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在晚年来到城市，但结局让我不能承受

　　文：古岸云沙
　　图：来自网络
　　母亲在农村辛苦忙碌了一辈子，在人生的暮年，来到了我们生活的城市，原想让她安享晚年，没想到她却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综合症＂。
　　阿尔茨海默综合症最大的一个症状，就是视空间障碍，没有方向感，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找不到厕所，也找不到自己的房间。这就像一个人在荒漠里独自行走，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或者事物，可以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她正在逐渐地失去存在感。
　　有一天中午吃过饭，她说她困了，要睡觉，但是不能在这里睡，她要去姥姥家里睡，我把母亲带去她的房间，她问我这里是姥姥家的床吗？我说是，你闭上眼，好好睡觉，我帮你把门关上，这样睡得安稳一些。她说：好。
　　大约十几分钟，她房门大敞，我大声喊她，问她在哪里，她应声。母亲正在我女儿的房间里看衣橱，我问她在干什么，她说找件衣服穿，我说都是棉衣，现在是夏天，不能穿。
　　她问这是谁的房间，我告诉她是我女儿的，她说为什么不上锁，要是被人偷了怎么办。我说不会的，这是在家里。
　　还有一天中午睡醒之后，把她所有衣服都装好，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的衣服，都让我装起来了，反正我都能穿。
　　我告诉她，不要乱跑，尤其不要自己出门，因为出了门，可能就会丢失，回不了家。她说：好，我不乱跑。然而每次门外有动静，她都会拉开门看一下，我让她把门关上，她说我就看看是谁。我说没人。她说听到人说话了。我说没有。这应该是幻听了。
　　今早她从卧室出来，我问她睡得好吗？她说好。然后到处乱找，我问她找什么。她说那两个孩子呢，睡在那里的。我说没有孩子。家里只有我们俩。这应该是妄想与幻觉了。她正在脱离我们的世界。
　　昨天我们一起玩纸牌——长条麻将牌——以前在老家时，她最喜欢玩，多少年不玩了，她还记得如何去赢牌，所有的牌都还记得叫什么，比记周围亲人的名字记得还准。
　　二姨说她们家邻居也是如此，不记得儿女叫什么，却认得那些老牌，每次她女儿问她叫什么，她都不知道，女儿告诉她自己叫九条，她说：哦，原来你叫九条呀。也许哪一天，我母亲也会不记得我是谁，但是希望她还能记得她摸过的纸牌中的一张。
　　写到这里，想着母亲晚年的结局，我心里其实非常难受。那个曾经一直挑剔我，嫌弃我，与我相爱相杀了多年的母亲，我倒希望她对我仍然怀着固有的成见与刻薄，这样我就可以认为她还是有战斗力的，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逃离我的生活，让我对她能力的丧失，如此地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希望她不要忘记得太快。我想要留住她的记忆。哪怕是最不快乐的日子。然而她的记忆也是片断似的，她记得所有死去的亲人，在她的认知里，却都是活着的，活在她的世界里。
　　每一次去大娘家，她都会一遍遍地问：你大娘呢？你大娘在哪里？我说大娘回老家了。她又问：回老家干什么？我骗她说回老家种地去了。
　　她说：那么大年纪了，还能种地。我只好说：大娘去世了。她说怎么会死呢？怎么没人告诉我呢。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啥时走的？我说五年了。她说那么久了，怎么我不知道呢？
　　这一刻，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有点不知所措似的空洞。
　　即便想起父亲，她也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她还能记起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不清醒的时候，她便以为自己只有四十四、五岁（那是父亲去世时，她的年龄），而父亲不在家，一定是去外边做什么活或者教课去了，她要给父亲做饭，等父亲回来。
　　娘家来了人，她便会问他们，我姥姥、姥爷是否还好，需要买什么东西给他们捎回去。
　　有一天，我告诉她：他们都不在了，她很茫然地说：怎么熟识的人都没了？我告诉她大爷、姑姑们、舅舅还在，她仍然执拗于前一个话题：怎么都走了呢。我对她说：人都会走的。不能总活着，因为太老了。她很无助地发半天愣。返过神来，又开始问我：怎么都走了呢？
　　也许，她想一直留在有父亲以及所有她熟悉的亲人都在的日子里。那些过去的，曾经热闹的人生，是属于她的记忆里最好的日子。
　　在她心里，也许已经没有了悲伤，只有对那些过往岁月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