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骂她生了女儿还那么矫情

　　来源：我是九爷（ID：  qingaishitang ）
　　01
　　自从公公突然离世后，匡义峰几乎每两周就要驱车六十公里回家看婆婆一次。后备箱装的全是粮油米面肉菜和水果。
　　怕自己妈寂寞，匡义峰还特意给她买了条圆滚滚的小狗崽。用匡义峰的话说是，他妈这人虽然毛病不少，也做了不少让他们小两口心寒的事儿，可说到底是他妈。他不想为了之前的那点不快而重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公公在世的那些年里，他跟熊丽为了全力打拼事业很少回去，以至于有能力孝敬爹妈时，公公却一跤摔出脑出血，挂了。
　　所以熊丽能理解匡义峰对婆婆的孝心，但她自己起初却不想跟着去。一来她工作强度大，到了周末只想好好休息。再就是，月子之仇深似海，熊丽忘不掉。
　　这些年，每每回想起生孩子前后的事儿，熊丽的心都针扎似的疼。
　　当时，熊丽在产房持续阵痛八小时，疼得几度快昏死过去，鬼哭狼嚎一宿，嗓子都哑了，才把女儿生出来。可婆婆听到是个孙女时，给她的是一种怎样从激动到失望的反应啊？
　　她从虚脱中醒来，想喊在一旁小憩的丈夫去医院外面给自己买点粥。因为婆婆不识路又不会乘电梯，下个楼都困难，叫她也没用。
　　可婆婆又是怎样立即冲上来阻止她的呀？＂你别叫义峰，他一宿没睡，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行。＂
　　生了一宿孩子的人她不心疼，却只心疼陪产的儿子一宿没睡，真是谁的孩子谁疼。
　　产后的虚弱使得人变得没出息，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最后被熊丽生生憋了回去。
　　然而相比这之后月子里婆婆对熊丽的种种，这简直算是开胃菜了。
　　那一个月婆婆又是怎么对熊丽的啊？她给熊丽吃的没一样是她爱的，油腻得要死的辣椒肉片，齁咸的汤，还有不知道是掺了什么的青菜糊糊。但凡熊丽提点意见，婆婆不是冷言冷语就是要死要活，说自己出力不落好。
　　孩子夜里啼哭，熊丽奶水不足，抱着孩子喊婆婆帮忙烧点开水冲奶粉，婆婆不想折腾，直接拿了盒特仑苏牛奶扔给她。
　　熊丽说孩子小，喝这个不合适。婆婆嗤之以鼻：＂农村里头就没那么多讲究，穷人家喂玉米糊糊一样长得挺好。不像现在的人，矫情！＂
　　而真正让熊丽对婆婆震怒的是，有一天她居然听到婆婆在悄悄给大姑姐打电话，声泪俱下地控诉儿媳妇难伺候，给她脸色看，说什么：别人家生个大孙子都没这么矫情……
　　02
　　那一次熊丽彻底怒了，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生了个丫头！她跟婆婆大吵一架，说什么也不敢再劳驾她照顾自己了，要请月嫂。
　　婆婆一蹦三尺高，扯着嗓子吼，她自己走可以，撵她就不行。与其被媳妇儿撵，不如死了算了。说着作势翻阳台……
　　那么熊丽跟婆婆的关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缓和的呢？还得从公公离世前一年老屋重建说起。
　　婆婆这人其实是有点虚荣心的，在村里一直挺争强好胜，然而那磕碜的老房子，一直让她在村人面前矮一截。放眼望去，前后左右里里外外都盖了三层四层小洋楼，唯有他们还住这低矮的破屋。可匡义峰姐弟俩都已嫁娶，老房子似乎也没有修整的必要。这就很让婆婆难受了。
　　她觉得匡义峰肯定不会给他建房了，就算儿子答应，熊丽也铁定不会答应。她这时候已经有点后悔月子期间对熊丽的种种了。她倒不是故意苛待熊丽，实在是在农村自由散漫惯了，突然去服侍人，不适应。加上她一心想要个大孙子，熊丽却给生了个孙女儿，还说不打算要二胎，生生斩断了她的念想……
　　谁能想到熊丽会答应给她建房呢？
　　熊丽听了匡义峰的意见：农村房子建了，万一以后拆迁，咱得拆迁款；不拆迁，等退休以后咱去老家养老，呼吸山里的空气，多好！
　　熊丽想想是这么个理儿，加上眼下手里确实有俩积蓄，就同意了。
　　建房那阵子，婆婆对熊丽完全是另一副态度。她攥着熊丽的手一脸歉疚道：＂丽啊！你别怨妈，妈就这性子，跟谁处长了都要吵。你问问义峰他姐，还有他姐夫，我跟他们吵过没有？妈没有坏心，就是嘴坏了点。妈后来也挺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对你。你别跟妈置气，好不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婆婆呢？熊丽面子软，纵使心里不接受，还得凑合着应付。
　　打那以后，婆婆就经常给熊丽打电话嘘寒问暖，对孙女然然也好得多。有时候跟大姑姐的儿子强强闹腾，婆婆会护着然然了：＂你是哥哥，让着妹妹。不然一会儿不给你鸡腿吃，两个都给妹妹！＂
　　熊丽的心大概就是从那会儿软下来的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婆婆重男轻女是真，以前对她不怎么样也是真，但如今她已经完全变了个人，她干嘛还非得揪着过去不放呢？
　　就这样，婆媳俩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后来公公突然离世，婆婆没了老伴儿，跟熊丽更亲近了。以前她都是叫熊丽的名字，后来常喊熊丽闺女。还开玩笑说，她现在疼然然多过强强。然然是亲孙女儿，强强是外孙，不一样嘛！
　　熊丽嘴上不当回事儿，心里却是高兴的。她无意攀比，更无意替然然争宠，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婆婆满满的诚意。
　　也就是打这起，她放下了对婆婆所有的成见，周末一有空就陪着匡义峰回去看她。农村去趟商场不容易，他俩每次回去都买上满满一后备箱东西，吃的用的啥都有。
　　熊丽心细，见婆婆袜子破洞，啥也不说直接买了两打二十双。看她手指皴裂，给买了防裂膏。
　　婆婆每每见到熊丽都把她夸上了天，说她是上辈子修来的这么好的媳妇儿。菜园子里种的菜，随熊丽要什么，回回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家里养了一群鸡，每次他们回去刚好就攒出一篮子鸡蛋来。
　　土鸡蛋比洋鸡蛋好吃，熊丽让她自己也留点儿，不用全给他们。可婆婆非要全给，直接往她后备箱里揣，她也没办法。
　　03
　　然而就在这天，就在这个最寻常、和往常无异的周末，熊丽却在婆婆家里被雷劈了一道。
　　他们周六来的，周日下午走。走之前匡义峰还亲自下厨，给婆婆做了她最爱吃的卤鹅，让她搁冰箱冷冻，可以吃几天。动身之前，婆婆把那一篮子鸡蛋拎到院子里，自个儿去菜园子里给他们弄蔬菜去了。
　　也就是这会儿，隔壁王叔家的小豆子跑过来跟然然玩儿，小豆子说：＂我星期五跟你奶奶去超市买鸡蛋的，买的就是这。＂
　　他伸出一只乌漆嘛黑的小爪子，指着熊丽脚边的鸡蛋篮子。
　　熊丽笑道：＂你这孩子！这是奶奶家的母鸡下的正宗土鸡蛋，可不是买的。＂
　　然而小豆子仰着脸，肯定道：＂就是买的。＂
　　这孩子一口蛀牙，鼻涕拉忽，口齿不是很清晰，但说得慢条斯理：＂她跟我爸爸的三轮车去街上的。在XX超市买的。你们每次来，她都要去买鸡蛋。＂
　　买鸡蛋……土鸡蛋……每次来，都要买鸡蛋……
　　下一秒，隔壁王婶略带慌乱的呵斥声传来：＂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回来！瞎说什么呢？＂
　　但这一刻，熊丽和匡义峰全反应过来了，匡义峰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紧张得一个字说不出。
　　熊丽忍着狂跳的心脏和骤然加剧的呼吸，立刻冲进婆婆的卧室找着什么。匡义峰知道，她在找购物小票！
　　婆婆虽然邋遢，不爱收拾，但却有个习惯，什么垃圾都舍不得扔。家里所有的缴费单和购物小票啥的，她全囫囵塞一个抽屉里了。熊丽平时不爱翻那抽屉，因为太脏，全是灰。
　　但此时熊丽抖着手一把就拽出了满是灰尘，甚至还散落了一些老鼠屎的抽屉，蹲下身狂找。不一会儿就捡出了十几张在XX超市购买鸡蛋的小票。
　　他们这边有那种不完全喂食饲料的，外形口感和土鸡蛋差不多的鸡蛋。价格比土鸡蛋低，比洋鸡蛋高，婆婆买的正是这种蛋。
　　所以问题来了，家里的土鸡蛋究竟哪儿去了呢？
　　答案不言而喻。大姑姐就住在县城，离婆婆家近，公交车半小时就能到。她把她认为最好的土鸡蛋送去了女儿家，然而去超市买了半土不洋的鸡蛋冒充家里的土鸡蛋，给熊丽带回家。
　　然而就是这从超市一筐一筐买来的深情，让熊丽感动了那么久，那么久。
　　04
　　回去的路上，熊丽没能跟匡义峰说一个字儿。此时，就连他那张酷似婆婆的脸都让她感到憎恶。愤怒占据着她的思维，无数和婆婆有关的画面在脑中不断浮现，令她烦闷加剧，呼吸不畅。
　　那一篮子鸡蛋她自然是没带走，她不等婆婆从菜园子里回来就抄起自己的外套和包，抱起然然跑了。匡义峰也只能乖乖追上来。
　　车子一启动，熊丽就红了眼睛。
　　匡义峰也很无奈。他不知道他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一点土鸡蛋而已，熊丽从来没有说过要全占，以前还多次提过让她自个儿也留点儿。鸡蛋不值钱，土鸡蛋的营养也并不比洋鸡蛋高，可她这一波操作，却是真真的往人心上捅刀子啊！
　　匡义峰打小就不爱吃鸡蛋，然然随她，也不爱吃。所以纵观这个家里爱吃鸡蛋的就只有他姐和强强，还有熊丽。
　　这样一对比，便亲疏可见了。
　　匡义峰不知道熊丽有没有想到这茬，他只知道这种情况下任何的安慰和劝解都是火上浇油。儿媳妇做到熊丽这样，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实在不能要求她心胸再宽广一点，再大度一点。他在心中呜咽，为什么他会摊上这样的妈。
　　半小时后，婆婆的电话急急地打来，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她的焦灼与慌张：＂义峰啊，我跟你说啊，那个鸡蛋的事儿，你帮妈好好跟熊丽解释解释啊！妈也是，哎哟，这怎么说呢……＂
　　婆婆快哭了。她一回家看见院子里的鸡蛋和卧房桌子上一字儿排开的购物小票，当即就吓了个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隔壁王婶正在暴揍坏了事儿的小豆子，孩子哭得哇哇的。
　　她两腿一软，就瘫地上了。
　　要说她偏心，是不假。说她重男轻女，更稀罕强强，也是真。可如果不去比较，单看她对熊丽，其实也还是很好的。只是血缘使然，她对熊丽再好，也好不过自己的亲闺女，亲外孙。
　　她想着反正儿子和孙女儿都不爱吃鸡蛋，不如就多给女儿一些吧！原本光明正大地分成两份儿没任何问题，可是她已经习惯了熊丽夫妇对她的好，习惯了他们如此频繁地回来看自己，她默默对儿媳生出了巴结讨好的心思。
　　她想让熊丽开心，想让熊丽知道，在她心里，他们一家子才是最重要的，她是把所有能给她的都给了她。
　　起初她是土鸡蛋里掺洋鸡蛋，后来知道熊丽借花献佛给娘家送过两回，就干脆全是洋鸡蛋了……有时候她也会于心不忍，想着以前对熊丽的不好，想着熊丽后期对她的包容和孝顺，她也矛盾也纠结，可那点纠结最终还是被私心战胜了。
　　但扪心自问，她对熊丽是比对她自己要好的。她自己吃的还是最便宜的那种洋鸡蛋嘛！
　　05
　　匡义峰几度看向妻子，最后把车子停在路边点了根烟，＂熊丽，我对不起你！摊上这样的妈，我也是没办法。以后你不想来，就不来了吧！我不逼你。我妈这人吧，自以为心眼儿多，其实挺笨的。她要不把超市小票留着，咱也没证据不是？＂
　　他长叹一声：＂怎么办呢？她就是那么一个脑子不灵光的人，你就看在我的份儿上，别跟她计较，好不？＂
　　＂妈不疼你，我疼你，我加倍疼你，不让你亏。不就一点土鸡蛋吗？我明儿就带俩筐，亲自去深山老林给你收。什么鸡蛋鸭蛋王八蛋，鹅蛋鸟蛋天鹅蛋，统统都给我装满，回去炒菜给我老婆吃！＂
　　匡义峰已经绞尽脑汁了，他觉得他毕生的马屁功皆用于此了。比这再肉麻虔诚的话，他也想不出了。
　　熊丽并没有被他逗笑，但此刻她的心情已不像方才那么激动了。她靠在车窗上，眼睛看向窗外，想到这些年里爸妈对哥嫂一家的照顾。
　　哥哥单位包食宿，每天下班吃了饭回来。嫂子就不一样了，六点下班不管饭。爸妈心疼嫂子上班辛苦，就不叫她跑腿回来吃饭，每晚用保温桶给她送饭到家，权当散步了。
　　这一送就是十几年。
　　嫂子为人实诚，性格又好，跟爸妈的关系一直很好，从未红过眼。外人都说，嫂子不像这家的媳妇儿，倒像亲闺女。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被当做亲闺女宠的儿媳妇，终究还是比不上她这正牌闺女。
　　有一次，熊丽没有打招呼就早早回了娘家。刚好那天炖了鸡，熊妈把俩鸡腿扯下来，给熊丽和然然吃了。晚上给嫂子用保温桶装饭时，其他菜都装了，唯独没有盛鸡汤。
　　熊丽问熊妈，熊妈笑道：＂你侄子在家的时候，俩鸡腿都归他。他不在家，鸡腿就都归你嫂子。现在光有汤没鸡腿，还不如不给呢！省得她不高兴，影响婆媳关系。我不说，她也不知道我炖了鸡。＂
　　想到这，熊丽拥堵在胸口的那口浊气，似乎一瞬消退了不少。她好像没那么闷了。
　　仔细想想，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存在着天然的亲疏远近之别。媳妇再好不是儿，婆婆再亲不是妈，一篮子鸡蛋是能衡量亲疏，却不能抹杀掉所有的情分。就算婆婆后期对她的好是掺了水分的，也多多少少是存在的。鸡蛋要否认，它萝卜茄子青椒白菜还不服呢！都是后备箱里待过的，谁又比谁更高贵，更能代表感情呢？
　　熊丽被自己的想象力逗笑，继而又想到了母亲当初拽给她的那俩鸡腿。
　　不论是婆婆的鸡蛋还是母亲的鸡腿，其实都在默默诠释着一种微妙亲情观。最好的留给最疼的人，稍好的留给第二疼的人，最差的留给自己。
　　再往前想点儿，婆婆重男轻女是真的，因为自己生了女儿对自己不好也是真的，但她好歹也一直在伺候月子，并没有撒手不管。当年大姑姐怀孕，她还不是一样成天叨叨，菩萨保佑，要是生个儿子就好了。如果大姑姐也生了女儿，她可能会看在亲生的份上态度稍强点儿，但说完全没情绪也不可能。
　　归根结底，这一切还是缘于那种亲情观：我就算对你不满，但还是会帮你，帮得最多的是最疼的人，稍多的是第二疼的人，但总之不会不帮。
　　人性不是本来就如此吗？唯有看淡，才能洒脱。
　　理智上，熊丽已经给自己梳理清晰了，接下来就看情感上如何接受了。
　　想到方才匡义峰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蛋＂，熊丽翻了个凶恶的白眼儿，给了他一声：＂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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