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跃林好的家校关系就是好的教育

　　【姚跃林专栏】
　　好的家校关系就是好的教育
　　原创作者|姚跃林（厦门大学附属实验中学校长，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语文特级教师）
　　前几天，某派出所副所长因女儿迟到被老师罚站，指派警员从学校将老师带至派出所留滞7小时，引发广泛关注。该副所长滥用公权力已被记大过、免职、调离，相信这是依规做出的处分。但就其违规情节之恶劣及造成的影响之严重而言，似有罚不当罪之嫌。有一百种更好的解决方式，为什么副所长偏偏选择最糟糕的一种？表面上看是其素质差，实则反映了少数人存在一种对学校、对老师藐视的心理。因此，重申对教育对学校的敬畏并非多余。将学校置于崇高地位、确保教师尊严是育人的需要。由此笔者认为，好的家校关系就是好的教育。
　　没有惩罚的教育是不完善的教育。然而，惩罚是建立在何种基础上大有差别。几年前的一个晚自习，笔者路过一个班级，班主任正在唱歌，学生在起哄。我问门边上的学生怎么回事，他说班主任迟到了，还说这是班规，谁迟到谁上讲台唱歌。说话的学生一脸胜利的喜悦。罚唱歌和罚站本质上是一回事，不同的是这个＂罚＂是建立在师生共同缔结并遵守的班规之上。小学低年级学生迟到，责任完全在家长。经常迟到的学生，其家长要么对制度缺乏敬畏心，要么习惯拖拉。因此，家长有必要多检讨自己的不足。
　　教育本在育人，在立德树人，在培育身心健康和谐发展的人。以德育德，教师和家长都要身体力行，相互补台。假如回归育人根本，副所长首先要检讨孩子为什么会迟到，是不是家长自己的责任；如果是自己的责任，就应带着孩子一起向老师解释甚至道歉。没做到这一步，在孩子被罚站后的明智之举是与老师沟通，然后一起做孩子的工作。
　　尊重规则是做人的底线。有些家长不理解自己的孩子迟到了，怎么会影响到其他孩子。其实，他不明白孩子的是非观是很简单的，违规不受批评在孩子看来是不公平的。所以，教育不能无原则地一味赏识。家长要理解、尊重学校教育，表扬要有道理，批评要讲艺术。没有任何铺垫的惩罚，既有可能对某些学生带来伤害，也不会起多少作用。有些老师过度迷恋惩戒权，以为大权在握一切便迎刃而解。权力其实也是双刃剑，搞不好还会伤了自己。惩罚自然也是教育，但一定不是高明的教育，优秀的老师应寻求高明的教育方式。
　　教育是社会化的产物，故必然有时代特征。在21世纪的现代社会，教育者过度崇拜＂压服＂的思维值得警惕。惩罚甚至体罚都有其一定的教育功能，但要建立在相应的教育文化基础上。在成人世界的价值观尚存巨大分歧的情况下，惩罚或体罚孩子带来的往往是伤害和仇恨，教育效果甚微。罚站的教育方式并不具备彻底解决小学生迟到的功能，因为迟到的原因有多种；被罚者是否因此蒙受羞辱，也因时因地因人而异。所以，能否惩戒不是关键，关键要明白惩戒的作用在哪里，这应引起教师和家长的共同思考。
　　在教育教学中，教师所扮演的＂暴君＂角色将驱使孩子们的心灵走向狂躁，甚至可能导致最优秀、最聪明的孩子在未来的政治生涯中有暴政倾向。由此可见，教师在教书育人的过程中如果缺乏谦逊与节制精神，最终受损的将是社会本身。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是职业定位，也是职业理想，这个＂高帽＂是扔不掉的。要完成塑造灵魂、塑造生命、塑造新人的时代重任，不能没有家长参与。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学校，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也是终身的老师。因此，育人需要家校携手，好的家校关系就是好的教育。
　　我们也要把握家校关系的时代特征。不难发现，很多家校纠纷都带有信息时代的烙印。家校双方都有建立良好关系的主观愿望，只要回归到立德树人这个根本点上，就会有共同语言。法治社会固然讲究依法办事，但教育很特殊，只要双方对簿公堂，教育基本就失败了。家校纠纷，伤者无数，没有赢家。家校间若能保持必要而适度的距离，相互尊重，互相理解，不仅有利于改善双方关系，更有利于赋予孩子健康成长的空间。
　　2018-10-29
　　姚跃林 ：家长，您到位了吗？
　　有一篇文章时常被冠以＂人民日报：教育改革从家长教育开始＂的题目周期性地出现在各种网络媒体特别是自媒体上。这篇文章发表于2013年10月31日《人民日报》。前不久还＂疯传＂过几天。文章最后说：＂从世界角度来说，对于培养一个优秀的人，理念、做法其实没有本质的差别，比如付出，比如严格的规范与要求，待人友善、懂得感恩等等。因此，我们不需要动辄讲美国，而是应当先把本民族优秀的教育观念继承下来，把正确的家庭教育理念发扬光大。家长到位，正确的理念到位，中国的教育问题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
　　＂教育改革从家长教育开始＂是个美丽的童话。首先要问的是，＂家长教育＂是什么？谁来落实＂家长教育＂？这两个问题不是解决不了，而是根本回答不了。较之30年前的家长，今天的家长的平均受教育年限长了很多，为什么更不懂教育了？
　　我没有半点兴趣来深入探讨这个问题，我只想讲两个故事来展现一两个问题的侧面。
　　我们学校高中全寄宿。由于学生来自全市，无法每周休假，只能放月假。不放月假的双休日，学生都留在学校。所以，差不多有四分之三的双休日学生都在校。为了给亲子交流提供方便，我们对家长探视孩子没有做硬性规定。但提倡一周最多来一次，集中安排在周日。平时探视要与班主任预约，周日则完全开放。但也有少数家长租房＂陪读＂，每天三餐到学校食堂陪孩子吃饭，理由是孩子身体不好，要特别准备点十全大补的。这个也可以理解。于是学校决定给有类似需要的家长办个出入证。但真正办证的又不多。我猜测真正有需要的人不多，而孩子又不愿意撒谎。结果就出现了有少数家长在门口与保安纠缠，进不来便翻墙头。虽属极个别，但影响很不好。
　　周日到校的家长少则四五百多则过千。不仅食堂满满当当，校园里也遍布家长。因为有些家长不拘小节，于是就出现了一些不良现象。去年开学后，我给家长写了封公开信《进门即为师，举止须得体》，反响良好。但没过多久便故态复萌。不久前我听到一个令我十分诧异的信息。我的同事偶然间告诉我，学校食堂里面的不锈钢餐具一年会丢失几百个，全被家长拿走了。他们往往带着锅碗瓢盆举家前来，碗不够便在窗口拿，一拿就拿几个，饭毕便一块儿洗洗拿走了。更有甚者，从免费汤窗口取走几碗汤，将汤倒在洗手池里，用碗盛自己带来的汤。汤碗往往也就不翼而飞。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之前没有一个人向我反映过。这个故事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本来想就这件事再给家长写封信，但思考良久还是作罢。学校哪里有能力去教育家长！我比较忧心的是，今天在附中校园里看上去很有素养的孩子们，明天会不会自然而然成为这样的家长？如果会，我们的教育在哪里出了问题？
　　今年春节期间，我接到一个自称是5位家长联名的匿名短信，反映某一个班的两位任课老师问题。问题是老师＂不怎么好＂。我也不知道怎么个＂不怎么好＂。总之无非是两个问题，第一没得到学生信任进而喜欢，第二就是考试分数差点。我们必须承认有这＂两个问题＂的老师是客观存在的。这两位老师都是刚工作的青年教师，即使暂时还＂不怎么好＂，也可以理解同时也应该原谅。我们可以一起帮助他，要给他机会。没有一所学校敢保证他的老师都是成熟有经验水平是整齐划一的。事实上，就分数而言，他们并没有什么问题。这次期中考试进一步证明了我的说法。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没有一次考试（包括月考）我不是一一看过全校近2700名学生的成绩。难道我还不了解情况还看不到问题？这里先不谈具体问题。就事论事来说，一个匿名短信我就＂遵旨＂换老师，这个校长不是水平问题，简直就是神经病。而最令我心情不能平静的是，他不仅替我安排好了两位老师的工作，而且从口气看上也是不容商量，因为他还告诫我＂愿校长妥善处理，别伤了老师的心＂。意思是说，不仅要调整这两位老师的工作，而且还要让被调整工作的老师心情愉快。这＂5位家长＂的滑稽之处在于，他们太小看了校长的专业性了。似乎他们来做这个校长比我这个做了20年校长的人经验和能力还要丰富得多。
　　老师＂有问题＂当然可以反映，也应该反映。我们一起针对具体问题来解决。不要动不动就要求换老师。你以为这是网店呢。老师也不是不可以换，必要的时候学校一定会换。你不说也会换。学校人事调配权是学校的基本权利，神圣不可侵犯。学校考虑问题要全面复杂得多。不能＂5个人＂一＂策反＂，学校就俯首听命。
　　40年前我们读书的时候，哪里听到过＂换老师＂的说法。我自己读书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哪个老师好哪个老师不好，一律是尊敬有加。今天的家长动不动就投诉，动不动就＂策反＂，难道是因为社会进步个人权利意识觉醒不维权就不够现代吗？都是这个思路，教育能好得了吗？学校不能重回神圣，教育改革一定不会有出路！
　　进门即为师，举止须得体——致家长
　　尊敬的各位家长：
　　大家好！
　　首先感谢大家对我们的信任！将孩子送到附中来读书就是对我们的鼓励和支持。请您相信，我们确实时刻感受到这一份令人不能承受的信任之重。故我和我的同事夙兴夜寐而无怨无悔。附中的办学理念是＂以人为本，以德育人，自立立人，和谐发展＂；发展目标是＂培育和提升一流的教育服务品质，用合适的教育办学生喜欢的学校＂。我们认为教育无非服务，同时认为＂学生喜欢的学校＂就是好学校。所以，我们愿意以百倍的努力服务于学生的健康成长，希望成为学生人生旅途中的＂重要他人＂。令人欣慰的是，我们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这份＂回报＂远不只是良好的升学质量，更重要的是，我们从学生对母校的依恋和赢得的口碑中悟到了奉献的意义和价值。在＂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大行其道的今天，我们能够培养出懂得感恩的学生何其幸运！而这当中您居功至伟。没有好的家教底子，学校教育无异于空中楼阁。我要真诚地谢谢您！
　　其实我要对您说的话太多，岂是尺素可以尽书！好在我写了很多与学生、老师、学校和教育有关的博文，我知道有不少家长阅读。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为学生、同事和你们而写作，不说半句空话。天下兴亡我负不了责，我只对你们的孩子负责。校园赐给我思想和智慧，所以，您要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充满真情的。为了你我携起手来，我愿意以写作为桥，连通家校。自然，也期待您奉献智慧和不吝赐教。
　　今天在这封短信中我只谈一件事。
　　附中建校以来一直秉持＂开放＂办学的理念。由于面向全市招生，学生不能每周回家，我们允许家长到校探视孩子。特别是周日，我们完全对家长开放校园。我特别愿意看到亲子共进午餐其乐融融的场景，尤其乐见亲子在校园或漫步或对坐的那份天伦之美。我觉得那是天下最美的画图。故我们一直竭尽全力并将一如既往地为您探望孩子提供方便。附中提倡＂宽柔以教＂，努力办有温度的教育，因为我们认为人之于其他万物的最大区别是＂有情＂。我们希望附中学子是感情丰富的人。而这离不开＂完整的教育＂，所以，我们欢迎您抽时间到校看望孩子。附中大门永远为您打开，周日附中的餐厅也一定有您的座位。
　　经过八年的建设发展，附中已经是有61个班级、2667名学生、333名教职员工的大学校。每逢周末，大量家长到校。特别是周日，到校家长通常数百最多时上千人。有不少家庭是举家前来、三代同行。我本人尤其陶醉于这样的情景。您的到来，固然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压力，但无疑也是一种鞭策，使我们服务学生的意识深入骨髓。＂教师生活在学生中＂、＂关键时刻有我＂也是我们的基本理念，所以，即便在周日，我的很多同事也在学校服务，而我本人会经常一周21餐在校就餐。责任重于泰山，我们岂可懈怠。
　　由于进校家长太多，周日下午是学校卫生状况最糟糕的时候。这两年我越来越感到这个问题的严重。附中实行＂无垃圾校园＂制度，全校没有垃圾桶，采取定时投放清运的办法。在师生的共同努力下，280亩的校园往往见不到一片废纸，令来宾印象深刻，也令校友难忘和自豪。但大批家长一到，校园常常一片狼藉。尤令我遗憾的是，不少家长穿戴随意，举止不雅，在公共场合抽烟、吐痰、喧哗，在宿舍长时间逗留置他人休息于不顾……特别是抽烟，令我十分反感。我时常直接劝阻，但劝不胜劝。在校园抽烟，不仅有违公德，更是有违法规。八年来，我没有亲见一位附中老师抽烟。我们不谈＂无烟学校＂，任何地方也没有＂禁止吸烟＂或＂请勿吸烟＂的牌子，因为附中已超越了这个层次，已经不屑于在这个层次上磨嘴皮子。我这里放胆说一句，附中校园里的每一个烟蒂都不是附中师生留下的！正是有感于不能让类似的坏风气蔓延，去年此时，我让同事在3个大门都挂上了这样的横幅——＂家长：进门即为师，举止须得体！＂希望借此引起大家注意。显然，没能起到太大作用。
　　我一向认为，在校园里，随处可见的警示语也是一种＂垃圾＂。所以，类似＂脚下留青＂的提示在附中校园里找不到。这是我下决心写这封信的重要原因。我希望您能看到这封信并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
　　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也是孩子的终身老师。孩子的良好品质或不良习性都不难在家长身上找到些许因由。故家长的责任一辈子推卸不掉。坏习惯一学就会，好习惯则需要下点功夫才能养成。我们要有一点修养自觉。我对学生说，世界并不美好，但我们有责任让它变得好一点。那些不良现象，别处可以有，但附中不能有；别人可以为，附中人不能为。科技进步不等于社会进步。大学新生第一课是＂防骗＂便是明证。所以，我永远不会改变＂修身＂重于＂治学＂的教育理念。品德是人的第一智慧。品德有最佳养成期，而知识永远学不完，不能本末倒置。
　　记住：在孩子面前，老师也是您的天职，马虎不得！一旦上升到美育层面，美丽校园就少不了你我他。＂进门即为师，举止须得体＂，给孩子一个惊喜，请从今天开始！
　　让我们共同努力！
　　厦大附中校长 姚跃林
　　姚跃林校长简介：
　　姚跃林，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语文特级教师。2007年9月到漳州招商局开发区，参与创办厦大附中。在《光明日报》《中国教育报》《中国青年报》《福建日报》《人民教育》《福建教育》《教师月刊》《德育报》《教育时报》《安徽教育》《辽宁教育》《云南教育》《教育家》《当代教育家》《中小学校长》等20余种报刊上发表文章200余篇，出版专著《让教育带着温度落地》（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1月第一版）、《安静做真实的教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6月第一版）、《让教育更加尊重生命》（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5月第一版）、《教育无非服务》（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6月第一版），主编《家庭教育热点疑难答问》（安徽文艺出版社，2003年9月第一版），编著《研究性学习课题研究指南》（安徽大学出版社，2002年7月第一版）等。曾荣获上海铁路局＂十佳青年教师＂、上海铁路局＂优秀青年知识分子＂、全国优秀教师、漳州市五一劳动奖章、漳州市劳动模范等称号。2017年12月，被招商局集团授予＂有突出贡献的高层次管理人才栋梁奖＂，被漳州开发区先后授予开发区建设＂金鼎奖章＂和开发区建设＂功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