位购买者让婷婷非常感动，那是一个囊中羞涩、只能靠卖假鞋来支持他热爱的滑板事业的男孩，他说他第一次花这么多钱买一顶帽子，因为他看到有人在试图改变莆田，即使以后没办法再购买到“莆田假鞋”，他也觉得国产能进步就很值得。
　　对于莆田人，“老爹帽”为他们带来一次重新发现自我的机会。工厂打版师傅老杨和流水线的工人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创新带来的快乐；当地居民在试戴“老爹帽”时，表达出最简单和最真诚的喜爱；连假鞋老板都不觉称赞，“你们真能想啊，竟然拿这个鞋做帽子”。
　　让更多的人感受创新的快乐
　　在“老爹帽”引发反响后，婷婷想与消费者进行更深度的互动。于是在2019年，她与工作室的伙伴们联合LABELHOOD时装艺术节开始了“云寨莆田”的社会关注项目。通过创意Workshop的模式，提供各种爆款假鞋的碎片作为制帽材料，邀请不同的人直接设计并动手制作自己的帽子。
　　在“云寨莆田”Workshop现场，人们用鞋子碎片制出代表自己想法的帽子。
　　与“老爷帽”不同的是，“云寨莆田”更进一步关注到莆田的创造力。婷婷用“Complicated（复杂的）”形容莆田，固然这里山寨成风，但这里也开始生发创新力量。当地一些制鞋商用多种爆款元素进行拼贴，做出了全新的组合。比如一双两个潮流品牌“联名”的冒牌滑板鞋给婷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用了非常朋克的引号，一个引号里写着可定制，另一个引号里写着Willy（男性生殖器俚语）。”
　　“这样的破界交流很有意思。”婷婷说道。“因为它表现的是中国的现状，大家都是通过电商和互联网关键词认知信息、认知产品、认知品牌。它也导致中国的一些产品长成了这样。”
　　在“云寨莆田”活动中，每个人得到了不同的观感与体验：有人觉得这是把不合理变为合理的过程；也有人觉得即使还意识不到“真假”背后的意义，但也会做出思考；还有人因此重新认识了中国制造。
　　社会关注项目“云寨莆田”中参与者的作品。
　　相较之前，人们变得更理性更客观地去看待莆田，从以往的闭口不谈，到之后的乐于讨论。大家开始用不同的视角探讨中国品牌、中国原创与山寨。婷婷认为这些新视角和新信息是十分宝贵的，她想做的不是说服，而是提供给大众一种更开放的思维模式，让消费者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和价值观去审视、判断。
　　“中国的原创力量正处于一个非常有生命力的阶段，社会对‘新’的需求很大。”婷婷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整个行业都充满着朝气。创新很快乐，她想把快乐传递给更多的人。
　　以上内容节选自
　　《城市画报》2020年3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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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卢绍聪吴思雨
　　图NEONCLOUDHATSYSTEM提供
　　编辑卢绍聪
　　设计梁海平
　　微信编辑杨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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