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油气行业日益凸显的矛盾甲烷气排放控制问题

　　大量温室气体从管道和井站泄漏出来，EPA却让石油和天然气开采商视而不见。美国的上游行业甲烷气排放问题日益突出，面对严格法规的缺失，企业纷纷自己采取行动挽回形象。
　　位于华盛顿的EPA总部。
　　日益凸显的甲烷排放问题
　　多年来，石油和天然气行业一直淡化或完全忽略甲烷排放问题。甲烷是一种看不见的气体，美国的一些州要求宽松，而且联邦法规允许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商自我报告供应链中的甲烷泄漏量，研究人员多次发现，实际泄漏量远远超过行业承认的泄漏量。
　　虽然行业承认的天然气影响较小，但是不断完善的先进技术，特别是卫星技术，让世界能够深入核实行业数据，发现以甲烷为主要成分的天然气对气候变化的真实影响。如今，甲烷排放已经成为行业的心头大患，在特朗普政府最近撤销甲烷减排法规之后，主要行业企业都在呼吁制定法规。
　　自1983年开始记录以来，甲烷排放水平一直呈上升趋势。上图所示为大气中甲烷的月平均丰度。其中红线和圆点表示每月全球平均值，蓝线表示长期趋势。
　　8月24日，《休斯顿纪事报》发表了一篇专栏文章，呼吁美国规范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甲烷排放量，该文由业内两位有影响力的专家共同撰写，分别是Antoine Halff和Andrew Gould。Antoine Halff以前是IEA（国际能源署）的石油分析负责人，IEA是石油消费国政府间的经济联合组织，在全球能源统计方面已经成为权威；Andrew Gould是全球最大油田服务公司斯伦贝谢的前CEO，目前担任美国西方石油公司的董事会成员，西方石油公司是得克萨斯州二叠纪油田中最大的水力压裂公司之一。
　　在行业内，解决问题还不是普遍行为，以雪佛龙石油公司为例，仍然有企业继续反对甲烷排放控制法规，而且许多小规模生产商则认为甲烷排放控制的成本过于高昂。虽然特朗普政府取消了之前严格的甲烷排放控制法规，但是石油和天然气行业似乎已经迎来解决甲烷排放问题的转折点。
　　图为不同甲烷排放源的边际减排成本曲线。使用现有技术可将陆上甲烷排放量减少40％，甲烷减排净成本为0.66美元/Mcf。Mcf为1,000立方英尺，Bcf为十亿立方英尺。
　　许多较大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商都承认甲烷排放问题正在破坏行业形象，这似乎与新兴卫星技术直接相关，因为卫星技术暴露了行业过去一直隐藏的真实甲烷排放量。在新技术得到应用之前，石油天然气行业自我报告的甲烷排放量大大低于真实数字，让行业企业低估了甲烷排放对气候的影响。行业内一直都没有采取措施应对甲烷排放问题，直到新技术得到应用，不仅量化了问题的严重程度，而且确定了违规最严重的企业。人们发现得克萨斯州和新墨西哥州的二叠纪地区的水力压裂行业位列世界上排放最严重的地区名单。因此，美国石油和天然气对其国内外客户和投资者的吸引力越来越小，从而引起行业内的关注。
　　彭博社9月4日报道称，一群管理着超过2万亿美元资产的机构投资者写信给TRC（得克萨斯州铁路委员会，TRC与德克萨斯州环境质量委员会，缩写为TCEQ，共同监管得克萨斯州的石油天然气行业），呼吁该州＂禁止页岩气田将伴生气送火炬焚烧，理由是：能源行业的发展还不足以遏制有争议的做法。＂信中特别提到在自愿基础上的努力未能解决这一问题：＂很明显仅仅依靠自愿行动不足以消除整个行业的伴生气送火炬焚烧而产生的环境危害。＂
　　不仅仅是开采井本身会排放很多CO2，天然气加工厂也会排放大量温室气体。由于加工厂通常收到的天然气远远超过它们的加工能力，它们会将天然气直接送到火炬进行焚烧处理，这大大增加了碳足迹。
　　9月12日，《纽约时报》透露，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领导者在2019年6月的一次行业会议上私下承认了甲烷燃烧问题的严重性。北达科他州石油委员会主席Ron Ness承认：＂我们燃烧了大量天然气。＂据《纽约时报》称，这种做法＂严重威胁了该行业的努力，因为行业一直将天然气描述为一种更清洁、更气候友好的能源，这正在损害该行业的形象，尤其是在年轻一代中。＂
　　2019年旧金山的一次气候集会。自2015年以来，认为气候变化对他们本人来说极为重要的美国选民数量几乎增加了一倍，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关注候选人对待气候变化的态度，选民对环保的重视程度日益增强。
　　多年来的行业变化
　　在2014年和2015年，美国石油业为了解除对原油和天然气出口的40年禁令，一直竭力游说国会，解禁支持者甚至还根据其应有的环境价值帮助推广这一理念。当时的政客、前政府官员和咨询机构声称，美国因取消出口禁令而导致的石油压裂大幅度增加，并不代表产生了环境或气候问题，甚至可能是有利于环境保护。
　　主流媒体经常发表这些声明，而且无人质疑。2015年12月，在出口禁令逆转前夕，《纽约时报》引述美国共和党参议员Bill Cassidy的话说：＂基于经济和国家安全，我还想加上环境因素，这些理由足够充分，从而允许美国出口石油。＂《纽约时报》既没有提供支持证据，也没有质疑参议员主张的有效性。
　　加利福尼亚州贝克斯菲尔德的一个油田。自2009年以来，美国石油产量急剧上升。
　　2014年时，美国财政部前部长Larry Summers在布鲁金斯学会（美国著名智库之一，是华盛顿特区学界的主流思想库之一，其规模之大、历史之久远、研究之深入，被称为美国＂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库＂并不为过）召开的听众集会上争辩，对取消出口禁令表示支持并列举了很多理由，其中之一就是环保。他甚至承认天然气开采当中存在的甲烷泄漏问题。Larry Summers说出口美国天然气对气候有利，因为天然气的污染小于煤炭。虽然Larry Summers声称是为了环保，但他这部分论点基于一个错误的假设。
　　Larry Summers曾在2014年9月表示：＂假设天然气生产受到管制，其过程中的甲烷泄漏也将受到控制，这将减少短期到中期的排放。＂在2014年有＂天然气生产受到管制＂的设想充其量只是痴心妄想。然而到2020年，联邦政府仍完全没有出台相应法规，这实际上早已造成大量的甲烷泄漏。
　　1990-2018，美国不同经济环节的温室气体排放量。
　　时间到2015年12月，最极端的例子出现了。当时NERA（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协会经济咨询公司）的W. David Montgomery博士向国会作证表示＂生产石油本身不会增加温室气体的排放＂，即使没有新兴的卫星技术揭示甲烷排放规模，这种说法也可以证明完全是错误的。当时，从美国能源部到世界资源研究所的各家机构都在记录整个石油和天然气生产生命周期中产生的甲烷排放。特朗普引用2017年NERA报告中的负面经济统计数据，宣布美国打算退出《巴黎气候协定》。NERA报告是国会用来证明在2015年底取消原油和天然气出口禁令的理由之一。
　　但是到2020年，美国石油和天然气行业开始努力解决甲烷排放和气候问题，有人公开呼吁对其进行监管。
　　根据分析公司Kayrros的数据，二叠纪地区的甲烷排放情况可能是世界上最严重的，其水平是沙特阿拉伯的3倍。随着欧盟委员会和其他潜在的石油和天然气客户开始考虑化石燃料的整个气候足迹，在全球范围内，美国油气行业的甲烷排放问题让LNG出口处于不利地位。Kayrros数据还显示，美国是＂所有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国中最大的甲烷排放国＂，这确实是美国石油和天然气行业对其形象感到担忧的原因。
　　美国出口的LNG变化图。其中美国出口到欧洲的LNG不断增加。统计数字范围为2017年1月-2019年5月。
　　行业的宣传
　　在天然气与煤炭环境效益相对比方面，虽然Larry Summers和其他许多人可能会在2014年提出合理的论据，但鉴于天然气开采导致的巨大温室气体排放，今天再来描绘天然气的美好环境影响将不再可行。自2006年以来，油气行业一直努力将天然气作为＂气候解决方案＂，并自1988年以来一直将天然气称为＂桥梁燃料＂，认为这是通向氢能源的桥梁，因此，Larry Summers当时的论调是可以理解的。
　　1月，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最大的游说团体API（美国石油学会）发起了一项名为＂能源带来进步＂的广告活动，据路透社报道，该活动试图将天然气描绘成一种＂清洁＂燃料。也许API意识到这种描述有些过分夸大的嫌疑，过去几个月中的某个时候，该组织对语言进行了调整，将＂清洁＂改为＂更清洁＂。一年前，当特朗普政府制定计划，准备取消奥巴马政府的甲烷排放控制法规时，API副总裁Erik Milito告诉《纽约时报》：＂我们认为特朗普政府的这种做法更加明智。＂
　　去年，API发起了另一个广告活动，声称：＂多亏了天然气，美国在减排方面处于领先地位。＂可能下次他们会出一个新的广告，更准确地说出：＂多亏了天然气，美国在甲烷排放方面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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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PI的广告声称，该行业将最高生产率的石油和天然气井站的排放量而非总排放量降低了60％，虽然表明这些地区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迅速增加，但这并不等于排放量正在减少。
　　失去的客户
　　卫星跟踪是一种用于识别和量化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甲烷问题的独立方法，识别范围广，不仅可以探测到生产中油田的持续泄漏，而且还能拍到佛罗里达州神秘的甲烷云，这种甲烷云可能是由天然气发电厂或管道泄漏引起的现象。
　　其他技术，例如航空机载传感器，也在帮助人们揭示这种无形气体对气候的影响，从而认清化石燃料行业对甲烷环境影响了解的程度，直到真相公之于众，行业内才开始采取行动。
　　NASA利用机载传感器发现到的甲烷异常排放。
　　据路透社报道，8月NASA的JPL（喷气推进实验室）发现洛杉矶地区天然气发电厂出现大量甲烷泄漏，这种泄漏可能已经持续数年，但据路透社报道，相关企业直到11月才计划解决泄漏问题。在整个石油和天然气供应链中，从井口到发电厂，各个环节均会出现甲烷泄漏，短期内甲烷对地球的温室效应远大于二氧化碳。
　　这些现实正在对油气行业产生影响，其一些客户开始逐渐转向更清洁更环保的选择。
　　8月下旬，爱迪生联合电气公司的CEO，John McAvoy宣布，公司不再计划投资天然气基础设施，并可能出售其现有的天然气资产。他表示，原因在于天然气不适合作为发电业务的长期选择。S＆P Global报道，John McAvoy在谈到之前的天然气投资时说：＂5-7年前我们投资了天然气，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很多其他人也认为天然气在向清洁能源过渡中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如今，这种观点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然天然气可以减少排放，但不再是……长期发展观的一部分。＂
　　如今美国天然气产量突破纪录，然而全球天然气市场已经饱和，天然气价格也不断出现新低，此时，John McAvoy的声明令人瞩目。虽然低价天然气供应充足，但美国的主要客户仍在不断流失。今天，宣称自己是全球第七大太阳能生产商的爱迪生联合电气公司网站上不再有和天然气相关的内容。
　　2016年1月-2020年7月美国LNG日出口能力和出口量。
　　最近《休斯顿纪事报》作者Antoine Halff和Andrew Gould断言，石油和天然气行业需要解决甲烷排放问题才能保持竞争力。他们写道：＂最重要的是，美国需要更好的甲烷排放控制法规，才能与其他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商竞争。＂
　　油气行业的甲烷排放问题现在已经公开，即使没有联邦政府的领导，几乎所有主要的石油公司如今都在监管甲烷排放。这些缺少法规下的管控与客户流失的困境，是无法在API广告上看到、却已经真实发生的。美国的甲烷排放问题可以作为中国的前车之鉴，值得警惕。相信中国的油气行业企业可以充分地吸取美国的经验和教训，在法规和技术的不断完善下，能更好地解决甲烷排放问题，实现长期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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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https://www.nasa.gov/press/2014/october/satellite-data-shows-us-methane-hot-spot-bigger-than-exp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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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ndex.php?curid=27166619
　　25.https://www.nytimes.com/2015/12/11/us/politics/end-of-crude-oil-export-ban-is-possible.html?_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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