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减的实质是让所有人都解放

　　2021年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明确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主要任务和重大措施包括：
　　全面压减作业总量和时长，减轻学生过重作业负担；提升学校课后服务水平，满足学生多样化需求；坚持从严治理，全面规范校外培训行为；大力提升教育教学质量，确保学生在校内学足学好；强化配套治理，提升支撑保障能力。
　　政策发布后，各地各校陆续出台实施细则，校外培训机构纷纷开始探索转型之路。孩子原本上课外补习班的时间开始被解放出来，作业精简了，考试次数少了，＂唯分数论＂即将成为历史，竞争的姿态被逐渐弱化……一切要么在变化，要么在谋求改变，遵循的是不变的、对教育本质的回归之路。
　　在秋季开学季到来之际，本期专题收集了在＂双减＂政策背景下来自不同方面的声音——教育学专家、中小学校长、家长、孩子、校外培训机构……以探索在不同人群眼中＂双减＂的样子，以及在它落地之后切身感受到的＂变＂与＂不变＂。
　　我们期待此次减负行动与以往不同。大门已被推开，门后即是一条让孩子们更加阳光健康的成长道路。
　　＂双减＂政策落地！＂变＂与＂不变＂系列报道④
　　＂双减＂的实质是让所有人都解放
　　@文/本刊记者 彭姝疑
　　2021年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明确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俗称＂双减＂。自此，呼喊多年的＂减负行动＂重新被强大的政府与社会推力置顶，掀起了一轮新的教育改革浪潮。
　　随着今年秋季开学季的到来，初步开展的＂双减＂工作迎来了首轮实践和检验。在内蒙古东部的中心城市赤峰，开学前一周，市教育局便组织召开了＂全市减轻义务教育学生作业负担暨学期初工作部署会＂。新学期，新要求，力争还给孩子们一个不被学业压垮的学生时代。
　　1
　　评价观的改变
　　据赤峰市教育局基础教育科科长刘学民介绍，关于压减作业总量和时长，全市各校已制定并落实作业管理办法，建立校内公示制度，做到＂一地一案＂＂一校一案＂。对于如何优化作业设计，这位教育工作者有深入的思考。他倡导坚持＂少即是多＂＂慢即是快＂的原则。
　　＂作业应该成为一个孩子持续学习和探究的过程，作业也是生活。＂刘学民说，＂所以，我不支持所谓‘高效课堂’——不能用效率来衡量课堂，应该用‘丰富’。知识不是学得越多越好，作业也不是做得越多越好，关键在于思考的能力和方式。＂
　　这也成为赤峰市＂双减＂改革的一个方向。在赤峰二中国际实验学校小学部，＂双减＂政策的出台加快了早已开始的作业改革进度。据副校长李善文介绍，教师们以学科备课组为单位设计作业，定期组织作业研讨分享会，以学生、家长的反馈结果为评价标准，受欢迎的设计思路完善沿用，不受欢迎的作业设计会重新研讨调整。
　　一、二年级小学生没有书面作业，以阅读和趣味性活动为主，例如低年级识字活动——孩子们收集不同地方看见的生词生字，贴在本子上或装进口袋里，形成识字本或识字口袋，定期进行识字交流；每学期评选识字大王，举办趣味识字大赛——不同图案印上汉字散落在操场、校园活动区，孩子们找认识的汉字粘在自己的识字框里。
　　对于三年级以上的孩子，作业以研究性、调查性、实践性为主。比如调查整个小区家庭用水情况，包括了体积的换算、浪费水量的计算、污水处理知识等不同学科的内容；设计一次出游方案，从选择、了解目的地，到安排时间、计算花销、购买食物……更注重对孩子综合能力的锻炼。
　　而对于考试模式，赤峰二中国际实验学校小学部从五年前建校之初就已突破传统。对于低年级学生，老师们将测验融入游戏情境，孩子们用＂闯关＂模式进行趣味测评。为了向家长们反馈孩子的学习效果，学校每次趣考都会专门招募家长志愿者参与测评过程；高年级则实行纸笔测评与项目学习式测评相结合的方式，考试成绩用等级制、而非分数反映。
　　＂刚开始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李善文说，＂相比于更直观的考试分数，等级评判刚刚推出时，让家长们心里十分‘没底’，不少人开始复印其他学校的卷子给孩子做，自己给孩子判分，看到分数才放心。＂
　　这证明，评价方式的改变并不容易。据刘学民介绍，除了赤峰二中国际实验学校等个别学校开始实行等级制反映考试成绩以外，整个赤峰市大部分学校都还在摸索中。
　　社团活动
　　＂有困难，这是一个评价观的改变，但我们下一步必须努力做到。＂刘学民说，＂等级制意味着对竞争的淡化，更意味着课堂教学方式的变化——应该时时处处把评价自然嵌入在过程之中，实现教学评一体化。‘教，就是倾听；学，就是告诉’，把教学的过程变成倾听和对话的过程，于是每一个孩子都在不断地表现、创造、呈现自己真实的状态，老师们在教学中不断倾听、理解学生的理解，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形成性、过程性和表现性评价。当然，这对老师们的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童年多可贵啊，怎么能被区区几分绑架了呢？＂
　　2
　　核心因素只有一个
　　今年三月起，赤峰二中国际实验学校即开始启动课后延时服务，服务模式为＂χ+1＂——一节课专门辅导作业，保证孩子们的书面作业在学校完成；＂χ＂，是根据对家长意愿、孩子兴趣的问卷调查结果设计的选修课。
　　选修课一共有79门，包括阅读、劳动体验、社会实践活动、舞蹈、合唱、轮滑、啦啦操、机器人、3D打印……就以劳动体验为例，学校专门开辟了一片4000平方米的＂梦想田园＂，供小学部的孩子们开展劳动课程。
　　孩子们在＂梦想田园＂参与劳动课程
　　李善文记得，校内服务刚开始时，因为采用自愿原则，有百分之二三十的学生未参加。直到5月份，在这项工作开展的两个月后，陆续有未参加的学生申请报名，到期末时各班统计参加人数，全校1900多名学生，未参加的只有二三十人。
　　＂估计家长们开始也是在观望的状态。＂李善文猜测。她组织各班对返回参加这项服务的同学们发起问卷调查，了解到很多孩子是因为课后时间早已被课外辅导班填满了，家长们经过观望，又与辅导班重新协调，孩子们的放学时间才被解放了出来。
　　学生在校时间延长，意味着老师们的工作压力也更大了。作为对全市第一个开展课后服务学校的奖励，上学期期末，赤峰市政府专门给赤峰二中国际实验学校拨付了一笔校内延时服务资金。
　　据刘学民介绍，今年9月1日起，本着学生和家长们自愿的原则，赤峰市各学校都将实现＂5+2＂课后全覆盖—— 5个工作日，每天多留两小时左右。＂绝大多数家长都是非常欢迎的，但对于学校而言，也是一个更大的压力。＂
　　在刘学民看来，从作业设计创新，到评价模式变化，再到课后服务启动，政策落实的挑战和难度都在于一个核心因素——师资力量。＂课外的先不提，造成孩子们校内课业负担重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老师的专业素养和水平。＂
　　＂受我们这个地区的经济水平影响，比如教育部直属的6所师范院校毕业生们，如果选择来到内蒙古地区，首选多是呼和浩特、包头、鄂尔多斯，大多不会首选赤峰。＂刘学民说，＂来到赤峰，首选也是中心城区，下属的各个旗县区几乎很难招到优秀的老师，这个状况是堪忧的。＂
　　结合赤峰二中国际实验学校小学部近年来的招聘情况，李善文也有同感。作为全市师资水平领跑的学校，赤峰二中国际实验学校在建校之初对教师的招录标准是：自治区级以上教学能手或学科带头人；应届毕业生需有＂985＂＂211＂院校研究生学历。即便如此，老师们依旧趋之若鹜。而这两年，报名人数却逐渐减少。去年面对十几位语文教师的缺口，学校只招录上来7位；前年数学老师录了5位，真正来报到的只有两个人。
　　＂后来才知道，另外3位没有来的选择了北京和上海。＂李善文也表示理解，＂一、二线城市对教师的需求肯定也在上升，年轻人在选择的时候，一定都是想要往大城市去的。＂
　　3
　　评价的方向决定改革的方向
　　＂双减＂政策出台后，老师们的反应不一。
　　据李善文观察，老师们讨论最多的还是针对作业的改革措施。＂很多老师还是习惯了靠作业来补救课堂上没完成的教学。现在不能留作业了，作业的模式也变了，老师对学生怎么反馈这方面讨论得比较多。＂
　　李善文觉得自己学校的老师们反应并不算大，主要和小学的性质有关。＂毕竟我们不涉及中高考的压力。初高中的老师们反应会大一些，家长们也相对更焦虑。＂
　　对于如何缓解家长的焦虑，避免家长们用更多精力去＂填＂孩子们被减掉的这部分＂负＂，李善文认为应加大学校方面对家长的培训，及时传达改革和政策的方向，也引导家长们建立起对孩子良性成长规律的认识和尊重——当然，带领家长们进步的前提，是老师们也需要再次成长。
　　＂其实‘双减’的实质，是让所有的人都解放出来，并不是说学生减负了，反而给教师增负了。＂李善文说，＂目前的阶段是在引导整个社会形成一个正确的教育价值观，这恰恰是培养孩子自我学习能力、自我管理能力的一个最好时机。把追求分数变成多元发展，去发现每个孩子的特长、唤醒他的特长，而不是靠分数区分三六九等。这对于孩子们以后成长为真真正正的‘人’是很有必要的。＂
　　但不容忽视的是，评价的方向始终决定着改革的方向。如果中考、高考的指挥棒不变，社会上长久形成的人才观念不变，减负＂减＂的终究还是个＂寂寞＂。
　　＂所以减负还是要靠家庭、学校、社会三者协同配合。＂刘学民说，＂作为教育工作者，我觉得主要还是要从校内的引导出发，把我们教育内部的事做好，把我们校内的事做好，把每一个老师的本职工作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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