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哲学浅析

　　洛克的哲学目标
　　洛克认为人类只要知道知识的范围，固守在可知部分，对于不可知部分保持沉默。他说自己只是哲学大厦扫除障碍的小工。那么哲学有什么障碍呢？首先，不可知论的障碍。当我们运用理智超出它固有范围就会缺失判断标准，产生无尽争辩陷入一种不可知的状态。其次，天赋观念的障碍。洛克是经验主义哲学集大成者，经验主义的目标是反对有一个先于经验而存在的观念。最后，暧昧言辞的障碍。正因为过往哲学没有对理智进行研究，盲目闯入理智之外使得我们无所适从。这种思想是康德哲学的启蒙，虽然洛克想要清除不可知的影响，但是，反而证明了不可知的存在。他认为不可知的对象有三类，一是无限之物如上帝，二是所谓的实体，三是自然如何产生各种现象的途径以及各类物种在连续生殖中的延续方式等。一言以蔽之，事物属性的基层不可知，过于遥远和微小的事物不可知。
　　天赋观念的批判
　　观念，指的是人在思维时心中出现的任何对象，包括感觉、表象、幻象、记忆、想象、影像等，还包括反思来的概念。洛克把观念看作，认识活动中的直接对象，人的知识就是这些观念构成的。那么观念从何而来？又如何出现在心中的呢？天赋观念论和经验主义原则是根本冲突的，天赋观念论的核心在于，存不存在人类认识以先就被规定好的格律，即格式和规定性，目标在于确立知识的普遍性、必然性。天赋观念论认为，人一生下来就有一些天赋的观念和原则，比如笛卡尔认为有一些观念是自明清晰的，可以演绎出可靠的知识体系。凡是人们普遍同意的命题或原则就是天赋。洛克说，如果观念存在，却不为人所知，这岂不自相矛盾。天赋观念者辩解说，一旦人们利用理性，就可以普遍同意它们。洛克认为，人的理性能力的形成和运用，是一个过程，首先要通过感官，获得感觉观念，然后记忆并为命名，最后进一步抽象使用概括性名词，用这种方式得到的观念，就是推理用的材料。可见概括性观念和概括性语言是同时进行，但是，并不能证明这些观念就是天赋。天赋观念者说，有些公理提出后所含的词项被人理解就会被普遍同意。洛克认为，这恰好证明公理未被提出时不为人知，说明不是天赋的，那些一经被提出就被同意的命题，往往是特殊命题，然而大多数人不知道由这些特殊命题推出的普遍命题。不同民族和宗教并没有任何道德原则，是人们普遍同意的，即使一些看上去被人普遍同意的原则，也因为不同的人造成不同的理解。之所以会认为某些原则是天赋，因为所受的习俗和教育灌输有关。
　　一切知识来源于经验
　　经验主义原则认为，一切知识来源于感觉经验，在这种原则的贯彻下，必须假定人类的意识是一块无规定性的白板，即人类所有的思想都是外来的。洛克把心灵比喻为毫无规定性的白板，但是只要心灵存在，那么心灵作为定在，也已经有了规定性。洛克相信，在人类感知之外，客观地存在着外物。知识有两个来源，一是外界的可感对象，即感觉；二是心灵的反省活动，即反省。由感觉我们获得了颜色、声音、气味等观念，由反省我们获得了知觉、怀疑、推理等观念。人类好像处在一个黑屋，知识之光只能从这两扇窗子才能射进理智之中。那么，就要追问感觉和反省是互相独立的两个来源吗？洛克觉得，如果感官没有把观念传达心灵，心灵就没有任何观念出现，只有感觉观念出现后，由感觉得到的各种观念的互相作用下形成新的观念，才叫作反省观念。既然先有感觉后有反省，那么，为什么说这是知识的两个来源呢？因为他着眼于对象，感觉涉及的是物体的可感性质，反省涉及的是人心的反省活动。由于表述不严谨，仿佛宣传反省观念独立于感觉观念。
　　简单观念
　　洛克认为，各种观念无论多复杂，都可以分析为简单观念。所谓简单观念，就是通过感觉和反省获得的观念，正因为简单观念才建立起经验的可靠性。简单观念具备如下特性：简单观念是被动的，不是心灵创造出来的；简单观念是单纯的，如花的香味和颜色互不混合；简单观念出现在心灵，就是它原来的样子。
　　复杂观念
　　复杂观念是由简单观念构成，复杂观念的形成是心灵主动的表现：心灵可以把几个简单观念组合，得出样态观念，样态观念依赖于实体，比如美就是一种样态，既不是颜色也不是体积，却都包含于实体中；心灵可以把两个观念并列比较，得出关系观念，如父子是两个观念并列观察其中的关系；心灵可以把个别事物其中的观念抽象，形成一种概括性的观念，抽象观念是人类独有的能力。洛克开始说人心像一块白板无规定性，当说到复杂观念时，却透露出认识本身是有其规定性的，正是这种先天的认识能力才能够进行组合，比较、抽象。洛克认为，词语作为观念的标记以便进行交流，各种事物是特殊的，没有普遍性可言。普遍词语之所以用于特殊事物，因为普遍词语是普遍观念的标记，而普遍观念是从特殊事物中抽象出来的，所以他提出共相的唯名论观点。
　　实体学说
　　洛克认为，无论多么复杂的观念，最终可以被还原为简单观念，但是，只有实体这个观念例外，实体的观念并非来源于感觉和反省。那么实体观念来源于哪里呢？洛克认为，实体观念不是被动摄入，也不是心灵所造，而是人们假设出来的。他说人们无法想象这些简单观念本身是如何存在的，于是习惯于假设一个基体作为简单观念的支撑，这就是物质实体。人们同样无法想象，推理、怀疑等这些复杂观念又如何自己存在，也需要假设一个实体所支撑，这就是精神实体。比如，发现一定的黄色、重量、延展性总在一起，就假设它们寓于同一个实体中，称之为黄金。他承认，我们除了认为实体有一种基体作用之外，其它一无所知。
　　实体的名义本质和实在本质
　　所谓本质，就是事物各种性质的依托，用于区分该物之为该物而非它物。人们使用本质这个词时，会把本质与普遍名称相联系，把本质用来指称这些普遍名称代表的抽象观念。比如，从黄金中抽象出黄色、重量、延展性等抽象观念，命名为黄金这个普遍名称，这个名称可以用于区分这一类实体。我们不可能去为所有的个体东西取名，因此，人们的言语交流一定在抽象普遍的概念上运行。但是，抽象观念相对不确定，会改变个体名称的意义，这样用名义确定事物本质，就会产生分歧，人们争论的只是事物的名义本质，而不是事物的实在本质。在洛克这里，我们不能认识到实体本身，只能认识到实体观念。比如，苹果有其本身也有其概念，能够认识到的是苹果的概念指向的对象，而不能认识到苹果本身。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种不可知的状态，但是尽管如此，洛克还是确信实体是存在的。
　　物质和精神
　　实体的核心表征就是用来区分存在，如一家工厂生产出同一批次的标准化商品，从触觉、视觉等感觉中几乎无任何分别，但是，没人会认为其中两个东西是一个东西，因为实体不同。因此，得承认物和物有各自的实体。物质实体和精神实体都是现象背后的支撑基层，例如必须假定有一把刀，才能说刀如何锋利。洛克认为物质的运动仅仅是一个物质被另一个物质推动，也就是说，物质实体是被动的，精神实体是能动的。洛克认为物质和精神不相容，但是又无法解释怎么不相容，于是只能诉诸于万能的上帝。
　　知识的性质
　　洛克首先对知识下了一个定义，知识：是指对任何观念的连贯、契合、非契合、不一致的知觉。知觉：是指心灵对观念契合与否所进行的反省活动。如直觉是直接的知觉，推理是非直接的知觉。单个观念不能构成知识，观念的契合与非契合是一种关系，这种关系的判断需要以命题形式呈现，这才叫知识。洛克认为，认识的对象是观念，知识的对象是观念间的关系，那么，观念间有什么关系？根据观念是否契合，他将观念间的关系分成四种：
　　1、同一和差异：同一性比如A是A，差异性比如A不是B，其特点是清楚明白。
　　2、共存：如黄金观念中，黄色、延展性等观念，总是互相伴随视为共存。
　　3、关系：如两条平行线之间底边长度相等的三角形面积相等。
　　4、实在：涉及到观念之外的实在。
　　知识的范围
　　1、同一和差异的知识。人心只要有观念，就可以凭借直觉获得相关知识，但这只是典型的同义反复，如单身汉是单身的，主语和谓语是一个观念。所以这类知识范围，和观念的范围一样。
　　2、共存的知识。实体观念是由多个简单观念复合而成，那么能否找到共存关系的必然性？如苹果是红的推不出苹果是甜的，甜的是经验产物不是论证出来的。洛克认为我们只能通过经验类比，在相似物的日常结果中，推断相似场合的结果，这样就类似于猜想了。在洛克看来，因与果虽然经常一致，但并无逻辑必然联系，这种因果关系的知识只有概然性，因此，事物的本质是不可知的。这种不可知的萌芽，在其后的经验主义中极力彰显，尤以休谟为主导。所以这部分知识的范围极其狭窄。
　　3、关系的知识。借助中介观念，通过推理证明，是知识中最大部分。如数学的观念，以自身为原型，不必符合于外物，如某个事物很像三角状就称之为三角形，并不是纯粹观念的三角形去符合外部的三角状，而是三角状符合三角形的规定性。这类知识范围难以确定。
　　4、实在的知识。我们对自身存在，有直觉的知识；对事物存在，有感觉的知识；对上帝存在，有演证的知识。为什么上帝存在是演证知识？洛克认为，人人都认识到自我的存在，而一切非永恒的东西都是由另一东西所产生，一直往下推就推出一个永恒的东西，这东西就是上帝。后来遭到休谟的批判，休谟说，问题不在于任何事物有个原因，而在于事物为什么非要有个原因需要得到证明。感觉并不能提供给我们足够的观察材料，所以这部分知识的范围也是狭窄的。
　　知识的确定性和实在性
　　直觉的知识，无需任何观念作媒介立刻就能知觉到是否契合，比如白不是黑一目了然清楚明白；演证的知识，通过推理得到的知识，如三角形三个内角和等于两个直角和，演证知识具备确定性但不是一目了然，依赖于每一步推理的确定性；感觉的知识，经验而来的各种感觉观念，具备一定的或然性，但仍可作为生活的指导故为知识。洛克认为，心灵需要借助观念进行认识事物，观念和实在是一致性的，所以知识是实在的。那么哪些观念和实在事物一致呢？他认为，简单观念是被动的，有外界事物的根据，所以简单观念和事物相一致，不过他却没有理性论证这一点，因为他认为找不到这种一致性的标准。他还提出，复杂观念没有外物作参照，自己就是原型表象，各个观念之间具备融贯一致性，就可以以自身为原型，因此它不会有错误的表象。观念的关系是否融贯，把客观事物理解为，与这个关系相一致，这样就达到了一致性，所以知识是实在的。那么，如果理性和感性的结论不一致，到底两者谁对谁错呢？具体来说，如数学上的三角形，是客观世界不存在的，那么三角形这些命题的实在性从哪里来的？必然是来自于命题内部观念的融洽。
　　第一性和第二性
　　经验论认为，感觉和观念来源于外部世界，那么物质是怎么产生感觉的？由此洛克引入了第一性的质和第二性的质，即原始性质和次生性质。当时普遍的思想是机械观，就是原子论加以力学阐释，把原子改造为符合力学的物质微粒，物质微粒只具备广延性和凝固性即不可入性，物质的一切性质，都是物质微粒在组合成物时的空间结构和数量关系。原始性质，包括事物的广延、形状、运动、静止等等。这些性质无论物体如何变化，都无法和物体分离，是实在的。次生性质，是物质的一种能力，借助物体的原始性质在我们心中产生颜色、声音、气味等感觉。洛克主张，物质的根本属性，在于不可入性，也就是当某物占据一个空间，其他物就无法进入此空间。不可入性和广延性的区别是：广延性并不代表具备不可入性，也就是广延性承认虚空。洛克认为这两个性质有天壤之别：任何一个事物无论如何分割，只要是它还存在，就具备凝固性、形状、大小，但是分割到一定程度，微粒就无法引起感官刺激，因此，第二性质是附着于物的，第一性质称为原始性质，第二性质是附着性质。第一性质产生的感觉与客观性质一致，但是，第二性质产生的感觉，是第二性质与感官结合的产物。
　　那么如何判定第一性的质就是客观存在的呢？洛克先是在本体论上假定微粒怎么运行，而后形成了第一感觉，实际上这是独断了一个解释。而经验主义立场是，知识来源于经验，可是第一性质由以依托的物质微粒，根本无法被经验，又如何得到这个知识？洛克试图把经验主义立场贯彻下去，结果我们发现，当我们没有经验到某物时，这个某物的存在并不是必然的，而是被悬置的。这样一来，洛克就掉进了怀疑主义。为了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和以前哲学家一样，上帝不得不登台上场。他认为，原始性质的观念和原始性质本身相似，但是，次生性质的观念和原始性质完全不相似，观念成为了性质的标记，原来白板说的反映论，成为了符号标记说，这表达了经验主义初创时期的动摇。
　　论自然状态
　　霍布斯认为，平等造成了互相争斗，最后不得不建立政府。洛克认为，自然状态下的人类，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世界。他假设人的自然状态是一种平等、自由地享有同等的自然条件，人们的权利没有服从关系。但是，自由不是放任，而是受自然法的支配。那么，什么是自然法？自然法包括人人平等独立，任何个人都不允许侵害他人的生命、健康、自由、财产。人们都有同等的能力，共享自然的一切物品，人们互不从属，无权彼此消灭，人人在自保的同时也尽力保存他人。那么这样一种和平、善意、互助的妙不可言的极乐世界，到后来又为什么要建立政府呢？因为洛克认为，自然状态同样也存在不可克服的矛盾：自然状态里，不存在一部公认法律裁断标准，人人都是自然法的裁判者，由于人人都有利己之心，所以裁断就有偏差。最终导致人人可以执行惩罚，引起惩罚者和被惩罚者的强烈冲突，所以，自然法成为一种不稳定的状态，无法使得人的自然权利得到保护。于是，人们通过订立契约建立政府，把自己行驶惩罚的权利交给政府，由政府按照人们的意愿制定法律，来保护人们的自然权利。这样，人们就过渡到公民社会。他认为，人是社会性动物，人的社会生活有夫妻、主仆、家庭等，只有当每个成员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受侵犯，通过协议将自己的裁判权和执行权交给一个共同权威机构来行使，就形成了公民社会。那么，要注意的是，人们只让渡了一项权利给政府，就是惩罚犯罪者以维护自然法的权利。
　　法制和分权
　　洛克认为，立法机关通过人们的普遍同意而建立，任何法令如果未经立法机关的批准，就没有法律效力。虽然立法权是最高权力，但是立法者不能用法律剥夺人们的生命和财产。一切法律只能以维护公众利益为唯一目的，自然法是一切法律的永恒规范。不管何种国家形式的立法机关，必须根据正式公布的确定法律进行统治。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立法权是人民委托给立法机关的。很明显洛克主张的是民主制。霍布斯所说的契约，是人民内部指定，导致政府凌驾于契约之上，统治者不是缔约方，所以不受契约约束。而洛克是不仅人民内部缔结契约，还与统治者缔结契约，所以统治者必须受到约束。为了防止专制，洛克提出分权说，立法权、执行权和对外权三权分立，孟德斯鸠在此基础上改造为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三权分立。这套制度被几乎所有民主国家采用。洛克和霍布斯的思想是天壤之别，实际上两者有着暗通之处。霍布斯为什么提出集权？因为当时西欧经历中世纪后都是大大小小的邦国，邦国不能聚合起一个统一市场，无法发展资本主义经济，一旦集权市场被统一起来，资本主义会迅猛发展。洛克为什么提出分权？在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是一个跨时空的经济行为，大航海开辟，社会为了支持自身运转，要求裹挟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社会协作中扩大社会发展，由于越来越多的进入，权利和义务是相互统一的，势必造成个人主义的伸张，资本主义国家自然就选择了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