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的小军嫂
本文来自于投稿,作者张元兴, 更多军旅故事请关注鹰眼观天。
1970年元旦后第三天,是阴历冬月二十六日。
一大早,我告别了连队的战友们,独自一人坐上日照南去新浦的客车,再从新浦乘火车赴徐州68军招待所。
一个半月前,师防化科派我到济南军区参加了为期一个月的防化学技师培训,结束后各师参加集训者一起从济南返回徐州,在68军招待所住下,集体到军直属防化连维修防化仪器。
元旦的前一天,军防化科的张参谋让我们返回各自的部队过完新年后,再回徐州军招待所继续各师防化器材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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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兴1969年青岛海滨留影
汽车颠簸了一上午,中午时分赶到了新浦火车站。
才进"二九",天就冷得出奇,七八级的西北风夹着小清雪呼啸着,碎雪像白雾弥漫了天空。我扣紧了军大衣扣,竖起衣领背着风跑进新浦火车站。
候车室里总共只有十几个人,我一边抖落身上的雪花,一边跺着脚站在两个身高足有一米八的大个子海军军官身后,排队买去徐州的火车票。
当年新浦汽车站
两位军官突然转过身来,微笑着一齐向我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伸出手来依次和我握手。然后,其中一位问我:"这位陆军老大哥,请问你要到哪儿?"
我慌忙立正回礼,紧张地回答:"报告首长,我要去徐州"。
我清楚地看见人家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年龄也大了我许多。可我才是个入伍不够一年,刚满十九岁,穿俩兜军装的战士,应该是我先给他们敬礼才对。
他们看出我诚惶诚恐的样子,微笑着指了指前边一位戴着大口罩的女同志说:
"是这样,这位女同志是我们的老乡,要在徐州转乘去苏州的火车,然后到湖州她对象的部队去探亲,因为她是第一次出远门,家乡话又太浓,怕是人家听不懂。我们俩是探家归队,要坐卧铺直接回北京,所以到徐州后,麻烦你帮她到售票口办理一下转乘手续,最好是你能亲自把她送上南去的火车。"
我赶忙回话:"请你们放心吧,都是当兵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另一位海军军官低头凑近我耳边,小声说:"她是今年五一刚结婚,婆婆着急了,催她到部队去要孩子啦!"我当时不明白要孩子何意。
买好票,他把买好的车票递给女同志说:"一会儿上车后,你就跟这位陆军同志坐在一起,放心好了,到徐州后一切他会帮你办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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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来了,两位海军跟我互敬军礼握手告别,登上卧铺车厢,我也帮女军属提着大帆布包上了硬座厢。
由于是连云港始发,车厢里乘客很少,我们找了个靠车窗的座位面对面坐下。
姑娘摘下口罩,我这才发现她挺漂亮:高高的个子,长长的睫毛下两只黑亮的大眼睛,高鼻梁下几点浅浅的雀斑,便增加几分妩媚。
我们面对面交谈着,尽管我是山东人,但我们班长就是江苏人,所以姑娘的苏北话勉强听得懂。
她告诉我,她家是灌云县木圩公社的,爱人1965年参军,去年提的干,今年五一结的婚。
可能是看我听她讲话挺费劲,便从提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我看。
信是她爱人寄给她的,开头的亲热话我越过没好意思看。
后面告诉她:26日早晨从他们村到公社后,先花两毛钱坐车到灌云县城;从县城花七毛钱坐汽车,10点多到新浦火车站;然后买下午两点去苏州的火车票,夜里11点到徐州站,下车后不出站,直接到售票口签字后转乘北京至上海的55次列车;第二天到达苏州下车,出火车站步行到苏州汽车站,花几毛钱买到湖州的票,到时他就在湖州汽车站接她。并再三嘱咐保存好所有的车票好报销。
东厢里暖暖的,我们脱下了大衣,她弯腰拉开提包,双手捧出炒花生来让我吃,我给她装回去,因为我也是来自农村,深知农村的贫苦,何况苏北更甚。
夜幕降临,车厢里灯亮了,我让她趴在台面上睡了,自己替她看着行李。我从挎包里拿出长篇小说《苦斗》来打发时间。
深夜11点,徐州到了,我轻轻推醒她,拿起行李一起下车直奔售票处。
哪知55次晚点半小时后到站,半小时后,广播里告知55次将晚点一小时!我安慰她,陪她坐在冰冷的连椅上等候。
好容易等到12点,广播里又告知说由于特殊事故,55次将延迟到凌晨5点进站!就是说我们得再坐等5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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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兴(前排右一)1969年徐州淮海战役纪念堂留影
我考虑这样不行,天太冷。于是说服她,带上行李一起步行来到我们军招待所。
告诉值班人我是守备二师的,住在二楼几号房间,要带这位军属到房间休息,早晨5点再送她上火车。
进了房间,发现窗户上多日前被造反派武斗砸碎的玻璃还没换上,满屋是风,冷得很。
我让她躺在中间那张床上,把另外五张床的被子全给她盖在身上,让她蒙头放心睡,到时我叫醒她,保证误不了她上车。
一会儿,她嘶嘶地睡熟了,我披上一床被子,坐在桌边看小说。
战士没有手表,我生怕误事,隔一会儿就得到一楼值班室看表。后来,我干脆坐在值班室跟值班员取暖聊天。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4点半,我叫醒她。招待所离火车站不太远,都在淮海路,一会儿就到。
左等右等的55次终于进站了!送进车厢,找到座位安排她坐好后,我递给她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嘱咐她到苏州后如果是夜间,就一定把纸条给车站值班员,他们一定会照顾她的。
张元兴
车要开了,我跟她告别。隔着车窗,我突然看见她在流着泪看那张纸条。
我在那纸条上是这样写的:苏州车站、旅馆的同志们,她是到湖州部队看望丈夫的,因为不会普通话,请你们指引她到汽车站买去湖州的汽车票,谢谢!
火车开了,她爬在车窗向我招手,直到看不见人影,我才迈步走出火车站。回到招待所,我蒙头一觉睡到中午开饭。
半个世纪过去了,这位军嫂,估计早就子孙满堂了吧?
现在的新浦火车站
鹰眼观察:
一个真实、略有心酸却又温暖的故事。
几十年前,军人休假、军属探亲无不是这种一路颠簸、反复折腾的样子。
难走的路,久等的车,慢吞吞的速度与归心似箭、焦急期盼的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考验着人的耐心和毅力。
过去军人远离家乡、为国赴边、两地分居等一系列困难和问题,几乎全靠军人自己和家人默默承受。
如今路好了、车快了、交通方便了,各种政策也宽松了,生活条件也改善了。
但仍然有许许多多军人驻守在边疆、海岛、高山、戈壁,还有很多的家庭在分居,他们依然为国为民牺牲奉献着自己的青春、热血和幸福生活。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
向军人致敬!向军嫂致敬!
向千千万万的军人亲属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